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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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亲一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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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一副乱开玩笑的样子。

妈大惊,慌乱地要我闭嘴,却也不敢作声。

“嗯嗯,我妈说还可以啦,也不是那么难吃,但还可以的意思就是还可以再加强,嗯啊,也算是开玩笑的啦。”我打哈哈,穷极无聊。

妈惊到手足无措,又好气又好笑,一下子拉着我的手,一下子又猛挥手,就是要我别再丢脸了。

“没有啦,也不是这样啦,我妈只是胃口比较不好,虽然要她倒马桶是有比较难……嗯嗯……嗯嗯……”我说,一肚子都在笑,快炸掉了。

妈窘到极点,只好放弃,倒下挣扎,却心有不甘向我摇手。

我一直嗯嗯嗯个不停,因为我想讲的最后一句话很爆笑,让我无法用很平稳的口气说出来,只好深呼吸,压抑想大笑出来的冲动,酝酿着。

“嗯嗯……嗯嗯……我妈说,请妳下次再多努力一点喔。”我这么跟虚构的亲家母说。

妈大叹一口气,败了。

我挂上电话,若无其事继续写我的小说,妈没好气问我,怎么这么没礼貌跟亲家母乱说话,她哪有说什么再加强……

妈一脸的不安,跟懊丧,跟不解。

我终于大笑,跟妈解释我设定手机闹钟、猛自言自语的真相……

7。

2004。12。23

今天,妈住院满一个月,又零一天。

我搭出租车到医院时,爸跟哥正在跟妈说外婆过世的事,妈躺在床上哭,不停拭泪。

但妈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久病缠身的外婆解脱苦痛,也释放了辛苦照顾外婆的外公与舅妈们,对于外婆的过世其实妈一直有心理准备,毕竟只是能走到什么时候的问题。当然,妈对外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但妈总认为生病很对不起老好人外公,所以还是怀着很深的内疚。

而我们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总算是放下来了。

其实妈对外婆的过世是很有感应的。外婆去世那晚,哥跟爸彻夜往返彰化与桃园,去见外婆最后一面,留下我陪在当时仍在保护隔离病房的妈。那晚,我很注意妈会不会有所谓的心灵相通,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而妈的确睡得很不安稳,嘴里喃喃念诵经文,直说心很慌,却不知道心慌的原因。

头七时,我跟哥去桃园,轮到老三陪在妈身边,莫约晚上十一点最后一场法会开始,

妈在病床上又是莫名的心慌,开始不安哭泣,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念诵药师咒,无论弟怎么问妈,妈就是不答,一个劲的念诵。我想,是外婆来看妈吧?

妈断断续续地哭,答应我们不舟车劳顿、冒着情绪激动的危险去告别式,而哥也保证会替妈多拜三柱香,磕六个头,请妈妈的妈妈原谅她无法赶到。

我心想,七十五岁的外婆的过世,已算是安养天年。如果妈能够快快乐乐活到七十五岁,人生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前几天看到电视大幅报导蒋方良过世,镜头带到诸多家属与政客脸孔,大家无不神色凄苦、哀痛莫名……我咧看到鬼,蒋方良都九十几岁了,不管有什么愿望梦想能不能实现也总该没有遗憾了,有个名词叫喜丧,不用在这个时候又该用在何时?又其实,这阵子我对所有的新闻都不感兴趣,蓝绿之争,争个屁,跟我妈会不会好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健保制度不要垮掉,这些政客怎么争都争个撒尿牛丸个蛋。

后来又剩下我一个人陪妈。

妈跟我谈起爸的事,要我别老是写爸坏。简单说,就是爸破天荒在网络上看了我写的疾病陪伴文学,一方面觉得很多诸如欠钱这样的事犯不着写出来,何况欠钱的原因很有家族渊源,总之就是替人背帮人扛,错不在任何人。一方面,爸又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看不起他,让他赌烂外,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其实一点也没有看不起爸,我只是很气。

由于必须每月还钱给银行、生意周转需要储备金的关系,我们兄弟念大学到念研究所,个个都用就学贷款,少说也欠了政府三、四十万。丢脸吗?我觉得很屌。为了受教育,我们欠这种钱欠得蛮不在乎,也欠得有本事。

再说,父母在举债累累的情况下将我们扶养长大,我只有更加感激的份,哪来的嫌弃?如果爸妈是拾荒将我养大的,不管是上台演讲还是领奖,我都会大声感激他们用最辛苦的方式在爱我。

说到底还是面子,有些人就是觉得让子女借钱受教育的父母“没本事”、“很丢脸”、“竟连这一点点钱都凑不出来”,而且这种嘴脸还不少,有次还有个大婶在我妈面前轻蔑道:“我们家的孩子读书都是念现金的”,一副有钱压死人。

我觉得恰恰相反。

在经济窘迫下将孩子扶养长大,看着子女一个个成材、善良,说起来该是超有面子的才是,犯不着在价值观混淆的他人面前,误判自己屈居下风、然后还得想办法将多余又不必要的自卑挖洞藏起。

另外,就是我写了很多爸对妈很不体贴的事。

其实,一路写下来,除了发泄我长期因为懦弱而积压的矛盾与不满外,我很坚持,就是要进行内疚的反省。所以我写了一堆大家对妈的积欠,我总认为“有错要承认、被打要站好”,然后才能进行最有意义的改过迁善,那才是对内疚的积极实践。而陪在妈身边最久的爸,理所当然便是不体贴的累犯。

其实,不体贴的背后,都是一大堆的理所当然。

“别写了,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妈哭着说,让我很心疼。

一句心甘情愿,道尽多少理所当然。

哥也觉得,可以了,饶了爸吧。反正我们都很有决心让妈不再为家事操烦,所以妈出院后,只要专心呼吸幸福空气就好了。

殊不知,其实关于爸的不体贴也就那几行字,其余的,我也不想写,也没必要写了。

我也想当一个让父母单纯过着快乐生活的孝子,除了“健康”是家最重要的因素,“和平”也是一大因素。

妈在理解我不是瞧不起爸、而是气爸后,也就释怀了,然后开始看大长今。

看到闽浩志与长今多年后相逢的那一幕,妈又哭哭。

我祷告,爸不要只是沮丧,不然就白沮丧了。

写到这里,真是超级后设的感觉。

小插曲

一直都受网友们照顾,每一封给妈的卡片,妈都很高兴,附带的小礼物也都别具巧思,有帮妈顾家的剑狮、希望刮出来会飙到二十五万的彩卷、一幕妈骑脚踏车跟我亲亲道别的画面等。

昨天下午收到一份包裹,里头是网友赠送的自制手工肥皂好几块,各有不同用途,希望我们在照顾妈时手也能健康。我试洗了一块,果然比较不咬手,于是欢天喜地放了块在医院。谢谢妳哩。

晚上,到成大跟蔡智恒共同演讲后,许多前来捧场的好人网友给予妈的祝福,我都收下了,谢谢,很受用。那两张永保安康的车票,现在夹在妈放在床边的记事本里。

而我,又睡不着了……

2004。12。24

从昨晚到清晨,妈发了两次烧,吃了两颗普拿疼,让妈很无奈。

我也睡不着,断断续续一边写猎命师一边跟妈聊爸,直到三点才在妈的劝说下尝试睡觉。

每天都发烧的日子,让妈畏惧并无法如医生预期的,在五天后出院。昨晚抽了两管血,今早也验了痰,预计下午就能够知道妈的恢复状况。

昨晚帮妈擦澡退烧后,我坐在病床旁妈身旁,跟妈一起练习踢脚,然后聊起我小时候偷东西的事。

妈说她根本不记得了,神色迷惘。于是我慢条斯理从记忆电影院的数据卷宗里,一一搬出来放在妈的面前。

国小五、六年级,我交了一群大人眼中的坏朋友,但也不过是打打架、偷东西、翘午休去校外打电动、下课聚赌之类的、每个男孩子在长大的过程里都会期待发生的事。那些“坏朋友”让我在回忆起童年时多了许多轻狂的色彩。

那时做很多“坏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做坏事很有趣”,而是真的穷极无聊,无聊到只要有一个伙伴想到要这么干,其它人也就会跟着干,偷东西就是这么回事。无聊到发慌时,大家就会去7…11偷纸牌,去书局干墨水笔,去杂货店摸巧克力棒。

偶而,我们会干大票的,例如去玩具店摸瓦斯枪、模型。

那天中午,我们六个狐群狗党在学校附近的玩具店里,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好偷的。但啊,观察个屁,有什么拿什么啊!我手拿一个袋子,有心要打破所有人偷窃的时间记录,一走进店里看见一个圣斗士模型就放进袋子(我还不知道拿走的是哪个圣斗士!),快速闪人。

将模型拿回教室后,因为过度炫耀的关系,很快就被打小报告的陷害,一状告进训导处。

事情败露,训导处一通电话打回家里,让我被爸打得奇惨,妈也一直哭,对我很失望。家里连续好几天的低气压,彷佛这个世界正式宣布我成为误入歧途的黑社会似的。

而妈,虽对我失望,但更不放心,超担忧我会走上歧途的,将来想要见我一面,不是得翻报纸,就是要去监狱挂号。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些哈棒风格的荒唐,不过是成为一个唬烂派小说家所作的准备。

回到妈。

妈怕我又不好好午休出学校乱搞,于是每天“中午”不厌其烦地牵脚踏车到校门口,将我拎回家吃午饭。

在那个年纪,每天中午被妈这样一路盯回家,实在蛮丢脸的。那一群打打杀杀的同侪也就算了,在喜欢的女孩小咪面前,真的大失男子汉风范。

至少有好几个月,我都在妈的“陪伴”下被押送回家,然后在很静默的气氛下吃掉午餐,别人在午间静息,我在家中忏悔为什么要在烂同学面前炫耀我的神偷学绝技(不是忏悔偷东西),导致我现在被关在家里,而不是在外面跟别人打架。

午休完了,妈便叫更静默的爸骑机车送我回学校。

那段惨淡岁月里,爸常用种种比喻告诉我人类为什么不能误入歧途,例如“小时候偷牵鸡,长大就偷牵牛。”我当时就在想,如果翻译成“小时候偷圣斗士,长大偷法柜、偷圣杯、偷亚特蓝提斯宝藏”,也是触类旁通的小故事大道理。

一想到再过十几年,我就会成为比拟印第安纳琼斯的大盗,我就好爽。

又例如亚哥花园看见工人在修剪小树,爸就会说:“你看那棵树,如果小时候不这样修剪,长大后就会乱七八糟。”那时我脑袋里想的是,老子所说的“有用跟无用论”,大意是,有用的树下场很惨,就算被砍下来做成最好的神桌,也不再是棵活蹦蹦的树。

也就是说,树还是乱七八糟地长,歪七扭八盘根错节,木匠看不上眼,才有以一棵树的从容姿态继续与天地同寿,比起供奉在庙堂里呆呆的神桌,烂树只会更快乐啊。

所以说人啊,还是破烂一点的好,免得一不小心太过出类拔萃,最后竟然功成名就人人景仰,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那岂不就完蛋了?!

所以我一直到国中一年级后,第三只手的坏毛病才真正改掉。至于无法走上世界级鬼胆神偷的理由,就是另一个浪漫的故事了。

两人的脚持续踢着。

“妈,下个礼拜妳回家,puma看到妳一定很高兴,他一定会想,啊!那个每天喂我吃肉的那个人终于回来啦!”我说。

妈闭上眼睛,笑笑。

今天王医师为了破解妈每天发烧之谜,想说抽抽静脉人工导管里的血,检验有没有受到感染。

一般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当初埋人工导管的理由,便是为了癌症治疗所要进行的各种药剂输入、营养输入、血液成份输入很多,而这么多输入很容易让我们原本的静脉负担不起,怕会溃烂,于是将耐操的人工导管埋在手臂里、锁骨里等等。

人工导管很珍贵,要陪伴病人半年,时不时还得用抗凝剂冲洗一下,免得阻塞,此外,一旦人工导管遭到感染会颇麻烦,所以抽血几乎都不从人工导管进行,来个“只进不出”,加以保护。

但要调查是否是人工导管出了问题,当然还是得从人工导管抽血。

只是,护士换了三个梦幻队形,连续试了三次,都无法抽出一滴血。要用生理食盐水冲洗管道,居然也推不进去。护士只好去叫医生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我则在角落打电话给哥,叫他赶快过来加持妈的信心。

三个小时后,护士终于用蛮力推送针筒,将人工导管的蓝色小管涨破,食盐水飞溅,该护士只好宣布人工导管必须重建!

我不是不能接受,即使无奈,毕竟犯错没有人愿意。但护士接下来坐在病床旁,一脸苦思:“这条导管是什么时候有了破洞呢?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的推诿表情,我就很想在她耳边大吼:“喂!那是妳硬推造成的耶!这导管在妳拔掉点滴前都还是好好的!”

尝过七楼专司癌症照顾的护士们的细心体贴,九楼“解决”肺结核病人的护士都是神色匆匆,动作间常很粗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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