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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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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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是第七名举人。”原来闱中写榜,先从第六名写起,所以报得最早。宝钗连忙至王夫人处道喜,李纨梅氏也在那里,都向宝钗称贺,只谈到名次巧合,不免怀疑。王夫人道:“我那天问牙牌数,占的是‘中必叠双’,这不是验了么?”宝钗道:“那回见着二爷,他说蕙儿是必中的,和他名次相等。可见什么事都是前定的。”李贵去看榜,直到三更后回来,果然第七名贾蕙是江南应天府官荫生,这才放心受贺。
次日,贾蕙分具贽敬、门敬,去见各位师门。先见了房师张编修,问起家世,甚替贾蕙惋惜。说到闱中拟元已十多天了,偏那正主考余中堂是个假道学,因这本是官卷,怕人说他阿附朝贵,故意挑剔五策骈体违式,要归入副榜。还亏得本房力争了好几次,才把第七名卷子与元卷互调。贾蕙听了,甚为感激,说道:“门生初次观光,蒙老师如此成全,已属万分侥幸。况且先君也中的是第七名,或者此中高下也有定数。”张编修道:“若如此说,中第一倒不如中第七,巧合了家传衣钵,倒成了佳话。”后来又去见各位座师,那三位也是同声叹惜。不知那余中堂见了贾蕙如何说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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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倪金刚膜拜真菩萨 贾探花屈居半状元
话说余中堂在闱中,因一时矫情,几乎将贾蕙改成副榜。
揭晓之后,方知是尚书之孙,军机之弟,又是贾妃胞侄,深恐因此结怨,心中万分懊悔。一见贾蕙名帖,立时请见,非常优礼。先称赞贾蕙文章如何沉实,经策如何博赡,一见便知是饱学之士,却不料如此英年,将来更未可限量。又道:“北榜解元向来不利,从没有到过八座的,近几科联捷的都很少。此番名次稍屈,正望你联步青云,贤契要领会这层意思。”贾蕙也知他是极力描补,只有说些感激的套话。余中堂又领他去见师母,那师母却甚洒脱,因有爱女待聘,一见贾蕙年轻貌俊,忙问了定亲了没有,贾蕙回道:“门生自幼就定下了。”师母叹惜不置,说道:“你有个世妹,虽是小老妈养的,相貌性情都还不错。我把小老妈撵了,一直就带在身边,倒像是我的孩子。还有他生的一个小子,那就不像人样了。你只看我的面上,不拘同年或是世交里头,找一个合适的女婿,若依你老师选去,不定选出什么癞蛤蟆呢。他那眼睛那里认识人,只会假模假样的装着玩罢了。”余中堂坐在一旁,急得脸上通红,又不敢拦他。贾蕙也十分为难,答应他不是,不答应他又不是,只说道:“门生一定留意。”一时告辞出来,余中堂一路送出,说道:“妇道人家胡说八道的;贤契不可深信。”将要送至大门,贾蕙坚请留步,方才踱了进去。贾蕙坐车回来,心中想道:这种人怎么也做了中堂呢?人家说八股无用,科举腐败,都是此辈连累的。
过一天,又去遍谒四家郡王以及世交勋爵。东安、北静两王最为关切,说了许多好话。因贾蕙曾赏六部员外郎,催他分部行走,贾政见是当然的事,自无不允,便由贾兰吩咐吏部司官们替他具呈。司里因是枢堂交派,怎敢延搁?不几天就注册签分礼部。那礼部是最冷的衙门,贾蕙本来意不在此,却喜部务清闲,不至妨他用功,堂司各官又全是正途出身,可以得些教益,倒深合他自己的心事。此时正堂便是吴尚书,见面更觉亲热,指示了许多规矩。不久就派贾蕙在仪制司帮主稿上行走。
从此贾蕙也得间日到署,随同印君、稿君们练习公事。一面仍在家里做举业工夫,带着练习折卷。代儒对于书法不甚在行,只可由贾兰退直之暇,分出工夫替他评校指点。贾蕙天分本高,写到两个月后,居然珠圆玉润,更在贾兰之上。
宝钗此时转得腾出身子专理家务。这几年荣国府中,因东边荒地全数垦熟,原有庄地房产也经过一番整顿,每年进项,应付家用绰乎有余。贾蕙此次中举,贾珍从任上寄来二千两贺金为榜下各项开销之用,核计尚有敷余,并未动用公中款项。
目下年关将到,宝钗和李纨正在通盘核算,先命管事们分头开出帖子送到议事厅上,以凭钩稽。常时从早晨忙至下午,有时白天不及理清,还带到怡红院叫莺儿帮着核对。探春偶尔回来,见他们那般赶碌,也只可坐坐便去。因此,大观园中梅花盛开,交到腊月又下过几番好雪,只惜春湘云间或出来玩赏,比起从前联诗结社,倒觉冷静了许多。
这天,李纨宝钗正在议事厅上办事,一帮家人媳妇们刚领了对牌下去,忽见林之孝上来回道:“包勇从东边回来,要上来叩见二位奶奶。”李纨道:“叫他上来罢。”林之孝答应“是”,随即退下。等一会便带了包勇进来。宝钗看那包勇:戴着紫羔皮帽,穿着貉皮灰布外套,显得格外魁梧,脸上也晒得漆黑。一进门,就向李纨宝钗跪安道:“包勇请二位奶奶金安。”
李纨道:“你这两年太受累了,看着倒比先硬朗。”包勇道:“回奶奶,奴才是劳碌命,一天到晚在地里跑着什么病痛都没有,一歇下来,没病也有了病了。”宝钗道:“你这回路上走了多少天?”包勇道:“奴才怕太太奶奶们惦记,这回还是破站走的,也走了六十多天。今年关外连下几次大雪,载重的大车都走不动了,只可换坐扒犁,赶着到了绥河,从那里往西倒好走了。”李纨道:“那乌进忠老东西怎么还不赶着来呢?”
包勇道:“奴才在女儿河碰着他,因为大车坏了两辆,在那里候着换车,大概三五天也要到了。”宝钗道:“环三爷在东边还安静么?”包勇道:“三爷那人也还是长厚底子,交的朋友太坏了。自从娶了这位姨娘,倒很能辖制他,这一向安静得多。有时奴才极力劝戒,也还能听个几句。有奴才在那里,奶奶们只管万安,仗着包勇这一点血诚,准能把三爷感化了。”宝钗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三爷在那里闹出点小乱子,不但府里的名气要紧,也关着你的老面子呢。”包勇连声答应“是,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套,当面递上,道:“这是包勇管的荒熟地细账,请奶奶细看,有不明白的,只管叫奴才上来问,奴才决没有藏掖的。”说完,又请了两个安,回道:“奴才旧主人甄家宝大爷生了哥儿,奴才还没叩喜呢,这里下去,还要请假去一趟。”李纨道:“你只管去,请什么假呢?”包勇正色道:“这是正理。奴才吃的这府里的饭,怎敢自便?”
说罢便随林之孝退出。
这里李纨打开封套,取出清册来和宝钗同看,那册子上写的是:奴才包勇焦忠恭叩老爷、太太、奶奶、小大爷、小大奶奶暨哥儿万福金安,新春大喜!谨将承领开垦东边半开及全荒各地近年垦熟情形及支存钱粮,册呈清览:一、黑岗子至松岗子荒地:从前开熟二成,今全数开熟,计地八千五百响。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五百两整;一、佟家屯至黑达子庙荒地:从前开熟三成,今全数开熟,计地一万一千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五千二百五十一两整;一、黄屯子至门头河荒地:从前未开,今全数开熟,计地九千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七百二十两整;一、烧锅屯至马家口荒地:从前开熟四成,今全数开熟,计地一万二千五百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六千五百两整;一、松树屯子至白琉璃河荒地:从前开熟五成,今全数开熟,计地六千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二千六百五十二两整;一、白家庙至柳树井荒地:从前未开,今全数开熟,计地七千一百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三千一百五十二两五钱正;一、高家屯子至胡家村荒地:从前开熟一成,今全数开熟,计地四千二百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一千七百二十一两正;一、棋子营至狐狸淀荒地:从前未开,今全数开熟,计地一万三千五百晌。本年除支用外,实收京平足银六千四百零二两五钱正。
以上共得地七万一千八百晌,本年实收银三万一千六百九十九两正,除留备牲口喂养、长工工食及来年春耕用项外,实解上银贰万两正。
宝钗看完了,笑道:“别看他粗糙,这册子倒开得很细。”
李纨道:“那年咱们家闹贼,跳上房去追贼的不就是他么?想不到他倒有粗有细,又有血性,他还是甄家荐来的,这些根生土长的奴才那个跟得上?白养活着他们了。”又道:“这册子上倒有焦忠的名字,总没回来过,那人到底怎么样?”宝钗道:“我上次问过包勇,据说那人是忠直一路的,只太粗心,又有他老子的倔脾气,和各佃户都处得不大好,只可做做笨活看看家罢了。”李纨道:“就这个数,咱们年下那用得了?还有乌进忠那一批呢。依我说敷余的款项也是白放着,还该添置些田产才是久远之计。”宝钗道:“头两年敷余的都赎了产业,后来又置了学田,这往后倒可以添买田产了,但是田产也得有妥当人经管,那里都能像包勇呢?”又谈了一回闲话方散。
过几天,果然乌进忠也来了,递的帖子还是那些吉利话。
除掉各色米粮物品之外,净折干的是七千四百两。李纨宝钗因乌进忠原是年老庄头,也传他至议事厅,各人奖励了几句。
当下东西两府忙着祭宗祠、分年物、开家宴、请春酒,悉照往年规矩。一到新年,贾赦、贾政、贾兰、贾蕙分头出去拜年,又添上各衙门的团拜、各科分的团拜、金陵同乡的团拜。
贾兰的门生公请老师,每次俱是戏酒。那戏场楼上还预备女座,专请内眷,都挡着屏风,垂着珠帘,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宝钗、梅氏也去看了两回。那时候新到了一批戏班,叫做“春台部”,编出许多新戏,如《珍珠衫》、《花筵赚》、《画舫缘》等等,又有《上元夫人》的灯戏,《牡丹亭》摆花的灯戏。每次团拜,做提调的都要抢着定戏码、交定银,真有风行一时之概。总要看到灯戏完了,方才肯散。
当时京城地面,还是五营提督和五城御史分管,周提督和各御史和衷商榷:内外城各设侦缉公所,添募了二百名马巡,昼夜侦查,不分畛域。抄了几处土匪窠子,拿获匪首,即时正法,连剪绺的也无地容身。又添了几十处工场粥厂,安插那些游民,把京师地方整顿得十分安靖。新年上,周提督又提倡恢复了东华灯市。东华门外一带街市,都扎了各色新巧灯楼。临街铺户,把楼房收拾出来,垂帘结彩,遍挂纱绢料丝琉璃水晶各灯,预备贵家宅眷借此游赏。还有许多放筒花、放烟火的,连绵不绝。真是升平世界、锦绣乾坤。贾府却因家教清严,只在大观园中稍为点缀灯彩。湘云宝钗谈起这番灯市,都疑是探春暗中调度。
过了燕九,探春才带了哥儿姐儿回来。先至上房和王夫人说了一回话,王夫人留孩子们在上房玩耍,探春带着侍书自往大观园去。宝钗一见了他,便常道:“你只顾替别人家忙活,九城里弄得这么热闹,家里倒更冷清了。”探春笑道:“那都是外头闹的,和我什么相干?我不是不想回来,一回来看着你们一门正经的,管家的管家,教子的教子,那里说到玩的事呢?从前云丫头心里还是海阔天空的,如今也添了说不出来的心事,叫我一个人怎么乐得起来?”宝钗道:“你说的也不错,云儿这次回来真变了一个人。早知如此,不如不替他找人了。你也别尽着批评人家,人说‘八尺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就像你唱那十八扯,一会儿穿起八卦衣扮诸葛亮,一会儿又要背娃子赶府,那又为什么许的呢?”
探春正要答言,只听小丫头从外头笑着进来,和莺儿秋纹不知说些什么,莺儿等也是一阵大笑。宝钗骂道:“有什么可笑的?这么没人样。”莺儿进来,说道:“刚才跟三姑奶奶来的一个马巡,朝着大门上不住的磕头,还趴在地下,叫林之孝打他,林之孝不肯,他还在那里苦苦的央求。从来没有叫别人打自己的,那人多半个‘失心疯’,我们就笑的是他。”宝钗笑问探春道:“你怎么用个疯子?”探春笑道:“他才不疯呢。
你知道这人是谁?就是那醉金刚倪二。”宝钗道:“那个倪二?我耳朵里从没听见过。”探春道:“这个人也是半混混。从前帮过芸小子的忙,后来他被雨村押起,他家里求芸小子说情,没给说到。他恨那芸小子,就迁怒到咱们家,在外头布散了许多闲话,被都老爷听了去,以至闹出抄家之事。”宝钗忙道:“这个坏蛋还用得么!正该重办才是。”探春道:“你??我说完了。这是他从前的事,这几年自己知道错了,又听得咱们家专门行善,京城里有名的都叫‘贾菩萨’,更后悔的了不得。
这回挑马巡把他挑上,他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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