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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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界镜-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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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好得余仲翔等三人,一齐进来,问知缘由,三人见识稍好,明知自己错了,不可责备学生,只得两面调停,先将利文清到里面去,然后再安慰各学生,说了多少谦虚的话头,风潮方定。

这等教习,本领既已全无,倘能守规执矩,照常敷衍,学生心中虽然不服,犹可以相忍为国,不致大起冲突。孰料这班教习及监督们,本是游荡放废,习惯成性的人,初起尚碍着体面,不敢过于放肆,及两次与学生口角,以为各学生终没奈我何,遂日逐恣肆起来。每日午前,稍稍应酬功课,一到午后,便呼朋招友,叉麻雀,打牌九,叫妓局,闹酒席,有时闹到二三更,有时通宵作乐,竟把一个医学堂,闹得不成样子了。这个莫虚斋,前日莫夫人,也请他来开过方子,今闻得吴生医好了莫夫人,又听说是个风流才子,要来会会他。礼拜日,以探望姑母为名,来到贾宅,滕次引进,到内堂坐定。少顷,莫夫人出来见过,这莫夫人,虽是虚斋的嫡亲姑母,因见他胸无学问,一味浮浪,不干正经的事,素来不大欢喜。从前也想与娉娉联姻,屡次托人作伐,莫夫人总不肯答应,然究竟是嫡亲姑,见了面,还是亲亲热热,教厨房办了一桌酒席,请吴生出来陪饮。虚斋见吴生风流俊秀,说了许多羡慕的话,吴生一味谦逊,饮酒之间,虚斋说出医学堂中许多好处,今天礼拜,学生放假,午后群贤毕至,务请吴生过去谈谈。吴生听他说得那样好,欣然答应。席散,虚斋即邀同吴生到城隍山来,一路说说笑笑,不觉已到阮公祠,走进厅事,见有四五桌赌局,闹得喧哗嘈杂。吴生见此处喧闹,来到厢房内,只见两三张鸦片烟炕…,有四五人躺在炕上呼呼抽烟,见了吴生进去,来不及坐起,大家把头一点,口内兀自呼烟,等一日呼完方立起身,说声:“请这里来躺躺。”吴生道:“请自尊便。”即走了出来,向虚斋道:“这也算医学堂么?莫怪兄弟直言,据我看起来,速宜大大的改良,方能持久。如不思改良办法,我恐不到半年,必有散学之口呢。”虚斋唯唯答道:“容当与监督商酌,改良办法,总求老兄台时时匡其不逮为幸。”吴生谦虚了一句,回贾宅去了,不在话下。

再说莫虚斋口内虽说改良,看官你想这班人,不大加淘汰,从什么地方改起?虚斋听了吴生的话后,数日内功课极为认真,颇思研究改良,无奈习气太深,十日半月之后,依旧照常,不会改得分毫。各学生见这班人愈趋愈下,实在再不能耐,那一日又值礼拜,六亨兰邀了莫虚斋、王利文,招了两个有名的妓女,到堂作乐,叉麻雀,吃花酒,各学生已屡次要想拿他的大错处,因人少未敢动,打听得亨兰所办,有两处中等学堂,其腐败与医学堂相等,学生数十人,已屡起冲突。这一日邹小容等乘放假在外,即勾结两处的学生,合共百数十人,出其不意,闹进医学堂来,将亨兰等三人团团围住,三人那里走得脱,都被捆绑起来,割去辫子,将两足略为放松,百数十人声势汹汹,扯将三人,游行街上,胸前大书“监督押妓聚赌,教习呷妓聚赌”,一路闹到抚台衙门,人声鼎沸,轰传入内。抚台知道,连忙出来,力劝解散,教各学生暂且归堂,本院自有办法。

各学生见抚台劝谕,遂将三人放下,一哄而散。抚台看了这等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时已哄动官场,纷纷到辕问讯,抚台详问一切,方晓得亨兰等种种劣迹,当将捆缚解去,先行叱退,随即参上一本,把六亨兰的功名革掉,驱逐回籍。后来请得陆太史接办,竭力整顿一番,方能处处合格,事事就绪。按下不表。

再说瞿逢时,为杭州城内最有名声的时医,前被吴云翥折导了一番,心里着实惭愧,那晓得这等医生,原无本领,全靠运气,等到运气坏了,便要闹出祸殃来呢。当时杭州城内有一个名土,姓黄名迈生,十八岁的时候。便娶了同城名儒苏老先生的少女,小字铁姑为妻。潘郎谢女一对玉人儿,彷佛神仙眷属,铁站最喜欢吟诗作赋,迈生亦时爱弹琴吹萧。每当风花雪月,春秋佳田,铁姑吟风弄月之余,常请迈生教些音律,天性聪敏,一学即成。从此琴和瑟谐,真享尽闺房的艳福,远近上大夫莫不喷喷称羡。不料一日铁姑感冒时邪,数日发热不退,城内有虚名的医生,如王利文、莫虚斋辈,都已请过,总勿见效。乃慕瞿逢时的大名,差片去请,至晚刻来诊,称是湿痰内结,用半夏、陈皮、茯苓、甘草、胆星、只实为方,言明服下当无不愈。那晓得铁姑珠胎孕结,并非湿痰内蕴,服这方后,不到两点钟,黄生只听得…上大叫腹痛,声声不绝,急忙燃灯进去看时,只见铁姑棱愁滞,眼帘泪封,顷刻之间,意中人竟向天上去了。黄生虽哀恸欲绝,而并不料着因报胎伤命,且以瞿系名医,断勿孟浪,且方药平平,即不会归咎于他。然而潘安仁悼亡之赋,不免时时刻刻伤心怆神,如痴如狂,有时候抚棺恸哭,有时候剪纸招魂,情极则痴念愈生,竟用黄纸写了一篇诉状,投化城隍神前,其中有数句道:“人死为妇,怪水弦之遽断,我鳏果命,问井臼其谁操?神如有灵,夜当示梦。死若无鬼,庙又无凭”云云。暗暗祷告,默默焚化,踽踽凉凉,归卧一室。忽然一灯碧绿,小如豌豆,恍惚朦胧之间,似觉有人说道:“我的病本不死,因是初怀胎气,被那瞿庸医用二陈丸加星枳所杀的,郎君当替我报仇,追究用二陈丸的人,勿必向城隍神烦读埃”黄生惊惶回头急看,即伊心中爱慕的妻室,竭力撑起要想挽留,误触门帘铁钩,惊倒于地,一汗而醒。随即把灯火挑亮,细查验方新书,见二陈丸加胆星只实,有冲墙倒壁之势,遂大骇狂叫,咬牙切齿,誓不与瞿逢时同生。

等到天明后,即跑到瞿医家里,与他理论。无奈死无凭证,而又独自一个,与强豪对敌,犹之乎螳螂奋臂,以当车轮,有何用处!终被旁人做好做歹的劝回。一股愤愤不平的气愈结愈深,遂再将黄纸写了一篇冤词,重到城隍庙座前焚化,竟尔精诚所感,金石能开,厉气所聚,果报响应。从此瞿逢时的家内无一时一刻得以安宁,常常的闹鬼。瞿逢时终日见铁姑披头散发,向他讨命。不数日瞿即一病不起,呜呼,为医生用药孟浪之报。

正是:东坡说鬼言非妄,西国敬神事有因。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吴云翥因醉误佳期 莫夫人赴斋成好会

却说吴生回了贾宅,吃过晚饭,读了几页全体新论,又吟了几首李义山的诗,走出书房,向里边一路,缓步徐行,想与娉娉相遇,适娉娉同传女朱樱,执烛出来,与生遇着,娉娉惊讶道:“哥哥没有睡觉么?为甚来到这里?”生道:“口甚干渴,觅茶不得。”娉即教朱樱到茶房取茶,自己代樱执烛,放在台上,被风一吹,那烛油烁得汪汪流下,娉戏向烛说道:“你风流么?”生道:“小姐不闻李义山诗上说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发泪始干么?”妈道:“义山乃浪子耳,何必想念他。”生道:“人同此心,心同此意,那可以这些说话怪义山!”

娉道:“据哥哥说来,亦义山一流人物矣。”生道:“风情幽思,自谓过于义山。”娉不答,看见壁上有琴,以手指道:“哥哥亦会弹么?”生道:“自小即欢喜学的,听说小姐弹得颇好。”好道:“略知一二。”不一会,樱送茶来,娉接杯亲送与生,生谢道:“何必要劳玉手。”娉道;“爱哥哥,敬哥哥,礼宜如此。”

生要邀娉到房内谈心,娉道:“夜已不早了,哥哥宜早回房安置罢,来宵有便定来听哥哥弹琴,勿要出去。”于是大家回房安卧,到了明日晚上,夫人因多吃了两杯酒,不能出来,娉偷空走到东厢,生正立在阶前悬望,见娉来,喜心翻倒。即扶娉到房中坐定,生拂几焚香,把锦囊解出,天风环佩琴,请娉弹,娉觉得羞涩,不好意思,说道:“哥哥先弹。”生乃转移调弦,弹关唯一曲,以触动妇心。娉听罢,说道:“吟深绰注的妙法,-一皆精,可惜取声大巧,下指略轻些。”生极佩服,必要请娉弹,娉乃教朱樱把琴放在石台之上,弹《雉朝飞》一调以答之。生道:“妙哉妙哉,但这个词曲那声音未免淫艳。”娉道:“无妻之人,其词哀苦,其声凌怨,何得说是淫艳?”生道:“不错,若非那牧犊子,那能臻这妙境。”娉不做声微微而笑,当时两人谈心,正到极投机处,不料夫人酒醒要睡觉,唤娉娉,急忙走出,生茫然若失,面如死灰,无情无绪,躺在…上,因歌如梦令一曲道:明月好风良夜梦,到楚王台下,云薄雨难成。佳会又为虚话误也,青着眼儿干罢。

明朝生起身盥洗里,整好衣冠,到莫夫人处问过安,走出重堂,迤逦经过曲巷,想要到娉娉房内去,不认得路,走到清凝阁前少停,娉娉正在阁中,云鬓双弯,若有所思。生望见即停立窗外,向窗俟偷看,被小婢看见,告娉知道。娉走出怒向生道:“我要告诉夫人,哥哥为甚到这里来?”生惶恐谢道:“方才到夫人那边问安,迷路走到这里,兄妹之情,岂忍相迫太甚么?”娉道:“男子无故不入中堂,况且走到闺阁内么?

今且饶恕一次,以后勿得再来。”生谢罪作揖不止,娉道:“聊以吓哥哥耳,哥哥忽恐。”因以手指阁前小瓦盆内养的瑞香一枝,唤福娘道:“你送到哥哥卧房里去,为哥哥作伴。”生谢道:“得此一枝,当以金屋贮之。”娉笑而颔之,福遂捧花盆送生出,生晓得福娘是娉亲爱的侍女,即取袋中小银数枚,给他买果儿吃,要想他暗通消息,私传简帖,福拜而受之。

自此以后,如张生之得红娘了。歇了数日,值清明节,夫人备了酒席,要拉生同出城去扫墓,惟娉娉以小病新好,不能同去。生晓得娉不去,乃假意告夫人道:“何先生差人来唤,不敢不去,不及拜尚书神道,心甚不安。”夫人道:“先生召无诺,宜速去。”生暗喜,夫人遂乘轿而去,合家大小人等齐去。单有娉娉及小女使兰茹,在家服侍娉娉。生出避在旁舍,约莫夫人去远了,即归,走到内堂,见门关好,不得进去,轻轻敲门,娉娉听得来开,生急拉住福衣问道:“娉娉在那里?

我要去会他。”福道:“小姐聪明贞洁,知书达礼,凛不可犯,妾岂敢造次,同少爷去唐突西施。”生拜求道:“我方以为得了你如张生之得红娘,令你乃说这话,失我所望矣。”福沉吟半晌说道:“他虽以礼自守,然爱情颇切,我尝见他拿镜自照,回顾我道:『何如月里嫦娥。』我答道:『想来差不多。』他即叹口气道:『嫦娥虽美貌,无奈只孤眠。』由是观来,可晓得他的意思了。”生道;“为今之计奈何?”福道:“我有吴绫手帕一方,少爷做一首情诗,写在帕子上,我拿去假落在地,等他抬起来看,少爷轻轻跟在我后,看他的光景,他若动心,事可成矣。”生欣然拿笔,向帕子写了一首绝句道:鲛棱元自出龙宫,长在佳人玉手中。

留待洞房花烛夜,海棠枝上拭新红。

福拿了帕子,放在袖内进去,生跟在福后,到了柏泛堂,见娉方靠在栏边,赏玩庭前海棠,正在那里吟清平调“一枝浓艳霞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生突然向前抚娉背道:“小姐为甚么要断肠呢?”娉惊起道:“狂生又来了。”生道:“韩寿偷香,相如涤器,狂者固如是么?”娉乃教福去筛茶来,福假意把帕子落在地下,娉拾起一看,怒道:“必哥哥所为,小妮子怎敢无忌惮若是?我将拿去告诉夫人。”生告谢再三继之以跪,娉乃回转面孔一笑,放在怀内,说道:“毋多言,姑且在这里共坐小叙半晌。”生大喜就坐,娉教福拿出佳肴美酒,与生对酌。生辞不肯饮,娉固劝之,生笑道:“这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哟。”乃与娉联坐,略饮数杯,谓娉道:“我奉母亲之命,为小姐的姻事,不远数千里而来。不料老夫人了无一语,说及从前的盟誓,反使我与小姐结为兄妹,其意可想,今小姐亦复漠然视同路人,真无聊赖。本拟即欲归去,因为未曾与小姐讲个明白,故尔迟迟未行。今日幸得说明心事,即当远别了,后会难期。我之心事既与小姐说明,成与不成,当明以告我,毋徒使我为周南留滞也。”娉闻生言,不禁泪下,叹道:“我岂木石人哉,哥哥这等说话,岂知我者?我自从遇见哥哥,忘餐废事,镇日夜心绪不宁,夙夜难寐,惟哥哥是念,愿以葑菲,得侍闺房,情老百年,乃选我平生之愿。惟恐天不与人方便,不能善始善终,如张珙与鸳鸯,中路弃绝,足为前车之鉴。哥哥如不弃管蒯,妄当永执箕帚,不必轻举妄动,当筹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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