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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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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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家那位爷,少做几个月的怨妇。”
  她本意不过也就是发泄一下不满,说完便挽着我手臂一同往外走,道,“走,去瞧瞧你家小子,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我笑道,“有十四哥在,姐姐自然犯不上天天来我这儿报到。”
  她啐了声,作势瞪我,却似忽然想起什么,问,“小十五最近有没有来信?”
  “移师锦州后,有四五日不曾来过了吧。”这也是常有的事,我诧异她为何这么问,她却若有所思地放缓脚步,喃喃道,“看起来竟是真的?我那日听多尔衮说起,似是前线战事不利,皇上颇有怪罪小十五的意思。”
  不知她是怕我担心说得委婉,还是因为并不确定,我猜逃不过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便道,“等他回来,到时自然见分晓。”其实倒不是我自信,只是想一想,若有该告诉我的,他自然是会说的。
  秋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近一周,空气里的潮腻让人难受,心情也奇怪地似泡涨的海绵,被多余的水分包围得窒息。
  在这类似梅雨的季节中等人绝对称不上愉快,我正和书页上四处游走的铅字奋斗时,春儿一路小跑进来,兴高采烈道,“福晋,爷回来了……”话音才落,便传来门被人大力推开的“哐当”声。
  春儿眼疾手快,忙上前打起了内室的帘子。
  回过身,隔着一个门洞,看到了离家快大半年的多铎。
  他浑身湿漉漉的,腰间的荷包穗子正滴滴嗒嗒地往下掉水,却眼神雪亮地注视着我。不禁奇道,“你怎么来的?下头伺候的人也不给打伞么?”说完这话,便发现只得他单身一人。
  春儿道了声“奴婢去给爷沏壶姜茶驱驱寒”,退了出去。
  他走近,猛然一把将我抱紧。一股深秋的气息一下子钻入鼻端,我以手抵住他胸口,尽量远离那冰凉的衣料,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他摇头,略放开了我一些,却以手轻捏住我下巴道,“让我看看你。”
  我微笑,“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有……也没有……”他说着却低下头,快要碰到我嘴唇时,烛光忽的一闪,随即便是满室黑暗,被风打开窗子“吱——”的转到了底。
  并不明亮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的轮廓,我伸手抚过他脸颊,道,“继续吧。”
  他有片刻的怔愣,才文不对题地答道,“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
  看过安和回到屋里,多铎已洗完了澡,合眼靠着床屏。我在床沿坐下,他便睁开眼来,轻声道,“雅儿……”
  “秋寒最易着凉,”我拉过薄被搭到他身上道,“累了么?”
  他望着我反问,“我看起来像是很累?”
  仔细看除了眉宇间几分倦怠,其它则一如平常,“也不算,”我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在他太阳穴上轻揉,他舒展身体,像是十分享受,感叹道,“唔,还是家里好。”
  “那就知足吧,别再老念着那些有的没的。”
  不料他一骨碌坐起身,表情冷然道,“我没想过要瞒着你锦州的事。我不出兵自然有我的理由,若有人觉得堕了八旗的威名,大不了罚就是了,难道还要我看他们脸色不成?”
  我没想到引来他这样一篇说辞,愕然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什么气话?”
  “当时六哥也在,出了博中后所,皇上兵便到了。你也道我是怕了那祖大寿么?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们两个!”
  “我为什么不信你?”我坐到他身前,笑道,“你好好的便是了,还用说这些做什么。”
  他似是一瞬间放松下来,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嗯,咱们不提这个。”
  第二天张仲其却意外地登门拜访。见了我便笑道,“福晋好气色。”
  我笑回,“托赖,总算没辜负了‘富贵闲人’的称号。”
  他抚掌大笑,随即问,“小爷可在府里?”
  还没点头,多铎就抱着安和从我身后冒出来,笑道,“我既约了你,又岂会不守信用?”
  张仲其笑而不答,只从他手中接过安和,用手指轻触他脸上的酒窝道,“几月不见,咱们的小阿哥可大得多了。”
  安和似乎还认得他,笑眯眯地去摸他的帽子,还想用力把它揪下来,我企图阻止他,他便撅着嘴道,“额娘,那个,要,要……”
  我不理他撒娇,打算和他拉锯到底,现在起教育他并非任何人都能让他予取予求,绝对大有必要。不过张仲其却丝毫不能领会我的良苦用心,脱了帽子逗他,“来,亲亲老头子,就把这个给你。”
  结果安和还是满意而归,我看着他又扯又咬新到手的“玩具”,哭笑不得,只能让多铎把他弄走。
  他们大小两个一走,张仲其便皱起眉,对我道,“福晋是想问锦州城外那败仗是如何吃得吗?”
  他这神情,是以为我特意支开多铎呢,我不禁好奇关于这件事还有什么是我一无所知,请他进了堂屋,笑道,“打仗的事我没有兴趣,那些流言……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甚嚣尘上的说法罢了,我自然会挑该信的去相信。”
  张仲其给自己倒了杯茶,四平八稳道,“福晋能如此想,那当然是最好了。”
  我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张大人就没有旁的话要和我说了么?”
  “老臣本也没什么想瞒着福晋。自到了锦州,小爷就觉身子不豫,勉力克了大木堡后,入夜毒性发作起来,有两三日不能理事,与祖大寿遇上便在那时,一军不可无帅……”他放下茶盏,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后来郑亲王赶到,镇定了军心,才算让人缓过一口气。皇上那里自然是说不得的,好在此后调养得当,恢复过来。”
  我从未强迫自己面对这件事,也许是因为潜意识中认为那是十年乃至更久后才需考虑的,而眼下突然被摆至台面,却也再笑不出来,只能尽量平静道,“敢问这是什么缘故?
  他起先默然,随后便回道,“老臣以为是那‘药’失效之故。这两味毒日益在体内相互侵染,相克之性逐渐消退,只凭往日剂量,恐怕难以压制。夙夜行军,最是辛劳不过,战场多血腥厮杀,又于心神不安,这两者则算得上是毒发的诱因。福晋,赎老臣多嘴,您还是当作不曾听过的好。”
  这其实不用他嘱咐,我在脑海中将方才提到的情形重新过滤一遍,问,“那应对之策就是加重服用分量了?”
  “此毒甚。不可急用,”他比了比手指,“加至三钱以足够应付。”
  “那往后……”
  “怕是要逐年增加。”
  直到那一天来临吗?我盯着桌上的茶壶,压低声音道,“我想见识一下这‘三钱剧毒’的本来面目,张大人不会拒绝吧?”
  
72、锦堂弥生

  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小截枯木似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救命良药”,我对着它发了阵呆,张仲其便从一旁探身将匣盖压上,道,“此物虽有剧毒,切成片即可入药,煎煮后味略涩,有清香。只需一钱的分量就足够置寻常人于死地。福晋如今可还好奇?”
  我点头问,“那最多能加至几成?”
  “此药过于猛烈,有毒相克,最多也只十二钱。况且有损于五脏六腑,”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一般人……大约是熬不到那一天的。”
  我望着他笑道,“少受一些苦,也是好的。”
  他张口正要说话,春儿忽然撩起帘子跨进门道,“福晋,宫里的赏赐方送到府上,梅勒嬷嬷请您过去。”
  “知道了,让他们都放在偏厅吧,我送一送张大人便来。”她依言退了出去,我打开案上的梨花木盒,从张仲其手里抽出那只蛇皮匣子,“张大人,不介意留这个给我吧?”
  他皱眉不答,我便径直扣上木盒的锁搭道,“张大人不必如此看我,有些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渐渐收回目光,“我相信,福晋您是不会叫小爷为难的。”
  墨宝在一个大雪天生了一窝小墨宝,毛绒绒地挤在一起,像四五只糯米团子,十分可爱。安和吵着要去看,我领他到了后院,却见到十岁以下的孩子一个不少都在,正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他松开我的手,也挤了进去,争论声静了片刻,便又重新热烈起来,大约是在决定小狗们的归属问题。我本打算留下看看他们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随后发现每次有人高声辩驳之后,都会不自在地瞥一下我坐的方位,便招手让奶娘过来,吩咐她,“只要不打起来,就都随他们。”孩子的事还是留给孩子们自己解决吧。
  “娘,额娘!”在榻上眯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安和就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屋。他捧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藤篮窜到我跟前,道,“额娘,你看!”
  篮子里的小家伙还没睁开眼睛,用手轻碰,只会发出虚弱的呜呜声,这可怜的小东西啊,才刚出生,就被折腾得不轻,也不知道能养多久。
  安和抓着我的手摇了摇,兴奋道,“嬷嬷说,等它……大了,我要,唔,带它去打,打兔子!”
  “那你最好现在就让它回它妈妈身边。”我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让奶娘把篮子拿走,他爬上我膝盖恋恋不舍地盯着门口,一会儿奶声奶气道,“额娘,我想,想养它……”
  “那你能做到好好地对待它,照顾它,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抛弃它么?”我轻轻地扳过他的小脸,“嗯?你是它的主人,所以你好它也好,你不好它也不好,所以你要对它负责呢。”
  他仰起头,似懂非懂却肯定地点头,“嗯,娘,我会的。”
  我笑着在他的桃子脸上亲了一口,他便明白我答应了,欢呼着抱住我脖子不肯松手。
  几个月的平静生活让人淡忘烦恼,似乎只是感觉着气温一点一点暖和起来,然后“喀嚓”一声轻响,封冻了一整个冬季的池水从冰层豁开的口子里涌上冰面……窗外梨树抽出的鹅黄嫩芽,渐渐转成翡翠一般的绿……时光就这样踮着足尖溜走了。
  我原本担心皇太极会有所迁怒,毕竟八阿哥新丧,宸妃久病不愈,朝中颇有些人人自危,然而直到年后某个爽朗的春日,这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那兰聿敏的消息一向来得快,她在散朝前匆匆赶到我这儿,合上了门便说,“皇上今儿降了小十五为贝勒,还让诸大臣共议罪,我不知道在锦州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我瞧小十五刚回来那阵子,总是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如今这又摆明是杀鸡给猴看……哎,也难怪他要心气不顺,你看着办,能劝就劝上两句,反正当下不是和皇上对着干的时候。”
  我诧异,“什么杀鸡儆猴?”
  她却摇头拍了拍我肩道,“我得走了,你自个儿小心应付着就是,”随即又笑道,“这话我又说错了,他可不敢拿你怎么样。”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下的断语,便一笑作罢。
  送她到出门,正碰上下朝回来的多铎,他将马鞭随手抛给身边的长随,绷着脸叫了声“十四嫂”便挽住我的手,脚下不停地往府里去。我拉他站定,目送那兰聿敏马车离开,才道,“咱们进去吧。”
  接过他的朝冠,我摆摆手,看着小邓子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才问,“怎么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比预想中的,似乎要好一些。也是呢,他已不再是会因为愤怒与失望而失去理智的年纪了。
  替他摘去朝珠,一边帮他脱下朝服,一边道,“除了降爵还有什么?我猜一猜吧,罚了银子?有多少?原本也没什么重要的,咱们家又不缺这些开销。收夺仆婢?是分给了你十二哥还是十四哥?都是自家人,我想你也不会在乎……”
  “雅儿?”他抓住我正在系纽襻的手。
  “有更糟糕的?总不会是要释你兵权,”我笑着亲亲他的脸,“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过日子不好吗?”
  “好,为什么不好!”他说了这一句,忽然放开我的手,一把捧住我的脸,唇便压了下来。我明白他的不甘和委屈,假如这样能够安慰他的话……
  长吻终于结束,我靠在他胸口,舔着肿痛的嘴唇问,“现在气消了么?”他还真是没有节制不知轻重啊。
  “你说呢?”他轻轻吻着我脸颊,“不消能怎样,当饭吃吗?”
  我从他怀里脱出身来,“说到这个,我饿了,让他们布膳吧。”
  他似乎一脸不可置信,眨了眨眼问,“不觉得还早吗?”
  “那就去看看你的宝贝儿子,然后再……”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猛然将我打横抱起,贴着我的脸说,“雅儿,咱们做些别的……”
  身下的大案在摇晃,榫头咬合处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湖笔滚了一地,可怜那澄心堂宣纸,在挣扎间被我压得又皱又乱,眼见是报废了。我只能庆幸在被放下之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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