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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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东莞-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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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浮有一行的英文翻译。

  穿过生蚝壳堆砌的形象门,走进去,先看见的就是齐胸无肩的人像,是蚝岗人的再现。沿着转梯上去,就是拱顶下的大厅。大厅中间是发掘的遗址现场,上面用厚厚的玻璃板铺着,人是可以走在玻璃板上行走的。正中墙上是一面浮雕,圆形大厅的环壁,挂着关于蚝岗遗址的说明,以及发掘过程的照片,其中也有珠三角海岸线变迁的图示,尤其难得。

  遗址的发掘面积两百七十多平方米,土坑中已经显示出蚝岗人的定居生活状态。一条排水沟由高到低,尾端是一圈的柱洞和一个大的灰坑,中间靠后的是两个墓坑,已经到了排水沟的高位,往前靠右的是房屋。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从墙上展示出来的图片看出,其中一具骨骸保存的非常完好。我向工作人员询问骸骨所在时,他很吃惊的看着我。

  “这个……,是不对外展示的!”

  估计已经不在这里了,可能被运往市或省的博物馆拿去研究了。

  看完进大厅左手边的几幅图后,再进左边的展厅,内中反映的都是蚝岗人的生活细节了。

  进来展厅,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生活模拟场景,辽阔的大海,海滩上一家人忙碌着,且都裸着上身。男的正拿石块敲碎贝壳,女子注视着架起的陶罐,一只手握着棍子,另一只手挡住调皮的孩子,不让他去玩火。男女之间的沙滩上,堆着无数的生蚝壳,不远处,是一根凿得半空的独木舟,旁边散落着一根桨和几件工具。

  海滩的两边都是爬满贝壳遗体的巨石,所以,这跟我们平时想象的三亚亚龙湾海滩是天壤之别的。这里是谋生的场所,不是游玩的嬉戏地。

  蚝岗属于较早的新石器时代贝丘类遗址之一,蚝岗人属于“南亚蒙古人中,短宽的面,低矮的眶,低阔的鼻型,显示出比黄河流域古代居民更富有类似热带种族的一些性质”。从遗址挖掘得出的地质来看,蚝岗人基本是生活在贝壳上的。

  地表共分六层,从新到旧,依次为:现代扰乱层、含少量贝屑的灰褐或红褐色亚粘土层、褐色贝壳层、黑灰色贝壳层、褐红色贝壳层、褐红色亚粘土层,其中,三到六层显示为新石器时代的文化层,也就是说,古蚝岗人就生活在褐红色亚粘土层上的三层贝壳残骸上,无疑,这是他们日积月累的杰作。这也是说明,他们生活的时代是一直以近海生物为食的。

他们的衣食住行
真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展厅里的那张“六千年来珠三角地区海岸线变迁状况”示意图最能说明问题。在五、六前年甚至更早的时代,蚝岗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直到清朝,蚝岗依然非常靠近海岸线。这张示意图和现在的东莞地图相比,很容易就看得出来,东莞东南方向和南向的大部分镇区,在蚝岗人生活的时代,都还没有被珠江冲积成为陆地,有的,只是几个小岛,和更远处的大小群岛。从东莞所处珠三角的位置来看,珠三角冲积带的形成应该比黄河、长江要早一些,谁让珠江又干净、水量又小呢?所以,就出海口居民的定居时间来看,珠三角居民的定居时间肯定要长很多。

  这缓慢的新石器时代,蚝岗人有没有登陆进驻呢?

  作为一个远古渔村,逐渐由海边再扩展到沿海内陆,是肯定而又必然的。但在那个时候,农作物的种植哦为时尚早,奇怪的是发掘的遗址土层里也没有找到水稻种子,难道,这个地方贝壳堆得太多,而被蚝岗人遗弃了。但从清康熙年间的《东莞县志》所绘制的地理图来看,这样一个地理位置的地方是不可能被遗弃的。

  在博物馆的西边一百米,就是东莞市的运河,在它的西北方向,沿着运河上溯一公里多,就是东莞的旧城所在,西城楼巍然屹立。作为莞城区,在古代,甚至在民国以前,一直是东莞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在,蚝岗在这其中,怎么可能被抛弃呢?

  但就是在遗址土层中找不到农作物的痕迹。

  难道是南方湿热的气候物化了它们?

  按照我们现代人的理解,这个地方一直以来,就只是个渔村,千百年来,当地人就一直打渔而生,丰富的物质不需要他们腾出手来种植农作物。

  我甚至在想,东莞的腊肉那么出名,大概,最早期的肉质就是这些贝壳里面的那一疙瘩。贝壳也是生命,也是需要一个生长周期的,所以,在淡季还是需要腌制备作食用的。

  这是蚝岗人的食。还有一些疑惑。

  在展厅中的模拟场景中,男女都是裸露着上半身,头发长而硬,好像用过着哩水似的,小孩子看上去有七、八月,而女人的乳房依然坚挺,估计也是“造物者”的美化了。

  只穿下半身,而光着上半身,是为了方便工作,还是这衣服太粗糙,会伤了女人的胸部?

  在参观者身后的图文展示中,明确记录着衣服的原材料和制作过程。原材料就是树皮,一般采用楮树(当地称沟树)的树皮,用的主要工具是石拍——用来拍打的磨制石片,制作工艺还比较复杂:扒树皮、修整、浸泡脱胶、漂洗、晒干、拍打、缝制成衣,前后有七道工序。这种橡皮布用来遮阴还可以,穿在身上,估计柔软部位都会被擦出血丝来。

  穿衣着树皮,出门独木舟。蚝岗人用石斧、石锛打制船只,他们也有简易的桨。他们不需要渔网(估计那时还没有这种工具),撑舟出去,来会回一趟,也能将船艚装满;

  旁边就有粘土,他们用来烧制陶具,用做煮饭的锅。砍几根树木,支起陶锅,这样,基本上,吃的问题可以解决;

  遗址中出土的墓坑里,死人是直接放进去,当时的人自然还没有掌握(也不可能掌握)木材的精加工技术,下殓时用树衣、树叶裹着。而且在出土时的照片中,也看不到有腐烂的树木遗骸;

  在展厅里还有一张表格,上面列着出土工具的种类和件数,分为陶器、石器、骨器、蚌器三大类,其中,最多的是尖状篦(58件,用于开蚝)和穿孔蚌壳(48件,用途不详,估计是祭物或饰品),釜也很多(43件,炊具),最少的是石杵(1件,磨具)和石凿(2件,挖凿工具)。从这些出土文物中来看,蚝岗人生产力是非常低下的,基本上每天都在忙碌着吃吃喝喝。

  只是我有点怀疑,每顿饭都吃这近海的腥味贝肉,会不会恶心?

  但生活在那样一个时代,为了填饱肚子,能吃的都会吃的。挑食的人,怕是已经绝种了吧?

短暂的彩陶文化
同样的粘土原料,陶的出现比瓷要早得多。烧制瓷器,需要很高的温度,如焦炭、煤。而在瓷器出现之前,代替陶器的却是青铜器和铁器。

  蚝岗出土的彩陶保存比较完整,但是数量很少。在珠江流域,出现最早的地方竟然大海边的香港,香港南丫岛的大湾遗址。

  珠江流域的彩陶以圆足盘最为常见,波浪为主,这自然是地理环境的实践反映,这是珠江流域的主要陶器分支。而蚝岗的带状纹陶器是构成珠江流域彩陶的另一大类,两大类的彩陶,共同构成珠江流域彩陶文化。

  从蚝岗出土的文物来看,陶器在他们的生活中只占很少的比重,以生蚝为食的蚝岗人更需要的是尖状篦这样的开蚝工具。开蚝工具容易坏,所以数量最多,而陶器——例如陶锅,则不会那么轻易碎掉。生活方式决定了陶器在蚝岗人的日常中是必须但很少的用具。

  早蚝岗遗址博物馆里,还有一个展厅,是专门辟有讲述中国彩陶文化的地方,主要按三大河流分为珠江流域、长江流域、黄河流域,难得的是一张从源头到出海口的地图,标有各游段的主要代表彩陶文化遗址分布点。有心的游客在这里看上半个小时,对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文化也能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例如黄河流域,上游的甘、青境内的马家窑文化(青海柳湾,甘肃兰州和临洮),中游是山西太原的龙山文化和大名鼎鼎的陕西仰韶文化,而在下游,则是山东的大汶口文化,更为世人所知。

  最早能说明起源的时间、地点,但一般不会成为它所领起文化的代表,除非是自它起,至它绝。例如,中国最早的彩陶出现在8000年前的浙江萧山跨湖桥,但有几个人知道并记住了呢?反而是山东的大汶口和浙江余姚的河姆渡最能反映中国彩陶文化的成就。

  今天的我们回顾历史,感觉彩陶文化怎么一下子就没落了呢?但从最早的跨湖桥文化时期,到公元前17世纪商代青铜器的出现,期间却有5、6千年的历史,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演化过程。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算,中华文明史如果不单以文字的出现来衡量,五千年的文化应该是更长的时间了。

  彩陶,因为青铜器的出现而逐渐走向衰落。当我在博物馆里参观时,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青铜器的出现是必然的,那么彩陶的衰落也是历史必然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彩陶的使用出现更坚固、耐磨的替代用品出现,它本身会不会成为一种工艺、艺术品继续流传下来呢?

  如果你去深圳大梅沙后面的东部华侨城,在茶博园里能看见很多的陶娃娃,形态夸张,动作有趣,制作得非常逼真,而且价格也不菲,这本身已经成为一种中高端的艺术品了。这样一种好东西,怎么就在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就衰落了呢?

  首要原因还是要看看陶器本身了。陶器不比瓷器,易制作,也易碎,容易被水溶解,难以保存,作为生活用品,其寿命短得可怜,作为工艺品,既没有瓷器的精致、光滑,更不用说和坚固、耐磨、有延展性的金属相比了。所以,瓷器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是人们的喜爱之物,而且也于生活紧密相连。

  有时,看着一件陶制品,你会想到原生态和野蛮,想到原始人生活的乡土气息。

  其次,站在当时的角度来看,生产力水平低下,茹毛饮血,食不果腹,天天为吃饭问题发愁,个人能力有限,视野有限,智商有限。在这样一个条件下,能造出陶器已经很厉害了,如果出现替代品,陶器一定会被抛弃,而且原始人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玩弄了。他们的生活之外的思想全部为巫术和迷信所占据,图腾崇拜、敬天敬地已经够他们紧张得了。

  所以,只有生产力水平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人们才会涉足经济以外其他领域的活动了。对生存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才是原始宗教产生的根本原因。生产力水平达到一个瓶颈,亟需突破现有生产关系,经济以外的其他领域就会涌现出许多新的现象,成为一时潮流。陶器的出现并没有让原始人彻底放弃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但青铜器的出现就使陶器于人们断绝得很彻底。

在水一方
在去蚝岗遗址博物馆很久的以前,一个星期天,工作之余,我曾去看了东莞另一个原始人遗址。按照原先的线索,我来到企石的江边村寻找痕迹,希望能有所收获。在古老的建筑群里转了又转,走过水塘,穿过小巷,找了很久,问了当地的治安员,才找到江边小学的位置。小学里看不到半点遗址的痕迹,也没有专门的纪念物事。

  里面守门的老大爷,纯正的东莞口音,他盯了半天,问我:

  “你是不是市文物局来的?”

  我倒是被吓了一条,连忙摆手说不是,承认自己只是个好奇的年轻人而已。

  “原始人啊?骨架好像送到博物馆里去了。”他也不是很清楚。

  这座占地4540平方米的小学,1946年7月就已经开馆授学了。

  人类最早的生活足迹都是在水一方,在从博物馆出来、回家的路上,我不禁大胆猜想,历经千百年,东江,这条横穿东莞的珠江主要支流,会不会发生河道的迁移呢?如果有且大的话,东莞人的文明生活起点应该不止蚝岗这一处。

  希望如此吧!

  
  2008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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