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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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人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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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了!”

果然,当晚就接到地产掮客的电话。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理还乱

像是震余,又如同劫后,虽不见烽燹,却有着一片混乱与凄情。

柜子里的东西全搬到了外面,外面就变成了柜子里,大大小小的纸箱,高高低低地放着,到后来竟连走路的地方都没了,只好坐在箱子上喘气,俯在盒子上写信,信很简单:

“搬家!一片混乱,情怀尤乱,不知所云,稿债请容拖欠,信债请容缩水,待一切安定,当加倍偿还!”

其实这番令人筋疲力竭的辛苦,原是可以避免的,美国有许多搬家公司,由登记、打包、搬运到拆封,只要告诉他哪个柜子要进哪个房间,到时候自己“人过去”,就可以了——一切东西保证原样,仿佛不曾移动般,在另一个房子呈现,位置不变,灰尘也依旧!

我就是不要这灰尘!平常繁忙,难得清扫一次,如今搬家,还能不藉机会理一理吗?何况听说有朋友由纽约搬往新加坡,搬家公司来前才煮的饭,一转眼饭不见了,原来也被打包搬上了货柜,运去了地球的另一边。

因为他们只帮你搬,不帮你选!

“选”原比“搬”麻烦多了!

看那大大小小,每一件小摆饰、杂物、文具,都能说出一个故事。可不是吗?人到成家之后,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四顾房中,触目的一切,都能说出个道理。

那小烟灰缸,是我到跳蚤市场买的;这个雕像是大都会美术馆复制的;那方端砚,是由苏州抱回来的;这支羽毛,是我在森林里捡到的……。至于那个大的,会动的——

是儿子,我和太太在十八年前生的!

于是,从小东西,到大人物,哪样没有情呢?又哪样舍得开呢?!

“选”就是这么难!每个被选上的,都得包装、搬运、拆封,也都代表一种负担。每个没被选上的,都得抛弃、进清洁袋、上垃圾车,代表着一去不回和永远的沉沦!

这天渊之别的遭遇,竟系于自己忙乱的一念之间了!

多么舍不下!又多么拖不动!

常感叹人年岁愈大,舍不下的愈多,拖的力量却愈弱。也便能了解,有些老人把别家丢出的垃圾,往家里撇的矛盾。

世间万物,皆有其用,岂能暴珍?

直到有一天,吐出最后一口气,两手空空地离去。

在这“得”与“舍”的矛盾间,我是更加“理还乱”了!

遗忘的深情

你能相信吗?

我找出二十三根电线的延长线,十五个“三接火”,三十多支全新的原子笔和四十多根新铅笔,还有十九块橡皮、八管胶水、十一支美工刀和三十多个羽毛球……。

有些东西,如橡皮擦,因为常在用的时候找不到,我便故意买许多,到处放,使得左右逢源。但是像延长线,全家也用不了几根,八年下来竟然窝存了二十三条,就令人费解了!

或许因为家里的每个成员,都不知道存货甚多,一时找不到,就认为没有,而出去买一条。用之后,放在一边忘了,碰到再需要,便又出去买。长久以来,竟存下这许多。

当然也有个可能,就是大家都觉得与其四处翻箱倒柜地找,倒不如干脆去买,在时间比东西值钱的情况下,这样做,反而更经济。

只是照这么想,搬家公司一箱一箱算钱,如果什么都舍不得,而由旧家搬往新家,可能许多废物的搬运费,都已超过了所值。如此说来,不都该舍下吗?

于是想到了许多朋友,明明十分深交,久不往来,竞忘到了一边,再去交新朋友,也是同样的道理!

翻检着旧日的书信,许多熟悉又遥远的名字跳入眼帘,再三引我心灵的震撼:

他们都在哪里?

随着我人生旅途的不断迁徒,是否都成为遗忘在抽屉角落的东西,或认为累赘,而抛下的行李。

何必再去外面买更多东西?许多家中现存的,已经够用一辈子。

何必再去交更多的新朋友?想想故旧,多多联系,不是更亲密吗?

永恒的诗篇

“不要往墙上扔球,免得弄脏了壁纸!”

“不要在客厅吃饭,保持地毯干净!”

“车房里有草肥,整个院子洒一遍!”

“拿电剪和梯子,把两边的树墙修剪一番!”

每次我这样说,儿子都会讲:“房子不是已经过户了吗?我们是在住别人的房子!”

我也必然会回一句:“这是我们的家,人在哪里,家在哪里!”

在湾边(Bayside),这后面接着森林,林后有着海湾和芦荡的“问园”,一住就是八年。虽然正门对着一棵大树,又向着一条直直的马路,许多人认为风水不佳。但我在其中顺顺利利地生活。老母八十三岁高龄,依然健朗;儿子十八岁,又有了小妹妹;妻由大学主任助理,升到系主任。

我自己,也像是有了些人生的成绩。

谁说对着“直冲马路”的房子不好?我的房子就好!福禄寿兼具。福人福宅,吾爱吾庐!我爱我小小的问园,她就带给我无穷的福分!

虽然早一天搬,可以省一日的房租(因为房子已过户给下任屋主,我多住的日子要付租金),我仍然坚持多留两天清扫的时间。

新搬去的家还一片杂乱,我们却回到“问园”,扫地、吸尘,让这我们深爱的房子,也能给新主人美好的印象!

“告诉新屋主,番茄和黄瓜要早晚浇水!?母亲叮嘱。

“跟那小鬼说,后面森林好玩,但要小心毒藤!”儿子讲。

“我要教她使用中国式的抽抽烟机,并且告诉她可以大炒大炸,不用怕!”太太说。

“千万提醒我,别忘了告诉他们如何修剪紫藤,使藤变成一裸树!”我说。

临走,每个人缴出钥匙,母亲说她的钥匙环太紧,拿不下来,能不能不拿?

“留着做什么?已经是人家的房子,我们不能自己开门进来了!”

“纪念,总可以吧?!”

推开门,是第几次推开家门?走下问园的石阶,只是这一番离去,竟有永远失落的感觉!

问园!这后林有多少小鸟是吃我的谷子长大的?一代又一代,年年冬雪中叩我的后窗。

这辛夷树下的白石,是多么美!谁知道那是我种莱时,由“一铲到几百铲,再集多少人之力,一起动手,才挖出来的?

我要叮嘱新屋主,早春别忘了阶边的小绿芽,是郁金香。仲春别忽略了院角树阴处,有大片的铃兰。

别急着锄地!别冲动地剪草!

问园里藏着许多神秘,许多美的消息!

问园!

她曾是我笔下的灵思,更是我生命中永恒的诗篇!

阳光、白云或雨水,都由那里漏下来。有时候电影里下雨,电影院里也下雨,真是大有临场感了……。

透大厝

在台湾听朋友说“透天厝”,我总是不懂,直到自己在美国的房子开了天窗,才渐渐体会透天厝的道理。

“头顶上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是多么好的事!”或许这是直到近代,人们才有的感慨,过去谁没有一间透大厝呢?甚至愈穷的人,愈会举头见天。

记得小时候常去的一家电影院,里面灯光一暗,就清清楚楚地,看见屋顶上的破洞,阳光、白云或雨水,都由那里漏下来。有时候电影里下雨,电影院里也下雨,真是太有临场感了。只见人们躲来躲去,四处换位子,甚至有人撑起雨伞,引来一阵叫骂。

听来多像笑话,但有什么比这更生活、更童年,也更真实的呢?

当然,也有那建造豪华,却真透天的房子。其中印象最深一的,是罗马的万神殿,直径142尺,能容纳上千人的大殿,居然没有一根横梁。四周弧形的石造屋顶,一齐向中面聚拢,簇拥着一片小小的天窗。

初入神殿时,真被那伟大的景象震惊了,只见一条细细的光柱,由屋顶斜斜射入,下面的人们,居然没有一个敢跨入那片光柱中。大家绕着光柱行走,仰面向天礼赞。

才知道阳光是如此庄严而神圣,走在一片朗朗的阳光下,有谁会礼赞?倒是那透天神殿中,一道跟外面同样的阳光,能引起如此的感动!

于是我自己拥有的天窗,就愈发引得遐思了。

装天窗,竟出于台北朋友的建议:

“能住平房,多好!而今在台北,有几人住得起透天厝?要想透天,先得通过楼上邻居们的脚底,你能自己拥有一片天空,还不好好享受一番!?”

不过两日,天窗就装成了。那是一个4尺乘4尺的方窗,预先订制好,只须在房顶锯个洞,把窗子放下去,外面补上柏油,里面略加粉刷,就完工了!

于是我搬了一把躺椅,放在天窗下。坐着看立窗外的风景,仰着看大窗外的云烟。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画要裱装”原来天空也要装框,才来得美!透过天窗,天就成了活的图画,而且经过不断的剪裁,随时展现令人惊讶的巧思。

成片的蓝、成缕的银、成团的白,即或一片灰濛濛的雨天,也有她特别的韵致。尤其是起风的日子,树叶成群地掠过,一下子贴上窗玻璃,突然又被吹去,加上逆光看去的剔透,这天窗竟成了个忒大的万花筒!

即使在夜里,天窗也是美的,尤其是刚装好不久,有一天踏入画室,没开灯,却见一片蓝色的光华,团团笼罩在我的躺椅四周,举头望,竟是一轮满月,使我想起尤苏拉安德丝演的“苦恋两千年”,里面能使人千年不老的“月之华”,那冷冷的月之火焰!

但是,妻反爱那冷雨凄清的夜晚:“这天窗是不必看,却能听的!你听雨打在天窗玻璃上的声音像什么?”

“像打在童年日本房子,窗前油毛毡的雨棚上!?”

“像落在小时候窗前的芭蕉叶上!”

**********************

前生会否还有前生?

爱人之前是否还有更爱的人?

如同我那位朋友,半夜从妻子身边醒来,竟唤着

他前妻的名字……。

第七章 问园(2)

半睡半醒之间

迁入新居第一天的深夜,十七个月大的小女儿突然爆发出哭声,像是山崩地裂般地一发不可收拾。递奶瓶、送果汁、用尽了方法,还是无法和缓,一双眼睛惊惶地看着四周,拼命地拍打、挣扎!”

妻和我都慌了,是不是要打电话医生?会不会哪里疼,又不会说?

“你肚子痛吗?”我盯着孩子挣得通红的小脸问。

猛摇头,还是号哭不止,突然从哭声中冒出两个字:“外外!”

“要上外外是不是?”总算见到一线端儿,二人紧追着问:“可是现在天黑黑,明天天亮了,再上外外好不好?”

“不要!不要!外外!”小手指着卧室门外,仍然哭闹不止。

“好好好!上外外!”

可是抱到外面,站在漆黑的夜色中,小手仍然指着前方,只是哭声减弱了,不断喃喃地说:“家家!”

“这里就是家啊!我们的新家!”眼看一家人,全被吵醒走出来,我指着说:“你看爸爸、妈妈、奶奶、公公、婆婆、还有哥哥,不是都在吗?”

哭声止了,一脸疑惑地看着众人,又环顾着室内。

“还有你的玩具!”奶奶送来小熊。

接过熊,娃娃总算精疲力竭地躺在妈妈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只是第二夜、第三夜,旧事又一再重演。

为什么白天都玩得高高兴兴,到夜里就不成了呢?必是因为她睡得模模糊糊,张开眼睛,还以为是在老家,却又大吃一惊,发现不对,于是因恐惧而哭号。

那初生的婴儿或许也是因为每次醒来,发现身处的不再是熟悉了十个月的房子——妈妈的身体里面,而啼哭不止吧?!如果他们会说,一定也是:“家家!”

于是我疑惑:什么地方是我们记忆中真正的家呢?

每次旅行,半夜或清早醒来,总会先一怔;“咦!?这是哪里?”

然后才哑然失笑,发现自己“梦里不知身是客!”

李煜离开家国北上,半夜醒来,先以为犹在“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宫中,然后才坠入现实,怎能没有“身是客”的感伤!?只是那“客”,既没有了归期,还称得上“客’吗?

每一块初履的土地,都是陌生的人,都给人“客愁”;而当那块土地熟悉了,这客地,就成为家园。

只是如果一个人,像我的母亲在大陆三十多年,到台湾三十多年,又住美国十几年,在她的心中,什么地方是客?何处又是主呢?

“儿子在哪里,哪里就是主。”老人家说:“所以每次你回台湾,我就觉得在美国做了客!你回美国,我的心又落实,成了主!”

于是这“乡园”与“客地”,总不在于土地,而在于人了。怪不得十六个月大的娃娃,要看见一家人,又抱到自己的玩具熊之后,才会有“家”的安心!

但家又是恒常的吗?

有位女同事新婚第二天说:

“多不习惯哪!半夜醒来,吓一跳!身边怎么睡了一个人?噢!想了一下,原来是丈夫!”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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