《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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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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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在看什么?”她挽着我胳膊问。
  我笑笑,“在看一些让我觉得陌生的东西。”
  她也不纠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我笑道,“安和该能走了吧,姐,我跟嬷嬷学做了一对老虎鞋,改天送来给安和试试,若不合脚,我拿回去再改。”
  说话间已到了宫门外,隐隐听得几声哭闹,却是两个太监押着个小宫女向这边行来。那宫女披头散发地死命挣扎,膝头手肘均擦出血来也犹自不觉,只不断哭叫着“奴婢知错了!皇上饶命!”
  我与诺敏避让到一旁,正面面相觑时,忽见皇太极铁青着脸从内大步而出,斥道,“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拖走?”他压着声音,口气却甚是严厉。
  两个太监大概也被吓到,左首那个稍一怔愣,竟让那宫女摆脱了,她扑上前去,只将头磕得呯呯作响,口中苦苦哀求,诺敏在后轻拉住我手道,“姐,这是……”
  我示意她不要做声,上前两步叫了声,“皇上。”
  皇太极像是这才看到我们,转头睨着我,冷冷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静静道,“回皇上,齐尔雅真与诺敏来请宸妃娘娘安。”
  他面色似有好转,我抽空瞥了一眼那宫女,倒像是海兰珠近身伺候的云红,此处距关雎宫不过数步之遥,不知为何闹到要弄出人命的地步,关雎宫却全无动静,便道,“皇上请息怒。齐尔雅真斗胆……不知皇上要罚云红,所谓何事?”
  “她摔碎玉如意,惊动宸妃和八阿哥,难道不该受罚?”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吧,如意寸碎,可不是什么吉兆。无论如何,他雷霆震怒竟然只为此枝末小事,着实让我吃惊,定下神说,“皇上言得及是。只是如今皇上一面为了替八阿哥与宸妃娘娘祈福,大赦天下之囚,一面却要因八阿哥与宸妃娘娘取人性命,不知这一来一去所积善德如何计算?”
  他目光阴晴不定,瞪着我显是余怒未消,我知道退让间是一条人命,只得咬牙迎着他视线,如此僵持半晌后,他留下一句“拖下去重打五十下大板,逐出宫门”便甩袖而去。
  “姐……”诺敏走到我身边,“方才可真叫人害怕,皇上他……”
  她并没说下去,我大致是猜得到的,却不愿多想,只招手将春儿唤道跟前嘱咐,“去,打点一下,让他们‘少用点儿心’。”只希望受完五十宫杖,云红还能留口气活着离开这鬼地方。
  这次请安庆贺因为海兰珠生产后虚弱,不便见人而草草结束。在外行过虚礼,已有些皇室女眷面露不快,但摄于海兰珠风头无量,却也没人敢当场作声。
  与诺敏快步出宫的途中,有御前当差的小太监匆匆赶来,奉上数盒御用药物,说是清宁宫赏赐豫王府上,我当然不能拒绝,正要谢恩,却被那小太监拦住,他恭敬道,“皇上有言,福晋的小阿哥既是皇上的侄子,亦与皇后娘娘同脉相承,此乃寻常家中长辈爱怜晚辈,福晋万不可行君臣之礼。”
  我有一瞬恍惚,随后道,“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皇上皇后美意。”
  回到府里,博瀚正抱着安和坐在石桌前斗蛐蛐儿,我接过安和,低头亲吻他粉嫩的小脸,心底里只剩了一片安宁,仿佛听到风穿过槐树叶子“沙沙”的低吟浅唱。忽然,安和在我怀里扭过身,挥舞双手望着站在一旁的博瀚,模糊不清道,“哥……”

71、一夕伶仃

  我九个月大的儿子,无视我之前的全部努力,挣扎着向他名义上的大哥发出了人生的第一个音节。
  而那个幸运的得到了安和“第一次”的人,看起来却比我更吃惊,红着脸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咚”一声,后脑勺便与身后低垂的树枝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痛觉失察一般的,只是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却愣是没蹦出一个字来。
  不知为何想起他去寻太医的事,我忍着笑道,“好人有好报来着,上回还没谢过你。”
  他脸更红了,低头嘀咕了一句竟转身飞快地跑出了院子,丢下处女表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小家伙,把委屈的眼泪鼻涕全抹在了我衣裳前襟上。
  多铎听说这件事后,每次看到博瀚都蹙着个眉,目光怪异,我赶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便将博瀚送去睿王府,他只得把剩下的精力都放在小家伙身上,连哄带骗地要他叫“阿玛”,遗憾的是,安和根本不为他爹近乎讨好的语气所动,丝毫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我觉得软磨硬缠起不了什么作用,反正也多得是和他相处的时间,便买了一堆玩具,包括木制的小刀剑,只在每日无聊时换着法子逗他,倘若他感兴趣,就强调要叫“娘”才给。初时他并不明白,我也不和他较劲,慢慢等他适应,十余日后的某一天,他在扑上来抢我手里的小鼓时,忽然气呼呼地开口“娘!”
  我在不久后就发现了更大的惊喜,他竟然能发两个音节,会“嗯喵,嗯喵”地叫我,在我明白过来这是“额娘”的意思时,春儿早在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可爱的小东西!我忍不住抱起他,捏捏他的小脸笑道,“小花猫,再叫一声给额娘听听?”
  他哪里肯合作,手脚并用地在我臂弯里乱动,还“呜呜”地咬我的脖子表示不满。随着体力的增强,他比以前更好动了,我对他小动物一般的行为无法理解,他却乐在其中!
  算了,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引人注意而已。
  多铎的努力一直到安和周岁过后才宣告成功。
  晚上他兴奋得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我给他搅得毫无睡意,忍不住坐起身道,“要不你抱着儿子睡自己的屋子去?”
  他抬脸看我,居然回道,“雅儿,再给我添个丫头吧。”说罢,就一把将我拽进被子里,圈定我的腰,将脸埋在我胸脯间,又磨又蹭着问,“唔,好不好?”
  好什么好!他根本就是得陇望蜀,可我推拒不了他的热情,挣扎中睡袍被他褪下了大半,他舔吻着我颈窝,手便一直往下滑,“方才听到那一声‘阿玛’,我真的很快活……”
  “嗯……”这点我感同身受,伸手环住了他肩背,他的气息吐在我面颊上,痒痒的又酥又麻,我轻笑着印上他的唇,他的回应却要激烈得多,手上的力道也逐渐重了起来。
  “笃笃”,仿佛是有人敲门,他微有迟疑却没吱声。
  大约是没听到回答,门外那人小心翼翼地问,“爷,您还醒着么?”既而的叩门声便响了一些。
  这回听得清楚,是小邓子的声音,我喘过两口气,推了推扒住我不肯放的多铎,“还不去开门?”
  “不要!”他撅嘴瞪人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好笑,我无法,只得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让他松开手,道,“去吧,这么晚还来报的,定是紧要事儿。”
  他似是想到什么,微敛了笑意,起身在我额上吻了一下道,“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我神思困倦,他一走睡意便涌了上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咔嗒”轻响,哦,都办完了?
  被子轻掀了一下,他贴上来,身上仿佛还带着正月的寒气,我碰到他有些冰凉的手,迷迷糊糊地问“这么冷……出府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拥紧了我,良久才轻声道,“方才宫里来消息,八阿哥殁了。”
  “啊?什么?”我睁开眼,轻呼出声,这么快!
  即便是早已知道的事,也止不住惊讶。这并非是史书某页不关痛痒的一笔疏注,而是真实可见的生命殒逝。一石激起千层浪,往后的动荡可以预想,“那玉姐姐她……”话太顺口就说了出来,我猛的戛然而止。
  多铎似无所觉,又或许这一切已有定数,我胡乱想着,而他,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静下来的时候,有些后悔在后院挖了小池子。冬日池中覆满厚冰,两岸的花叶芦竹也都早早凋零了,因为见识过夏天的热闹,从假山上望下去,这空荡荡的一切,愈发让人觉得凄清。
  多铎在池边找到我,神情略显不安,勉强笑道,“这会儿怎么还在外头,进去暖暖吧。”
  我任由他拖着往屋里走,道,“有什么更坏的,说吧。”
  他停下来看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提到大玉儿么?这回恐怕真的有事,你明儿进宫去瞧瞧吧。”在我困惑的注视下,他解释道,“我哥他,担心得不得了。”
  八阿哥过世后的第三天,大玉儿诞下了九阿哥,这本已是个再微妙不过的巧合,而皇太极随后的种种举动却无疑让那些捕风捉影之人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没有庆贺,没有喜宴,宫里依旧是惨白颜色,仿佛一个冰窖,穿梭其中的宫人则似惶惶不可终日,多铎说的坏事显然是指那一道禁令,我才踏进宫门便已听说,因后四宫相隔甚近,特令永福宫一干众不得随意出入,喧嚷嘻哗,避免宸妃睹景思人,徒惹伤心。
  这场剧变,宫里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也没人有胆嚼这个舌头。旧时医疗条件简陋,婴儿夭折率本就极高,而海兰珠素来颇有病弱之态,余下的便都是些猜测。
  大玉儿有喜时他也曾笑意盈颊,如今我所知的,除了皇太极已五六日不曾上朝外,只有宸妃娘娘数度哭昏过去,精神衰弱之下卧床不起的消息。
  永福宫仿佛和它新诞生的主子一同,被人刻意遗忘了。
  我回想皇太极以前的样子,却意外地发现并不清晰,我甚至怀疑,他也会因为丧子之痛而哭泣么?或者,他对海兰珠的感情已经到了可以不理朝政的地步了么?那么大玉儿呢,她活在他身体的哪个地方?
  哲哲私下里很是气愤,“兰儿是他妻子,难道玉儿就不是了,八阿哥是他儿子,那福临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连海兰珠一起怨上了,只劝道,“皇上迟早会明白的,姐姐如今这头上,可千万别为了玉姐姐和九阿哥开罪皇上,否则只怕适得其反,愈弄愈糟。”
  “只怕我想开罪也见不着人!”她拍案而起。我的姐姐,从没因为自己被冷落而有只字片语的不满,却为了自己的侄女被不公对待,气得浑身发抖。
  我在片刻后反应过来,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唯今之计只在一个‘忍’字。”
  她瞪大眼睛看我,许久像是将气咽了下去,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这道理我当然懂,你放心就是了。”又似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我都不明白他到底在乎的是哪一个……”
  我原以为皇太极的消沉会持续更久的时间,然而很快,朝事又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仅过不到两月,皇太极决意发兵喀尔喀,这一回,多尔衮奉命留守,一方面督筑辽阳都尔弼城,一方面治理盛京水道。
  从宫里请安出来,春儿抿着唇对我道,“福晋您有没觉得,睿王福晋近儿来咱们府上走动得少了?不过整个人儿都和气多了,方才还与宫里的姑姑说笑呢。”
  “我只觉得你这察言观色的本领越发灵光了,”我不置可否,正想伸手去捏她的面皮,就听到背后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们主仆两个又在那儿编排我什么?”
  春儿被吓了一跳,慌忙屈膝道,“请福晋安。”
  慢吞吞转过身,便见那兰聿敏款款走近,身旁的丫鬟手里抱着一只细颈青花瓷瓶,插了数十枝连翘,黄灿灿甚是好看。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啊,这会儿我罚也不是,不罚又不是,罢了,不如……”她顿了顿,春儿有些惶恐地盯着她,她却先掌不住笑出声来,“去吧,那瓶儿盛了水分量不轻,你去搭把手,一同抬进去,小心别碰坏了花枝。”
  春儿如蒙大赦地起了身,我笑道,“看你把她吓的,哪儿来的花?”
  “昨儿逛集子随手买的,本也就图个新鲜劲儿,今儿想起要入宫,便记着捎些给皇后娘娘,也好去去心火。”
  “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为了宸妃?”她微微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皇上要亲征,宸妃巴着皇上不让走人,又哭又闹的还摔了好些御赐的东西。皇后去劝,不由分说就给皇上支走了,可把皇后娘娘气得不轻。后来还是皇上好说歹说,才将人哄住了,却非得要多留些人坐镇京中,这不郑亲王也是等到三日前才动的身?”
  我皱眉,“宸妃真病得那么严重?”
  “谁知道真假!?”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要进她关雎宫可比永福宫还难呢!我就看不惯她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惊天动地样儿,全天下难道就她死过儿子?”
  “小聿姐姐……”我使劲扯了她衣袖一下,她似才有所觉,悻悻道,“好好,我知道了,这话不能乱说。没事儿,我还得该感谢她,每天回府都能对着我家那位爷,少做几个月的怨妇。”
  她本意不过也就是发泄一下不满,说完便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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