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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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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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用了。我——走了。

  说完,张牧头也不回地走了。马六亭心中一阵怅然,她明白张牧躲避什么了。

  从第一眼看到丁思武,张牧就觉得他和马六亭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了。人家丁思武转着弯的走红,没考上高中,当兵却成了战斗英雄。全镇参战的指战员中,有七人成了烈士,而西大街的三个人,却个个立了大功。高考动员会上,校长还曾慷慨激昂地对同学们说,要向战斗英雄学习,把握分分秒秒,向党和国家交一份合格的答卷。

  他是榜样!丁思武竟是我的榜样,并且他还是校长要求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如果这些同学不包括马六亭,就是全世界的同学都学他丁思武,我张牧都不在乎。他在我参加高考前,就成了我的榜样,而且偏偏又是马六亭的榜样。

  天啊,我为什么这么背运,为什么要吃那牛肉干?这两天他怎么琢磨也是那牛肉干惹的祸,可又想不通,六亭怎么会害我呢?可是,如果不是我吃下去,倒霉的岂不是她吗?是不是上天有意让我为她承担点什么?这样的话,我也就心甘情愿了,只要她心里有我。

  热辣辣的天,烤得他头大脑晃,望着大街上的人,全是些陌生的面容,一时他竟觉得好孤单。我,我也太冤了,我为什么这么傻?我,我到底为了什么?突然,他觉得累极了,身心疲惫,一步也不想走了。

  这小子……丁思武看着张牧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嘿嘿地笑了。

  也许是我害的。马六亭有点内疚地说。

  你说什么?丁思武不解地问。看着她的脸色似乎不对劲,眼睛里好像多了一丝忧虑。

  三天的考试他病了二天,二天的四门功课,有两门他只考了半场就被送进了医院。

  这能怨得了别人?什么病不病的,也许是心理素质不过硬。这叫晕场,我告诉你,晕场!这么跟你说吧,就像刚上战场看见流血就晕就吐一样。一仗下来,看见阵亡的战友,连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血不血的?

  可是,他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马六亭像是自言自语了,她并没有在意丁思武对张牧的评论。她喃喃着:他再没有第二次了,没有了。

  哈哈,我看他张牧可是自己当逃兵。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次咱俩差点被淹死的事?张牧不也是吓跑了吗?这小子关键时候总是开溜。哈哈……

  不,马六亭突然提高了嗓门,如果不是他,你我早就死了。

  丁思武这时才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开这种玩笑。对、对。六儿,咱俩难得有机会聚到一起,这样吧,我带你去公园转转。

  天太热了,还是回家吧,我爸妈该惦记了。

  车子驶出了车站,丁思武像个老司机似的,开得既快又稳,车内空调的温度正适宜。他边开车边看了一眼身旁娇美的马六亭,心情非常惬意。

  我已经跟大妈说过了,用不着担心。你说得不错,天是太热了,咱们就不要下去了。

  马六亭还是头一次坐这么漂亮的小轿车。车内与外边简直就是两个季节,被烤得木胀胀的大脑一下子清爽了许多。

  你在家待多久?

  待不几天,不过上级已批准我转业,可能要回咱们镇上工作。唉……

  叹什么气啊,够幸运的,打了那么久的仗,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还有了工作,该知足了。还有啊,你现在可是大英雄,是人们学习的榜样了。

  哈哈,我这人不经夸的。尤其是你夸,我就飞起来了。不过,说真的,我倒觉得可惜。

  什么可惜?

  可惜你又要走了。

  笑话,我能上哪儿?

  赶明儿来了录取通知书,难道你能为了我不去上大学?

  马六亭羞红了脸。去你的,没正经,我还以为你学好了呢。

  六儿,我是认真的,不变的是一颗日日夜夜思念的心,我真想跟你一同唱那首《十五的月亮》说着他的右手从方向盘上转到了她手上,马六亭本能地抽了出来。猛然间两人都感到了尴尬……还是丁思武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他深有感触地说,我并不想当什么英雄,战争太残酷了,有一次战斗中,我们连就活过来我们两个伤员,活蹦乱跳的一连人,转眼间就无声无息了,尤其是我们连长……死得太惨了,他们才是真正的……

  一提到战争,马六亭就被他的话感动了。她又想起三年前那次在麦地里两个人的不欢而散……现在是今非昔比了,他是英雄,是令人祟敬的战斗英雄。她不想刚见面再去重复三年前的不愉快,她更不想让自己再次沉浸到刚刚在列车上与张牧的那一幕。

  嗬,终归是受过战争洗礼的人呀。一见面就给人家上了一堂政治课:为了不再有战争,我们要努力拼搏,国家强大了,才能不受侵略。我还是替你说了吧。嘿嘿。

  六儿,他两眼直直地看着她说:你真的长大了。说话像女排的“铁郎头”。你不知道,在战场上我还真是害怕。

  你怕什么?她好奇地问。

  怕再也见不到你,怕张牧把你抢走。

  天上仍然飘着雪花。村外国道上的一辆辆汽车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灯光像一把把利箭,将静谧的夜空分割得不成样子。路两旁的饭店鳞茨栉比,门前的彩灯向来来往往的车辆抛着媚眼。坐在门口两旁的妖冶女子像一尊尊石狮子,瞪着乌眉皂眼,张着血盆大口,伺机扑捉过往的行人或者是车上的司机。树木在这雪夜里还是那么雄壮孤傲,寒风吹过,不时有积雪落下,发出啪啪嗒嗒的响声。

  马六亭鼻子有点酸,心里也有点恨了。她想碰碰运气,看他是不是在矿上。直冷的浑身像是泼了凉水,牙齿不由自主的打颤。前面是一家饭店,再向西一拐就是他家的矿了。平时也很少来,自从订了亲,见了他就更感到别扭。平时讲课时灵牙利齿,跟他说起话来就变成了笨嘴拙舌,并且心里还老像揣着个小兔子似的砰砰乱跳,想跑开,两条腿却又不听她使唤,傻妞似的,任凭他讲,任凭他说,即使把白的说成黑的,她也不想与他争辩。从前可不是这样。她,丁思武,张牧兄妹再加上二虎子,整天漫山遍野的疯,爬山、摘野果子、掏鸟窝、追野鸡……那时候,她简直就是个野小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变了,变得郁郁寡欢,变得心事重重,变得身心交瘁,变得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这是一家装修别致的饭店,每次经过饭店,她都要快走几步。她不愿看到那些醉生梦死的男人,更不愿看到举止*的服务小姐。尽管疾步快走,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他!怎么是他?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半挽半搀着他向楼上走。这怎么可能?

  她一下僵在了那里,心也似乎停止了跳动。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的雪花打在了脸上,她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许多。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不就是为了找他?对,找他。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门槛。

  一楼满是喝酒行令的嘈杂声,她顾不上看,也顾不上想,循着刚才的影子径直往二楼追。双排单间一条长长的走廊,墙色猩红,霓虹灯鬼眼似的眨巴着,充斥着娇滴滴的笑声。马六亭一阵眩晕,她揉了揉眼,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爸爸刚刚无常,他能有心情到这种地方来吗?

  明天我去省城,宝贝……

  ……人家要变成个烟嘴儿,让你整天吊着,亲着。

  我可是有媳妇了,我搂着她,再吊着你,不吃醋啊?

  谁吃醋啊,又酸又倒牙的,人家专爱吃甜呢……

  马六亭的脸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火燎燎热辣辣。她一脚将门踹开了。里面的男人愣怔了片刻后,慌乱地找起了衣服。赤身*的小姐像个惊弓之鸟,胡乱地抱了一团衣物,扑棱棱地钻到了另一个房间。只听这人干咳了几声,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到这里来?边说边往她的身边靠。

  别碰我。马六亭浑身颤抖着,他还没走近,她就触电似的一下子跳到了一边。

  好好好,不过,不要误会,你听我解释。

  你——你——无耻!丁思武你无耻。

  她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第三节
第三节

  丁老四的去世的确让儿子们悲伤了几天。不过,话也得说回来,时间一长,丁思武也就想明白了,人呀,有生就有死,不就这么回事吗?你总不能都跟着他去死吧。丧事期间,一直也没消遣娱乐,刚到豆豆这里想放松放松,却不承想让姑奶奶给瞄上了。他妈的,猩没吃成还惹了一身骚。你马六亭脾气是见长了!还想压我,底气足是咋的?啥时候有钱的都是爷,没听说过穷酸秀才能主事的。就你,一个没过门的小媳妇?还想成多大气候?媳妇是衣裳,脱了旧的换新的。大哥早就带了个好头,嫂子那么好,不也让他给毁了吗?

  不过,这件衣服是小蚕丝的,质地不错,就是太娇气了,仍了,舍不得,我他妈的还贱气的心疼呢。再说了,如果现在撒手,正好给张牧腾出空子、制造了机会。这样一想,就觉得应该去哄哄她。不过今晚不行,妈的,驴急了也咬人,等你消消气,再略施小计,管保就啥事没了。

  咕咚——咕咚——一声接着一声,铁厂里传来的空气锤的声音弥漫在雪野里像是要把漫舞着的雪花锤成冰坨子。打铁要掌握火候,锻打要懂得淬火。马六亭你个傻妞,你就尽管去跑,等你跑够了跑累了,我再收缰绳也不迟。还想跟我较劲?你跟张牧那个账,我还没腾出手来跟你算呢。先晾一晾,等哪天有了兴致,咱再算个清。只要想起沙发上的那一幕,老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妈的,既使说老子堕落了,也是跟你们学的,什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跟你们这伙教员搅在一起,能不学一招半势的吗?

  若大的矿场上,丁思勇一只手牵着狼狗黑贝,一只手指天划地的在那里舞扎,周围是几个无精打采的矿工。叮玲玲的铃声不时的传来,铃声一响,铁滑车便轰隆轰隆地从矿口里爬出,爬到煤堆的项端,哗的一声,满满的一车煤便卸了下来,然后,又呼隆呼隆地滑回矿井。操纵这矿车的,是一名漂亮的女工。她坐在离井口五六十米远的绞车房里,一边眉开眼笑的看着丁思勇舞划,一边操弄着手里的刹把。

  四哥,咋回事?

  老财,别叫了,再叫,看不揭你皮。被唤做老财的黑贝正呲牙咧嘴地朝着工人们狂吠,听到主人的斥责,它不情愿地吱喔了几声,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老五,你来得正好。他们几个,我看是想挪窝了。丁思勇说着牵起他的黑贝朝办公室走去。

  几个矿工围了过来:五矿,是这样,今天开工资,你看,就这么一点,早就说好了的,超产工资最低是一千,这个月超了这么多,可每人还不到八百。这不,账都在这里摆着。

  噢,难得呀,各班班长全都在嘛。兄弟们拉家带口的出来混也不容易,工资虽然是……

  老五!听到这话,丁思勇刚跨进办公室里的一条腿像触电似的被弹了回来,他提高了嗓门,下巴翘得好像眼睛长在了脖子上吼着:炭筐出得不满,按合同规定扣除百分之十,这事早就定了。

  兄弟们,矿长体谅兄弟们的难处,也请兄弟们理解矿长的不易。按规章制度办事,是每一位员工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大伙都明白,我们家现在正顶着重孝,感谢你们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加班加点的春节也不休息。这样吧,回头……话说到这里,他走近怒气未消的丁思勇身边小声嘀咕,眼看要开斋了,权当拿点“乜贴”,算是给咱爸拿出去的。又转向矿工们说:矿长说了,今天,班长每人再发二百块钱的奖金,下班后来领。这大冷的天,算给弟兄们加顿饭钱。每班的超产超量就要看各位班长啦。好了,大家各就各位吧……

  好了,头儿们得了特权之利,手下的兵自然不用他矿长操心了。再看若大的矿区,矿工们灰不溜球的影儿,不大一会儿就散落到了各自的点上,随着机器的轰鸣,这些影儿像是付着在机器上的部件。没有人知道他们累不累,饿不饿,八个小时,他们必须跟上机器运转,否则,到月头上,发在手里的票子,才不去理会你那些累啊饿呀乱七八糟的东西。

  兄弟俩一前一后来到了办公室。

  老五,你个败家子。刚才冲着外人我没好意思堵你。不是你掏腰包,你就拿活孩子送礼是吧?哼。丁思勇一捋袖子一腚坐在了炉子旁的椅子上。

  四哥,我是不懂生产上的事。可是,把他们得罪了,你一个人下井挖去?

  混帐话。三条腿的蛤蟆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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