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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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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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泼皮道:“打也不错,也该受一杖儿。”其夫假势头已过,早已发作不

出了。泼皮道:“老兄放下性子,小人是个中人,我与你熟商量。你要两人齐杀,

你嫂子是摇钱树,料不舍得。若抛得到官,只是和奸,这番打破机关,你那营生

弄不成。不如你舍着嫂子与我往来,我公道使些钱钞,帮你买煤买米。若要紥火

囤,别寻个主儿弄弄,靠我不着的。”其夫见说出海底眼,无计可奈,没些收场,

只得住了手,倒缩了出去。泼皮起来,从容穿了衣服,对着妇人叫声“聒噪”,

摇摇摆摆竟自去了。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得便宜处失便宜。

恰是富家子弟郎君,多是娇嫩出身,谁有此泼皮胆气、泼皮手段?所以着了

道儿。宋时向大理的衙内向士肃,出外拜客,唤两个院长相随到军将桥,遇个妇

人,鬓发蓬松,涕泣而来。一个武夫,着青纻丝袍,状如将官,带剑牵驴,执着

皮鞭,一走头一头骂那妇人,或时将鞭打去,怒色不可犯。随后就有健卒十来人,

抬着几杠箱笼,且是沉重,跟着同走。街上人多立驻看他,也有说的,也有笑的。

士肃不知其故,方在疑讶,两个院长笑道:“这番经纪做着了。”士肃问道:

“怎么解?”院长道:“男女们也试猜,未知端的。衙内要知备细,容打听的实

来回话。”去了一会,院长来了,回说详细。

元来浙西一个后生官人,到临安赴铨试,在三桥黄家客店楼上下着。每下楼

出入,见小房青帘下有个妇人行走,姿态甚美。撞着多次,心里未免欣动。问那

送茶的小童道:“帘下的是店中何人?”小童攒着眉头道:“一店中被这妇人累

了三年了。”官人惊道:“却是为何?”小童道:“前岁一个将官带着这个妇人,

说是他妻子,要住个洁净房子。住了十来日,就要到那里近府去,留这妻子守着

房卧行李,说道去半个月就好回来。自这一去,杳无信息。起初,妇人自己盘缠。

后来用得没有了,苦央主人家说:‘赊了吃时,只等家主回来算还。’主人辞不

得,一日供他两番。而今多时了,也供不起了,只得替他募化着同寓这些客人,

轮次供他。也不是常法,不知几时才了得这业债。”官人听得满心欢喜,问道:

“我要见他一见,使得么?”小童道:“是好人家妻子,丈夫又不在,怎肯见人?”

官人道:“既缺衣食,我寻些吃口物事送他,使得么?”小童道:“这个使得。”

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里,买了一包蒸酥饼,一包果馅饼,在店家讨了两

个盒儿装好了,叫小童送去。说道:“楼上官人闻知娘子不方便,特意送此点心。”

妇人受了,千恩万谢。明日妇人买了一壶酒,妆着四个菜碟,叫小童来答谢,官

人也受了。自此一发注意不舍。隔两日又买些物事相送,妇人也如前买酒来答。

官人即烫其酒来吃,箧内取出金杯一只,满斟一杯,叫茶童送下去,道:“楼上

官人奉劝大娘子。”妇人不推,吃干了。茶童复命,官人又斟一杯下去说:“官

人多致意娘子,出外之人不要吃单杯。”妇人又吃了。官人又叫茶童下去,致意

道:“官人多谢娘子不弃,吃了他两杯酒。官人不好下来自劝,意欲奉邀娘子上

楼,亲献一杯如何?”往返两三次,妇人不肯来,官人只得把些钱来买嘱茶童道:

“是必要你设法他上来见见。”茶童见了钱,欢喜起来,又去说风说水道:“娘

子受了两杯,也该去回敬他一杯。”被他一把拖了上来道:“娘子来了。”官人

没眼得看,妇人道了个万福。官人急把酒斟了,唱个肥喏,亲手递一杯过来,道:

“承蒙娘子见爱,满饮此杯。”妇人接过手来,一饮而干,把杯放在桌上。官人

看见杯内还有余沥,拿过来吮嘬个不歇。妇人看见,嘻的一笑,急急走了下去。

官人看见情态可动,厚赠小童,叫他做着牵头,时常弄他上楼来饮酒。以后便留

同坐,渐不推辞,不像前日走避光景了。眉来眼去,彼此动情,够搭上了手。然

只是日里偷做一二,晚间隔开,不能同宿。

如此两月有余。妇人道:“我日日自下而升,人人看见,毕竟免不得起疑。

官人何不把房迁了下来?与奴相近,晚间便好相机同宿了。”官人大喜过望,立

时把楼上囊橐搬下来,放在妇人间壁一间房里,推说道:“楼上有风,睡不得,

所以搬了。”晚间虚闭着房门,竟在妇人房里同宿。自道是此乐即并头之莲,比

翼之鸟,无以过也。才得两晚,一日早起,尚未梳洗,两人正自促膝而坐,只见

外边店里一个长大汉子,大踏步踹将进来,大声道:“娘子那里?”惊得妇人手

脚忙乱,面如土色,慌道:“坏了!坏了!吾夫来了!”那官人急闪了出来,已

与大汉打了照面。大汉见个男子在房里走出,不问好歹,一手揪住妇人头发,喊

道:“干得好事!干得好事!”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只是打。那官人慌了,脱得身

子,顾不得甚么七长八短,急从后门逃了出去。剩了行李囊资,尽被大汉打开房

来,席卷而去。适才十来个健卒扛着的箱箧,多是那官人房里的了。他恐怕有人

识破,所以还妆着丈夫打骂妻子的模样走路,其实妇人、男子、店主、小童,总

是一伙人也。

士肃听罢道:“那里这样不睹事的少年,遭如此圈套?可恨!可恨!”后来

常对亲友们说此目见之事,以为笑话。虽然如此,这还是到了手的,便紥了东西

去,也还得了些甜头儿。更有那不识气的小二哥,不曾沾得半点滋味,也被别人

弄了一番手脚,折了偌多本钱,还悔气哩!正是:美色他人自有缘,从旁何用苦

垂涎?请君只守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话说宣教郎吴约,字叔惠,道州人,两任广右官,自韶州录曹赴吏部磨勘。

宣教家本饶裕,又兼久在南方,珠翠香象,蓄积奇货颇多,尽带在身边随行,作

寓在清河坊客店。因吏部引见留滞,时时出游伎馆,衣服鲜丽,动人眼目。客店

相对有一小宅院,门首挂着青帘,帘内常有个妇人立着,看街上人做买卖。宣教

终日在对门,未免留意体察。时时听得他娇声媚语,在里头说话。又有时露出双

足在帘外来,一湾新笋,着实可观。只不曾见他面貌如何,心下惶惑不定,恨不

得走过去,揎开帘子一看,再无机会。那帘内或时巧啭莺喉,唱一两句词儿。仔

细听那两句,却是“柳丝只解风前舞,诮系惹那人不住。”虽是也间或唱着别的,

只是这句为多,想是喜欢此二语,又想是他有甚么心事。宣教但听得了,便跌足

叹赏道:“是在行得紧,世间无此妙人。想来必定标致,可惜未能够一见!”怀

揣着个提心吊胆,魂灵多不知飞在那里去了。

一日正在门首坐地,呆呆的看着对门帘内。忽有个经纪,挑着一篮永嘉黄柑

子过门。宣教叫住,问道:“这柑子可要博的?”纪经道:“小人正待要博两文

钱使使,官人作成则个。”宣教接将头钱过来,往下就扑。那经纪墩在柑子篮边,

一头拾钱,一头数数。怎当得宣教一边扑,一心牵挂着帘内那人在里头看见,没

心没想的抛下去,何止千扑,再扑不成一个浑成来,算一算输了一万钱。宣教还

是做官人心性,不觉两脸通红,哏的一声道:“坏了我十千钱。一个柑不得到口,

可恨!可恨!”欲待再扑,恐怕扑不出来,又要贴钱;欲待住手,输得多了,又

不甘休。

正在叹恨间,忽见个青衣童子,捧一个小盒,在街上走进店内来。你道那童

子生得如何:短发齐眉,长衣拂地。滴溜溜一双俊眼,也会撩人;黑洞洞一个深

坑,尽能害客。痴心偏好,反言胜似妖娆;拗性酷贪,还是图他撇脱。身上一团

孩子气,独耸孤阳;腰间一道木樨香,合成众唾。向宣教道:“官人借一步说话。”

宣教引到僻处,小童出盒道:“赵县君奉献的。”宣教不知是那里说起,疑心是

错了。且揭开盒来看一看,原来正是永嘉黄柑子十数个。宣教道:“你县君是那

个?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忽地送此?”小童用手指着对门道:“我县君即是街南

赵大夫的妻室。适在帘间看见官人扑柑子,折了本钱,不曾尝得他一个,有些不

快活,县君老大不忍。偶然藏得此数个,故将来送与官人见意。县君道:‘可惜

止有得这几个,不能勾多,官人不要见笑。’”宣教道:“多感县君美意。你家

赵大夫何在?”小童道:“大夫到建康探亲去了,两个月还未回来,正不知几时

到家。”宣教听得此话,心里想道:“他有此美情,况且大夫不在,必有可图,

煞是好机会。”连忙走到卧房内,开了箧取出色彩二端来,对小童道:“多谢县

君送柑。客中无可奉答,小小生活二匹,伏祈笑留。”

小童接了走过对门去。须臾,又将这二端来还,上复道:“县君多多致意,

区区几个柑子,打甚么不紧的事,要官人如此重酬?决不敢受。”宣教道:“若

是县君不收,是羞杀小生了,连小生黄柑也不敢领。你依我这样说去,县君必收。”

小童领着言语对县君说去,此番果然不辞了。明日,又见小童拿了几瓶精致小菜

走过来道:“县君昨日蒙惠过重,今见官人在客边,恐怕店家小菜不中吃,手制

此数瓶送来奉用。”宣教见这般知趣着人,必然有心于他了,好不徯幸!想道:

“这童子传来传去,想必在他身旁讲得话做得事的。好歹要在他身上图成这事,

不可怠慢了他。”急叫家人去买些鱼肉果品之类,烫了酒来与小童对酌。小童道:

“小人是赵家小厮,怎敢同官人坐地?”宣教道:“好兄弟,你是县君心腹人儿,

我怎敢把你等闲厮觑?放心饮酒。”小童告过无礼,吃了几杯,早已脸红,道:

“吃不得了。若醉了,县君须要见怪,打发我去罢。”宣教又取些珠翠花朵之类,

答了来意,付与小童去了。

隔了两日,小童自家走过来玩耍,宣教又买酒请他。酒间与他说得入港,宣

教便道:“好兄弟,我有句话儿问你:你家县君多少年纪了?”小童道:“过新

年才廿三岁,是我家主人的继室。”宣教道:“模样生得如何?”小童摇头道:

“没正经!早是没人听见,怎把这样说话来问?生得如何,便待怎么?”宣教道:

“总是没人在此,说话何妨?我既与他送东送西,往来了两番,也须等我晓得他

是长是短的。”小童道:“说着我县君容貌,真个是世间少比,想是天仙里头摘

下来的。除了画图上仙女,再没见这样第二个。”宣教道:“好兄弟,怎生得见

他一见?”小童道:“这不难。等我先把帘子上的系带解松了,你明日只在对门,

等他到帘子下来看的时节,我把帘子揎将出来,揎得重些,系带散了,帘子落了

下来,他一时回避不及,可不就看见了?”宣教道:“我不要这样见。”小童道:

“要怎的见?”宣教道:“我要好好到宅子里拜见一拜见,谢他平日往来之意,

方称我愿。”小童道:“这个知他肯不肯?我不好自专得。官人有此意,待我回

去禀白一声,好歹讨个回音来复官人。”宣教又将银一两送与小童,叮嘱道:

“是必要讨个回音。”

去了两日,小童复来说:“县君闻得要见之意,说道:‘既然官人立意惓切,

就相见一面也无妨。只是非亲非故,不过因对门在此,礼物往来得两番,没个名

色,遽然相见,恐怕惹人议论。’是这等说。”宣教道:“也是,也是。怎生得

个名色?”想了一想道:“我在广里来,带了许多珠玉在此,最是女人用得着的。

我只做当面送物事来与县君看,把此做名色,相见一面如何?”小童道:“好到

好,也要去对县君说过,许下方可。”小童又去了一会,来回言道:“县君说:

‘使便使得,只是在厅上见一见,就要出去的。”宣教道:“这个自然,难道我

就挨住在宅里不成?”小童笑道:“休得胡说!快随我来。”宣教大喜过望,整

一整衣冠,随着小童三脚两步走过赵家前厅来。

小童进去禀知了,门响处,宣教望见县君从里面从从容容走将出来。但见:

衣裳楚楚,佩带飘飘。大人家举止端详,没有轻狂半点;小年纪面庞娇嫩,并无

肥重一分。清风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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