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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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荣誉-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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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很多工作和事情要思考,弘子,你也一样,你马上就要开学了。”不管他如何解释,弘子仍然在想彼得是不是生了她的气,是不是因为自己表现得不好,冒犯了彼得。礼子婶婶向她笑了,似乎没感到有什么不对,那么,也许武雄叔叔的话是对的。

那天夜里,躺在床上,弘子仍然很担心,她做错了什么?她冒犯他了?他们认为她过于开放,还是过于保守呢?她的新天地很令人困惑。她认为自己很蠢,她叔叔对彼得的解释似乎圆满,他确实有好多工作要考虑。

他有两周没有来吃晚饭。九月七日那天,弘子去圣安德鲁学院报到,田中全家人开着深绿色的雪铁龙一起送她,陪她到校。

学校很美,整洁干净,有九百多名学生。多数学生来自圣弗朗西斯科、洛杉矶或加利福尼亚州的其他地方,还有一些来自外州,如夏威夷。有一名女孩来自法国,另一名来自英国的女孩在战争期间一直留在美国,她父母在欧洲战争爆发时就将她送到美国避难。弘子来自最远的国度。

一名四年级学生接待了她,她被安排与另外两名学生同住一间宿舍。她在名单板上看到了她俩的名字,一个叫莎伦·威廉斯,来自洛杉矶;另一个叫安妮·斯宾塞,家在圣弗朗西斯科,她俩都还没有报到。

礼子和萨莉帮她打开行李,肯、武雄和苔米等在楼下。苔米一整天都不高兴,她不喜欢她的弘子表姐离开他们。

“别犯傻,”礼子说,“她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假期也回来。”

“可我要让她和我们呆在一起,”苔米一脸不高兴。“为什么她不能和爸爸一起去斯坦福大学?”弘子的父母早就想到过这样做,但圣安德鲁学院很小,并且是女子学院,对像弘子这样没有到过外地求学的女孩子来说,这儿可能是比较合适的地方。相比之下,斯坦福大学很大,还是男女生同校,秀美绝不会同意弘子去这样的学校。选择圣安德鲁学院读书似乎是一个非常好的折中办法。

他们帮着弘子将衣物放进房间里的一个小衣柜。弘子有些不明白,这哪是什么小衣柜,分明是存衣箱!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再次远离了亲人。回到楼下时,她和苔米一样,脸上阴沉沉的,她不想离开他们。

弘子穿着妈妈给她买的棕色连衣裙,上面套着一件乳白色的上衣,脖子上戴着她十八岁生日时父母送给她的一串小珍珠项链,还穿着长筒丝袜和高跟鞋,很随意地斜戴着一项棕色小帽。来时,萨莉帮她戴上这顶帽子,她认为这样最好看,比她穿和服漂亮多了。但弘子还是留恋着她穿惯了的和服,穿着这身新衣服,她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

另一个四年级学生陪着他们四处走走,熟悉情况,告诉他们哪儿是食堂、图书馆、体育馆。现在,她的亲属们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武雄说,到回帕罗·奥德的时候了,彼得和女朋友卡洛琳要到家里来吃晚饭。弘子现在就连听到彼得的名字都感到心情沉重,觉得好像被所有的亲人都抛弃了。两个月来,她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再见”,这次再见和上次再见同样令人难受。

车要开走时,苔米哭了起来。萨莉紧紧抱住弘子,让她保证一有时间就往家打电话;肯告诉弘子,如果需要他来教训惹着她的人,就立即告诉他,他马上就开车赶来揍她们;礼子婶婶提醒她,如果需要什么,马上打电话。看着武雄叔叔,弘子想起了父亲,她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乘车离开时,她只是默默挥手。然后,慢慢地走回宿舍等着她同学的到来。

五点左右,第一个同学才到,她从洛杉矶乘火车来到学校。她有一头浅红色的头发,性格独特,生气勃勃,随手从箱子中拿出十几张电影名星照片,然后就动手将它们贴在镜子的四周。弘子也认识这些名星,当她听说莎伦的父亲是个电影制片人时,她很感兴趣。据莎伦自己讲,她见过这些明星,还告诉弘子她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

“你母亲是电影明星吗?”弘子睁大眼睛问,被那些莎伦称为她父亲的好朋友的名星们所吸引。

“她和一个法国人结了婚,住在欧洲,因为战争,他们现在住在日内瓦。”她轻描淡写,很艺术地遮盖了一些东西。在洛杉矶,离婚不仅仅是丑闻,而且还令人感到痛苦,虽然在圣诞节和她的生日时她寄给莎伦可爱的礼物,可莎伦有三年没有见到母亲了。

“日本什么样?”她打开行李后,跳到弘子的床上,显然对弘子很感兴趣,她所见过的日本人不是花匠就是佣人,弘子说她父亲是京都一所大学的教授。“你妈妈做什么工作?”她好奇地问,“她有工作吗?”弘子感到很不理解,礼子是个护士,可这是美国;在日本,多数妇女都不工作。

“她是个妇女。”她说,尽可能想避开问话。莎伦站了起来,向窗外看去,打了一个口哨。

“老天!”莎伦羡慕地说,这时她俩都站在窗前,看到一个漂亮出众的女孩在一个身穿制服的司机帮助下走出一辆加长豪华轿车。她双腿修长,一头金发,头戴一顶草帽,身穿一件好像是在巴黎订做的白色真丝连衣裙。“看谁来了,卡洛琳·伦巴德?”

“电影明星?”弘子惊讶地睁大眼睛,莎伦大笑起来。

“不是吧,她可能是我们宿舍的。我父亲的车跟她的一样,可他不想送我上学,他和女友到棕榈泉度周末去了。”她不想向弘子吐露她孤独的心情,她有意告诉她,谁是她的父母,告诉别人她自己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嫉妒,可实际情况却与她告诉弘子的相距甚远。弘子太天真了,她弄不懂莎伦所说的那么复杂的事情。

她们还在猜测那个女孩是谁时,有人敲门。那个身穿制服的司机提着一只手提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安妮·斯宾塞小姐,她高高的个子,表情冷漠,一头浅金黄色头发,一双冰冷的蓝眼睛,高傲地看着她们俩人。

“你是安妮·斯宾塞?”莎伦大胆地问,她点了点头,莎伦向司机指指她的衣柜。

“哦!”她对她们不屑一顾,一眼都不看弘子。

“我们和你同住一个房间。”莎伦说,似乎她和弘子早就是朋友了,“我是莎伦,她是弘子。”

“他们告诉我说,我自己住一间房。”她冷冷地说,好像这是莎伦或弘子的过错。

“明年才可能,我问过他们。新生三人或四人合住一间宿舍,高年级的学生才能住双人或单人房。”

“他们必须给我解决单人房间。”她大步走出房间,两个女孩和司机都愣愣地看着她。司机随后也走出房间,站在门口等她。莎伦耸耸肩,希望她能得到单人房,她似乎是个难以相处的怪物。可在弘子眼中,她俩都是神秘的人。

二十分钟后,安妮·斯宾塞又回来了。这次她的态度好了一些,她不客气地告诉司机打开手提袋,将它放在衣柜外面。她还想将佣人叫来帮她整理行李,可又决定还是自己干好,她想让父母跟她一起来,但他们现在都在纽约看望安妮刚刚生过孩子的姐姐。

她摘下帽子,扔到椅子上,然后对着莎伦贴满了明星照片的镜子照了起来。她显然不喜欢这些明星。“这些都是谁?”她不满地问弘子,仍然不相信学校会强迫她与某个花匠的女儿合住一房。她刚才在楼下与女管理员争吵了好一会儿,管理员说她在周一才能跟主管人员讨论她的房间问题。现在她只能和她们合住。

“这些是你贴的?”安妮冲着弘子说,语调里明显表露出对日本人的态度。

“是我贴的。”莎伦骄傲地说,“我父亲是制片人。”安妮扬了扬眉毛,和她的家庭相比,表演圈子里的人和东方人没什么两样。她认识那么多今年来上学的姑娘,可她无法相信校方却让她和两个傻瓜住在一起。

她终于将司机打发走了,然后一声不响地整理行李。弘子小心翼翼,怕打扰了她们,她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写信,可她仍然感到房间里的紧张气氛。莎伦至少还令人喜欢,然而,她只在屋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到别的房间去,告诉其他姑娘她父亲那个制片人的故事去了。安妮在莎伦出去后用歧视的口气说了句什么,她认为谁都不配和她讲话。

“亲爱的妈妈、爸爸、裕二,我很喜欢这儿,”她用从小就学会的工整的字体写着,“圣安德鲁学院非常美丽,我和两个非常好的姑娘合住一屋。”她知道父亲喜欢听到这些。她不可能告诉他们安妮的态度、语气或她对自己的歧视,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但她不想让父母担心。“一个姑娘来自洛杉矶,”她继续写道,“她的父亲在好莱坞工作;另一个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她名叫安妮,来自圣弗朗西斯科。”她在不停地写着,安妮瞧不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摔门去吃饭了。

第二天,安妮又去找房管员换房,可还是没有成功,学校方面因她不喜欢与人同住而感到为难。校方当然会想到她家给学校的捐赠,也知道她母亲于一九一七年毕业于圣安德鲁学院,但他们已经没有单人房了。安妮坚决不让步,说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应该给她个单人间,她不和别人合住。当听说还是不能换房时,她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宿舍,在房间里发狂地走来走去,这时弘子刚好回来取上衣。

她不习惯穿西式服装,总觉得不够暖和,好像跟没穿衣服一样。

“你要干嘛?”安妮·斯宾塞用斥责的口吻说,仍在为不能换房而大发脾气。

“没什么,安妮君,”她道歉,连想也没想就鞠了一躬。“如果打扰了,请原谅。”

“真不能相信他们居然让你我合住。”安妮站在那儿,盯着她,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十分粗暴,没有认识到她没有权力这样与弘子讲话。要是她愿意,安妮会装得很讨人喜欢,但她没必要讨弘子的喜欢。“你来学校干什么?”她怒气十足地坐到床上。

“因为我父亲希望我来这儿,所以我就从日本来了。”弘子语气平和,不理解既然她们是同屋的,她怎么还发那么大的火。

“我也一样,但我不知道我要跟谁一起上学。”她挖苦地说。她很漂亮,但却给宠坏了。她有着自己阶层的所有偏见,在她心里,“日本佬”都只能做佣人,比自己低下得多。

对弘子来说,这却是件新鲜事儿。她还不完全明白。那天,她从和其他女孩的接触中看到她们的冷漠,似乎她不是学校的一员。莎伦也是一样,刚开始时,她对弘子还很热情。虽然她们选了很多相同的课程,但却不肯和她一起吃饭,或主动挨着她坐。与安妮不同,她在房间里时,对弘子很友好,但只要一出门,她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弘子。安妮不装假,她从不与弘子讲话,在很多场合,莎伦的虚伪比安妮的冷漠无情更加伤人。当有人在场时,莎伦会突然令人感到不舒服。

“我不明白。”弘子在回帕罗·奥德过周末时对礼子婶婶说。她迷惑不解,每个人都和她保持距离。安妮和她的朋友们对她很粗鲁,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们为什么不喜欢我,礼子君,我做错了什么?”她的眼中充满泪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礼子也伤心地叹气,她知道弘子到哪儿也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斯坦福大学比较大,而且是男女同校,情况也许会好一些;圣安德鲁学院是所好学校,她在那儿可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但是它却太小了,她不知道武雄会不会给正雄写信,向他建议将弘子转到斯坦福大学或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伯克利分校。

“这是歧视造成的。”礼子伤心地说,“这与学校无关。这儿是加利福尼亚,情况不同,他们对日本人不好,很难克服,你不用改变自己。”说完后,她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想做进一步的解释,可看到弘子因为同学和同宿舍的人都拒绝她而心情烦躁时,礼子安慰她说:“以后会好的,如果幸运,她们会知道你的为人,会忘掉歧视,她们不会总是那样的。”她看着弘子,伸出手去抱住她。她像一个伤透了心的孩子,看到她这个样子,礼子觉得弘子很像苔米。

“为什么他们这么恨我,礼子君?仅仅因为我是日本人?”她不理解,然而礼子却点点头。

“虚伪、种族主义、歧视。可能斯宾塞认为自己地位很高,不愿意和你住在一个房间;另一个女孩子大概也有着相同的想法,却不承认。那儿外国学生很多吗?”如果再有一个日本女孩就好了,但这种奢望太高了。

“有一个英国人,一个法国人,我不认识她们,她们都是三年级学生。”受到别人的欺辱,还要和安妮·斯宾塞住在一屋,这将会是漫长的一年。

“你跟别人说过这种情况吗?可能跟学生顾问谈谈会好些。”

“这样做恐怕会使她们更生气,可能是我的……”弘子在寻找适当的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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