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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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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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说不上来,有句成语叫沧海桑田,好像勉强可以形容。

车子终于下了二环路,很快便抵达台湾饭店。

雨停了,我看见车窗上被雨刷扫过的边缘有些闪亮,好奇便靠近细看。

那似乎是凝结的小冰珠,我用手指轻轻刮起一块,确实是碎冰没错。

难道刚刚天空中下的,不完全是雨?

“待会兴许会下雪。”暖暖说。

“你是说寒冷的冬天时,下的那种东西?”“是呀。”“从天空飘落的,白白的那种东西?”“是呀。”“可以堆雪人、丢雪球的那种东西?”“是呀。”“那是雪耶!”我几乎失声大叫。

暖暖不想理我,手指比了比饭店门口。

我拖着行李箱、背着背袋,在饭店柜台办完checkin手续。

暖暖想看看房间长啥样,便陪着我坐上电梯。

“这房间还可以。”暖暖进房后,四处看了看后,说。

“哇。”我说,“这里虽然是叁星级饭店,却提供五星级水果。”“啥五星级水果?”暖暖很疑惑。

“杨桃。”我说。

“呀?”我拿起水果刀,切出一片杨桃,指着桌上的“☆”,说:“这不就是星星吗?”暖暖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也才一颗星。”我咻咻咻咻又四刀,说:“这样就五颗星了,所以是五星级水果。”“你是要继续瞎说?”暖暖说,“还是下楼吃饭?”台湾饭店在王府井街口附近,直走王府井大街再右转就到天安门。

我和暖暖走在王府井大街,天更冷了,我不禁缩着脖子。

“我明天带条围巾给你。”暖暖说。

然后暖暖带我走进东来顺涮羊肉,说:“这种天吃涮羊肉最好了。”店内满满的人,我们在一小角落坐下,隔壁桌坐了一对外国老夫妇。

炭火锅的汤头很清澹,浅浅一层水里藏了些许白菜。

我们点了牛肉和羊肉,还有两个烧饼、两瓶酸枣汁,没点菜。

暖暖说咱们就专心涮着肉吃。

羊肉切得又薄又软,涮了几下就熟,入口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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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制的佐料让羊肉滋味更香甜,不自觉吃了又涮、涮了又吃。

若觉得嘴里有些腻,喝口酸枣汁后,又会重新充满战斗力。

暖暖问我,她有没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说除了变得更漂亮外,其馀的都没变。

暖暖说我瞎说的毛病没改,倒是走路的样子似乎更沉稳了。

“那是因为冷。”我笑了笑,“脚冻僵了。”瞥见隔壁桌外国老夫妇笨拙地拿着筷子涮羊肉,我和暖暖偷偷地笑。

老先生突然拿起烧饼,似乎也想放进锅里涮。

“No!”我和暖暖异口同声叫着。

老先生吓了一跳,拿着烧饼的右手僵在半空。

“你英文行吗?”我问暖暖。

“嘿嘿。”暖暖笑了笑。

“那就是不行的意思。”我说完迅速起身,走到隔壁桌。

“Don′tthinktoomuch,justeatit。”我说。

老先生愣了愣,收回右手,再试探性的把烧饼拿到嘴边。

“Verygood。”我说。

老先生咬了烧饼一口,脸上露出微笑,用蹩脚的中文说:“谢谢。”“Nothing。”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我回座后,暖暖问:“你刚说啥?”“别想太多,吃就对了。”我回答。

“那最后的Nothing是?”“他既然说谢谢,我当然说没事。”“你碰到老外竟也瞎说?”暖暖睁大眼睛。

“他听得懂,不是吗?”我说。

暖暖看着我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没想到瞎说一番,老外也听得懂。

这顿饭吃得又暖又饱,我和暖暖的脸上尽是满足的笑。

付帐时,暖暖作势掏钱,我急忙制止。

“凉凉。”暖暖说,“别跟我争。”“你知道吗?”我说,“台湾有个传统,如果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吃饭却让女生付钱,男生会倒楣叁个月。”“又瞎说。”“你可以不相信啊,反正倒楣的人是我。”“你说真格的吗?”暖暖停止掏钱。

“我先付完再说。”我付完帐,才走了两步,暖暖又问:“台湾那传统,是真格的吗?”我笑了笑,刚推开店门,然后想回答这个问题时,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外面原本黑色的世界突然变白了。

树上、地上都积了一些白,而天空中正飘落白白的东西。

“莫非……”我口齿不清,“难道……”“下雪了。”暖暖说。

难怪人家都说雪花雪花,雪真的像一朵朵小花一样,慢慢飘落下来。

我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见到人生第一场雪。

“暖暖。”我还是不敢置信,问:“真的是雪吗?”“嗯。”暖暖点点头。

“这就叫下雪吗?”我的声音颤抖着。

“凉凉。”暖暖笑了笑,“下雪了。”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拔腿冲进雪地,双手大开手心朝上,仰头向天。

脸上和手心细细冰凉的触感告诉我,这真的是雪。

“哇!”我大叫一声,然后稀里哗啦一阵乱笑,快疯了。

“暖暖。”我说,“下雪了耶!”“别冻着了!”暖暖说。

“今天我见到了暖暖,又第一次看到雪,好比突然被告知得了诺贝尔奖,然后下楼买彩券,结果又中了第一特奖。暖暖,我这个人比较爱虚名、比较不爱金钱,所以暖暖,你是诺贝尔奖。”我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拼命说着话。

“凉凉。”暖暖只是微笑,“别冻着了。”这一年半来,我抱持着总有一天会再见到暖暖的希望,努力生活着。

我努力保持自己的纯粹,也努力思念着暖暖,我真的很努力。

天可怜见,今天终于又让我见到暖暖。

在漫天飞雪里,我再也无法维持夕阳武士的矜持。

我突然眼角湿润,分不出是雪还是泪。

我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暖暖才推了推我,说:“快回饭店,会冻着的。”回程的路上,雪持续下着,街景染上白,树也白了头。

我想尝尝雪的味道,便仰起头张开嘴巴,伸出舌头。

“唉呀,别丢人了。”暖暖笑着说:“像条狗似的。”“我记得去年一起逛小吃一条街时,你也这么说过我。”我说。

“是呀。”暖暖说,“你一点也没变。”“不,我变了。”我说,“从小狗长成大狗了。”暖暖简单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暖暖还得把车开回单位去,然后再回家。

“明天中午,我来找你吃饭。”暖暖一上车便说。

“所以是明天见?”我说,“而不是再见?”“当然是明天见。”暖暖笑了笑,便开车走了。

简单一句明天见,让我从车子起动笑到车子消失于视线。

我进了饭店房间,打开落地窗,搬了张椅子到小阳台。

泡了杯热茶,靠躺在椅子上,欣赏雪景。

之前从没见过雪,也不知道这样的雪是大还是小?

突然有股吟诗的冲动,不禁开口吟出:“雪落……”只吟了两字便停,因为接不下去。四下一看,还好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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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不是诗人的材料,遇见难得的美景也无法成诗。

想起该给徐驰打个电话,便拨了通电话给徐驰。

徐驰说20分钟到,在饭店大堂等我,见了面再说。

20分钟后我下了楼,一出电梯便看见徐驰坐在大堂的沙发椅上。

“老蔡!”徐驰站起身,张开双臂,“来,抱一个。”唉,如果这句话由暖暖口中说出,那该有多好。

跟徐驰来个热情的拥抱后,他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杯可以。”我笑了笑,“两杯就醉了。”徐驰在饭店门口叫辆计程车,我们直奔什刹海的荷花市场。

我和暖暖去年夏日午后曾在湖畔漫步,但现在是冬夜,而且还是雪夜。

片片雪花缓缓洒在什刹海上,没有半点声响,也不留下丝毫痕迹。

想起昨天在杭州西湖游览时,总听人说: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雪西湖。那么雪夜的西湖一定最美吧?

而什刹海是否也是如此?

荷花市场古色古香的牌坊,孤傲地立在缤纷的霓虹灯之间;充满异国情调的酒吧,在满是古老中国风的湖畔开业,人声鼎沸。

客人多半是老外,来此体验中国风味,又可享受时髦的夜生活。

北京这千岁老头,筋骨是否受得了这折腾?

徐驰一坐下来,便滔滔不绝讲起自身的事。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起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我发觉徐驰的衣着和口吻都变成熟了,人看起来也变得老成。

“差点忘了。”徐驰突然说,“高亮今天到武汉出差去了,临走前交代我跟你说声抱歉,只得下回再带你爬司马台长城了。”说完便从包里拿出叁张照片放在桌上,然后说:“高亮给你的。”这叁张照片其实是同一张,只是有大、中、小叁种尺寸。

大的几乎有海报大小;中的约十吋宽;小的只约半个巴掌大。

都是暖暖在八达岭长城北七楼所留下的影像。

暖暖笔直站着,双手各比个V,脸上尽是灿烂的笑。

“高亮说了,大的贴墙上,中的摆桌上,小的放皮夹里。”徐驰笑了笑。

高亮的相机和技术都很好,暖暖的神韵跃然纸上。

我满是惊喜并充满感激。

“来。”徐驰说,“咱们哥俩为高亮喝一杯。”“一杯哪够?”我说,“起码得叁杯。”“行!”徐驰拍拍胸口,“就叁杯!”我立刻将小张照片收进皮夹,再小心翼翼捲好大张照片,轻轻绑好。

中的则先放我座位旁,陪我坐着。

又跟徐驰喝了一会后,我发觉他已满脸通红、眼神迷濛,大概醉了。

想起他明天还得上班,便问:“驰哥,你家住哪?”“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颳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徐驰高声唱着歌。

我心想徐驰应该醉翻了,又试一次:“你在北京住哪?”“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日头从坡上走过,照着我窑洞晒着我的胳膊,还有我的牛跟着我……”徐驰还是高声唱着歌。

我扶起徐驰,叫了辆计程车送我们回台湾饭店。

徐驰早就睡得不省人事,只得将他拖上我的房间,扔在床上。

简单洗个热水澡,洗完走出浴室时,徐驰已鼾声大作。

看了看錶,已快凌晨一点,摇了摇徐驰,一点反应也没。

反正是张双人床,今晚就跟徐驰一起睡吧。

打了通电话给饭店柜台,请他们早上六点半morningcall。

以前在台湾时,听人说大陆上把morningcall翻成叫床,很有趣。

记得去年教汉字的老师说过,汉字顺着念也行、倒着念也可以。

大陆是顺着念,所以叫床的意思是“叫你起床”;但台湾是倒着念,叫床的意思就变成“在床上叫”。

昨天在杭州西湖边,晚上回苏州,今早应该从苏州到上海再回台湾;没想到因为一念之差,现在却躺在北京的饭店床上。

回想这段时间内的奔波与心情转折,疲惫感迅速蔓延全身,便沉沉睡去。

六点半morningcall的电话声同时吵醒我和徐驰。

徐驰见和我一起躺在床上,先是大惊,随即想起昨夜的事,便哈哈大笑。

他简单漱洗后,便急着上班。

“还是那句老话。”徐驰说,“以后到北京,一定得通知我。”说完又跟我来个热情的拥抱。

徐驰刚打开门,又回头说:“老蔡,加油。”我知道徐驰话里的意思,便点点头表示收到。

徐驰走后,我又继续睡。

作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出现一个山头,清军的大砲正往山下勐轰;砲台左右两旁各趴着一列民兵,拿着枪瞄准射击。

而山下有十几队法军正往山上进攻。

我和暖暖在山头漫步,经过清军砲台,我告诉暖暖:“这里就是暖暖。”“你终究还是带我来暖暖了。”暖暖笑得很灿烂。

砲声隆隆中,隐约传来尖锐的铃声。

好像是拍战争片的现场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于是导演气得大叫:“卡!”我被这铃声吵醒,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应该是门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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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煳煳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还在睡?”暖暖说,“都快中午了。”我全身的细胞瞬间清醒,法军也被打跑了。

“啊?”我嘴巴张得好大,“这……”“你是让我站在这儿?”暖暖笑了笑,“还是在楼下大堂等你?”我赶紧把门拉开,暖暖进来后直接坐在沙发上。

我开始后悔,现在正是兵荒马乱,暖暖会看笑话的。

“慢慢来。”暖暖说,“别急。”我脸一红,赶紧冲进浴室,叁分钟内把该做的事搞定。

昨晚因为怕徐驰兽性大发,所以穿了衬衫和长裤睡觉。

没被暖暖瞧见胸部肌肉和腿部线条,真是好险。

“走吧。”我说。

“你就穿这样出门?”暖暖说,“外头可是零度。”在室内暖气房待久了,一时忘了现在是北京的冬天。

赶紧套了件毛衣,拿起外套,暖暖这才起身。

进了电梯,凑巧遇见昨晚在东来顺的外国老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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