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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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血-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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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直身子,急切地想知道他是怎样发迹的。
  “我听说阿巴斯大帝要莅临设拉子,而且会在每天下午接见民众。我卷起织好的地毯,背在背上,去了他的行宫。我把地毯拿给侍卫们看,告诉他们这是一份送给国王的礼物。侍卫打开地毯检查,确信里面没有藏着匕首、动物、毒药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于是承诺会呈给国王看。”
  “您把自己唯一的财物送给他,真是太大胆了!”母亲大叫。
  “国王在听完一个被控偷盗的仆人的证词之后,下令将他处以杖刑。处理完这些之后,侍卫便把毯子拿给他看。”戈斯塔罕继续说,“我想他很希望听到一些好消息。当侍卫展开我的地毯时,他在地毯一角弹了弹看看地毯织结是否紧密。我很担心他会马上让侍卫们把地毯拿走,但是他却要求见见织地毯的人。
  “国王看着我,仿佛很了解我的困境和我的雄心壮志,他说:‘每天,王公们都会送给我各种金银珠宝,但是没有一件能够比得上你所作的牺牲。’ 我非常幸运,因为他刚刚在伊斯法罕设立了一个皇家地毯作坊,做最好的地毯供给皇宫,同时也卖给富有的人。他非常喜欢我的地毯,于是允许我在皇家作坊里试用一年。母亲听说我把地毯赠送给别人后,气得几乎要揍我。但是当我告诉她我的命运将如何改变,她不停地赞颂国王。”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故事!”母亲说。
  “要走的路还很长,”戈斯塔罕说,“刚刚进入皇家地毯作坊时,我的地位是最低的。我很幸运,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拿到年薪,虽然我的是最少的,但也足够我自己生活和补贴家用了。我在皇家作坊工作的境况比在设拉子好了很多。我们从黎明工作到正午,之后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国王允许我下午跟随作坊的师傅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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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血 2(5)
“你就这么认识了国王?”我惊讶地问,因为在我眼里,国王仅次于真主。
  “我只是他卑微的仆人。”戈斯塔罕说。
  “他对地毯非常感兴趣,而且也知道如何编织。他偶尔会过访作坊——毕竟作坊就毗邻皇宫——看看进度如何。有时我们还能说上几句话。还是言归正传吧。国王的一个配色师对我很感兴趣,于是开始教导我如何搭配地毯的颜色。这就是我干了近二十年的工作。亲爱的师傅仙游之后,我就成为配色师助手。”
  “助手仅次于配色师,”戈迪亚骄傲地说,“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整个作坊的大师。”
  “不一定,”戈斯塔罕说,“我有一个很强的对手,设计师助手阿弗辛。而且我认为国王对设计师的印象比对配色师的印象深刻。即便如此,我的人生道路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那个配色师——收我为徒的那个配色师——不仅教会了我一切,而且还把女儿许配予我为妻。”说到这儿,他爱怜地对戈迪亚微笑着。他的笑让我想起了父亲对母亲的笑。母亲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湿润了。
  “你们在皇家作坊里做什么样的地毯?”我赶忙问,希望戈斯塔罕不再对着妻子微笑。
  “做世界上最好的地毯,”他说,“做需要一大群专家共同合作才能做成的地毯。做让国王珍藏在黑暗的房间内以防被阳光毁坏的地毯。做其他国家的国王们定做的要求用银线制作徽章的地毯。做在我们归于尘土后仍然被视为珍品的地毯。”
  “愿主赐福予阿巴斯国王!”戈迪亚大声祷告着。
  “如果不是他,我仍然只是设拉子的一个织工,”戈斯塔罕赞同地说,“他不仅改变了我的命运,而且使地毯的工艺高于其他工艺。”
  天色很晚了,母亲和我向他们道晚安之后,就回到我们的小房间睡觉了。我盖上毛毯,心想,有些家庭好运源源不断。不管彗星的预言是什么,住在伊斯法罕的幸运儿家里也许会改变我们的运气。
  第二天,戈迪亚派信使去告诉娜希德的母亲,我和她女儿同龄,是从南方来的。于是,她母亲回信邀请我们下午去造访。戈迪亚告诉我该出发的时候,我捋了捋围巾下的头发,告诉她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不能这样就出门!”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恼怒。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长及脚踝的长袖上衣,宽大的裤子;衣服的颜色都是黑的,因为我还在服丧。我拍了拍太阳穴两边的头发,掖了掖露出头巾的几缕头发。在村子里,我的着装总是显得很端庄。
  “为什么?”
  “城里是不一样的,”她回答,“家境良好的女人,全身上下都应该遮掩着。”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戈迪亚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她的房间。只见她打开一个装满布料的大箱子,翻箱倒柜地找着,直到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把我拖到身前,拿掉我的头巾,把头发散在两侧。我能看出来我的头发很乱。接着,她把一块轻薄的白布裹在我的头上,在下巴打了个结。
  “好了!”她说,“这才是娜希德和其他女孩在家或拜访别人时的模样。”
  她拿起一个金属镜让我看看自己。白布遮住了我的头发和脖子,但是我不喜欢这样露着脸,使脸颊看起来十分肥胖。沙漠的太阳晒黑了我的脸,在白色头巾的衬托下尤其如此。
  我看向别处,感谢她的帮助,转身就要出发。
  “等等,等等!”她抗议道,“还没结束呢。”
  她拿起一块头巾,非常娴熟地戴在我的头顶。虽然头巾是白色的,但里面又黑又不透气。
  “我看不见了!”我抱怨道。
  戈迪亚调整了一下头巾,让蕾丝置于我的眼前。我又可以看见东西了,但只能从眼前的网向外看。
  “这就是你的面纱了,”戈迪亚说,“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戴着它。”虽然戴着它让我难以呼吸,但是我再一次地感谢她,并且很欣慰终于结束了。
  

花之血 2(6)
“哦,你这个滑稽的小东西!”戈迪亚说,“像野兔一般瘦小敏捷,但也同样急躁。你在着急什么?等着,我要找出你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她慢条斯理地在一堆衣服里翻找出一块很长的白布,盖在我的头上,然后告诉我怎样把手放在下巴下,紧紧地拽着这块布。
  “这才像样,浑身上下都舒服地隐藏在查多尔下,”她说。
  我走出她的房间,感觉自己仿佛穿着牧民的帐篷。虽然透过蕾丝,我仍然能看清外面的世界,但却看不到两侧的东西。我很不习惯在清真寺以外的地方穿着查多尔,所以总是踩到它,后来我才明白要把长袍提到脚踝以上。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玄关的时候,戈迪亚说:“现在,大家都能看出来你不是城里人。但很快,你就能学会像影子一般轻柔地走路。”
  当我们回到客厅时,戈斯塔罕赞美了我的盛装,甚至连母亲都无法在人群里认出我。戈迪亚和我一起走到娜希德家。离“四公园”只有几分钟的路程而已。这几分钟的路程让我觉得神清气爽,阿巴斯国王建造的道路十分怡人——两旁都是公园和水渠。道路很宽敞,可以容纳二十个人肩并肩地走。道路两侧种了许多悬铃树,春夏季节,手掌似的树叶将会带来一片清凉的绿荫。道路一直通往恒河和三十三拱桥,并且可以看到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扎格罗斯山脉。我们路过的房屋都有像公园一样宽阔的花园。和村里成簇的小房屋相比,这些房子就像是宫殿。
  在面纱的掩护下,我可以自在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因为没有人能看出我在看哪儿。一个断了腿的老人在戈斯塔罕家附近的那棵雪松下向路人乞讨。一个女孩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眼睛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我的左边,聚礼日清真寺的翠蓝穹顶像神的赐福一样悬挂在城市的上空,仿佛比空气还轻。
  看到三十三拱桥后不久,我们转弯走上一条通往娜希德家的宽敞街道。一走进大门,我们便脱下查多尔和面纱,交给仆人。脱去这些之后,我浑身轻松了许多。
  看到娜希德时,我想起了母亲故事里的公主。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长袍。从她的领口、袖口和脚踝可以看出,长袍下是一件橙色的衬衣。她像柏树一样高挑,走路时,身上的衣服轻轻地飘着。她有一双碧蓝的眼睛——遗传自她的俄籍母亲露德米拉——一头长长的卷发,被白色的绣花头巾若隐若现地遮掩着,两缕松散的头发垂在胸前。背后的头发用一条一直垂到脚踝的桔黄色丝带扎着。我很想和她交谈,但是在长辈们互相问好时,我们只能安静地坐着。娜希德的母亲看出了我们的热切,于是对娜希德说:“去吧,我的灵魂,带你的新朋友去看看你的作品吧。”
  “我很乐意。”娜希德说。在带我去工作室路上,她低声对我说:“我们终于可以甩开这些老太婆聊天了!”她的不敬让我很高兴。她的工作室小巧精致,地毯是让人舒坦的灰色和蓝色。
  娜希德打开一个装满纸的大箱子,纸上还有一些黑色的符号。她打开一张纸让我看。我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赞颂真主!”我说,“你会写字!”她不仅美丽,而且还是个学者。我们村里几乎没有人会读书写字,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会用笔的女孩。
  “你想看看我是怎么写的吗?”
  “当然!”
  娜希德拿起一枝芦苇笔在装着黑墨的罐里醮了醮,然后刷掉多余的墨。接着,她拿出一张白纸,长久的练习让她轻车熟路地写出了几个大字。
  “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纸让我看,“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是我的名字!”娜希德说。
  我看着那几个优雅的字母——一点,一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用墨写下的名字。
  “送给你。”她说。
  我把纸摁在胸前,没有意识到这会在我的丧服上留下墨渍。
  

花之血 2(7)
“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父亲教我的,他每天都给我上课。”在提起父亲时,她微笑了。可以看出她和父亲的关系十分亲密。我心仿佛重重地受了一击,于是我看向别处。
  “我为你的不幸感到难过,”她说,“但是你已经来这儿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真主愿意。”
  “你一定很想念家乡的朋友。”她说,眼睛在我的脸上搜索着。
  “只想念歌莉,”我回答,“我们从小就是朋友,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娜希德的眼中露出疑惑,问:“如果歌莉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会保守吗?”
  “一直到死。”我回答。
  娜希德看起来很满意,仿佛刚刚消除了一个很重要的顾虑——我是否忠心。
  “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她说。
  我笑了,很惊讶她这么迅速就提出要和我做朋友。
  “我也希望。”我回答,“我能再看看你写字吗?”
  “当然,”她说,“喏——你拿着笔。”
  娜希德教我写了几个简单的字母,我很笨拙地洒了一些墨在纸上,但她告诉我每个人刚开始都会这样。练习了一会儿,娜希德塞住墨瓶,把它拿开。“不写了!”她专制地说,“我们聊聊其他事吧。”
  她诱人地笑着,我已猜出她要说什么:“告诉我,你订婚了吗?”
  “没有,”我伤心地说,“我父母本打算为我找一个丈夫,但后来我父亲——”
  我不敢再想下去。“你呢?”我问。
  “还没有,”娜希德说,“但很快了。”
  “你父母为你挑了谁?”
  娜希德得意地笑着,“我自己找了一个。”
  “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惊讶地问。
  “我不想嫁给父母认识的那些老山羊,何况我已经见过伊斯法罕最英俊的男人了。”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我问。
  “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保证。”
  “你必须发誓一个字也不泄漏,否则我会诅咒你。”
  “我向神圣的古兰经起誓。”我说,被“诅咒”两个字吓坏了。我不想再交厄运。
  娜希德满意地吐了口气。
  “他是世界景象里最好的马球骑手,你应该看看他骑马的样子!”她站起来,模仿他驯服雀跃的赛马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
  “但是娜希德,”我担忧地说,“如果你母亲发现了怎么办?”
  娜希德又坐下了,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发现,”她说,“因为她一定不会接受我自己挑选的人。”
  “那你要怎么引起他的注意?”
  “我要机智一些才行,”她说,“但我不担心,我总是能想办法让父母为我做我想做的事。而且,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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