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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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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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朋友,里帕米兰是堂费尔明在教士会的纷争中最坚定、最热情的支持者。别人跟随他,有的出于私利,更多的是出于恐惧,堂卡耶塔诺谁也不怕,他支持、热爱堂费尔明,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他认为堂费尔明是整个大主教会唯一出类拔萃的人。他认为,主教是个窝囊废;格洛塞斯特尔没有什么才华,却异常奸诈阴险;只有讲经师才是有学问的人,是个文人、演说家,他能管住人。而最主要的是他有新观念,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有人说教区法官的坏话,说他贪污受贿,专制独裁,从事肮脏交易,老人听了便会生气,断然加以否定,甚至连非常有可能的买卖圣职的行为他也不予承认。如果有人告诉他有关讲经师的风流韵事(一般都是些流言蜚语,没有任何事实作为依据),大祭司只是一笑置之,意思好像是说,即使这是事实,也算不了什么嘛。

“事实上,堂费尔明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讲经布道像克利索斯托摩①一般讲得头头是道,如果有女教徒爱上了他,这也不是他的过错,更不是件有悖大自然规律的事。”

①圣胡安·克里索斯托摩(344—407),君士坦丁堡主教,以能言善辩著称。

里帕米兰心里想些什么,讲经师全清楚,所以,他将他视为自己最忠实的追随者。这时,他在等大祭司把话讲完。他要问大祭司一个问题,这问题如果去问别人,就不怎么稳妥了。格洛塞斯特尔已觉察到讲经师的用意。

“讲经师为什么还不走呢?他为什么要听大祭司胡言乱语呢?”莫乌雷洛心里想,其实他自己也不想走。他是教区法官主要的敌人,表面上他却装得客客气气。副主教推行的马基雅维洛主义的主要一点恰恰就在于他在表面上竭力要和这个“土霸王”保持良好的关系,装做是他的追随者,而暗地里却设下埋伏,让他像堂罗德里戈·卡尔德隆①一样落入陷阱。格洛塞斯特尔的计划包罗万象,手段极其险恶,里面设有各种陷阱、圈套、迷宫,错综复杂,谁陷进去就休想拔出来。受俸牧师堂库斯托蒂奥是他的代理人。那天下午他告诉副主教一个消息,说庭长夫人在讲经师的祈祷室里等候,想找讲经师进行忏悔。这可是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庭长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她是当过几任民事法庭庭长的堂维克多·金塔纳尔的妻子。他最后一任庭长是在斐都斯塔当的,后来就退休了,理由是人事关系太复杂,无法与人融洽相处。实际上,他是当官当腻了,想退出现职,图个清闲。他的妻子大伙儿还是叫她庭长夫人。接替他当庭长的那个人还没有成家,所以,没有第二个庭长夫人与她相混淆。一年后又换了个有妻室的庭长,这下就混起来了。可是,斐都斯塔大名鼎鼎的奥索雷斯家族出身的金塔纳尔的妻子永远是斐都斯塔的庭长夫人,而那个从外地来的庭长夫人呢,对不起了,只好称她为“另一个庭长夫人”了。其实,这个矛盾存在的时间并不太长,因为不久,庭长便改称为“法庭主席”,法庭主席的妻子自然就有自己的称呼了。而奥索雷斯家族的那一位太太呢,当然还是叫庭长夫人。堂卡耶塔诺一直是她的忏悔神父。最近几年来,大祭司只接受少数几个人的忏悔,这几个人几乎全是上流社会的女性,或者是他的朋友。后来,他自己觉得年老体衰,连这么几个人的忏悔也没法听了,于是,决定完全退出忏悔室,请那些女教徒同意让他卸下这副担子。同时,他为她们分别指定了一名神父来接替自己行使这一神圣使命。天主教堂里的许多神父都非常愿意接他这个班。在宗教复辟以前,斐都斯塔和西班牙各地一样,那些拥有自由思想的人常常在酒店、咖啡馆和集会上干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大祭司是恩西马达最优秀的忏悔神父,他对某些事情总是睁一眼闭一眼,采取宽容的态度。后来,形势发生了变化,对罪孽方面的事追究得紧了些,讲经师办事稳重,人们就愿选他为忏悔神父。不过,有的女教徒出于习惯,有的怕得罪堂卡耶塔诺,有的还是欣赏他那种宽容的态度,都继续选他作为忏悔神父。后来,他自己实在吃不消了,便通过好言劝说,终于摆脱了这一负担。

①国王费利普三世时的幸臣,后被问斩。

堂库斯托蒂奥是个贪欲很强的年轻人。他认为听忏悔能给自己创造奇迹,带来好运;他将讲经师取得的成就归功于此。因此,他比别人更贪婪、更热切地盼望接大祭司这个班。他已经获悉,拉科罗尼亚从美洲回来的大富翁帕艾斯的独生女儿后娜·奥维多已从里帕米兰的忏悔室转到了堂费尔明的忏悔室。这可是桩美差呀,只可惜落到了讲经师手里,也太不像话了。堂库斯托蒂奥隐在门背后偷听到一个消息:那个老态龙钟的田园诗人又将找自己进行忏悔的女教徒中的一个转给了讲经师。这个女教徒是众神父争夺的对象,她显然就是堂维克多·金塔纳尔那个品德高尚、美貌绝伦的妻子。堂库斯托蒂奥听了,羡慕得口水都淌了出来。他在祭坛后面与教区法官相遇后,便朝唱经处后部走去。他来到讲经师的祈祷室边,偷偷朝里一看,见里面坐着两个女教徒,显然她们是第一次来这儿,因为她们连堂费尔明那天下午不听忏悔也不知道。他回过头又走过讲经师的祈祷室,偷偷地再次朝里看了一眼,尽管祈祷室里比较黑暗,他还是看清了,其中的一位太太就是庭长夫人。

他走进唱经处,将这个情况告诉格洛塞斯特尔。副主教一直想接这个特殊的班。他以为凭自己这个副主教的身份,给唐娜·安娜·奥索雷斯当忏悔神父的这份荣誉应该是属于他的。主教是不会来竞争的。教长年老昏聩,除了吃饭外,只会打哆嗦。记得在一次悔罪游行时,有四个醉鬼将他吓坏了。打那以后,虽然他的胃恢复了功能,消化力很强,但脑子不行了,只能勉强维持生命,总算还能参加祈祷,所以,他不会来竞争的。大祭司放弃了庭长夫人,按照教职的级别,下面就该是他这个副主教了。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这实在是天大的不公正,可他又不敢去主教那儿呜冤叫屈,因为主教全都听堂费尔明的。堂库斯托蒂奥也同意格洛塞斯特尔的看法。受俸牧师本人没有一口吞下这块肥肉的奢望,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敌人吃下它。他对副主教说了一番恭维话,并怂恿他为自己的正当权利而斗争。格洛塞斯特尔被吹捧得忘乎所以,脸红得像甜菜根一般,对着他心腹的耳根说了一句悄悄话:

“也许是这位夫人自己的选择吧?”

说完,他略微往后退一步,看看自己这句话究竟产生了什么结果。他狡黠地看着受俸牧师,鼓出的紫红腮帮上露出一丝笑意,那笑意仿佛随时会变成哈哈大笑似的。

“有这个可能吧。”堂库斯托蒂奥一字一顿地回答说,表明他已领会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大祭司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奥布杜利娅·凡迪纽的风流韵事。这显然是对形状像十字架的圣器室的亵渎。格洛塞斯特尔微笑着,脑子里一个劲儿地猜想着讲经师为什么这时不去自己的忏悔室(因为斐都斯塔那位最高贵的夫人正在那儿等他),却要留在那儿听堂卡耶塔诺胡说八道。

这个斐都斯塔教士会中的“马基雅维洛”暗暗发誓,不弄清事情真相他决不离开圣器室。

讲经师拿定了主意,那天下午不进人们说的属于他的那个忏悔室。他如果去听忏悔,便属破例,这必然会招来闲言碎语。那两位夫人还在那里吗?刚才他从塔楼上下来,路过唱经处后面时,见到了她们,一位是庭长夫人,另一位是比西塔辛。他当时看得非常清楚。她们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就来了呢?堂卡耶塔诺准知道这件事。像庭长夫人这样有名望的太太想找讲经师进行忏悔时,一定会及时通知他,与他约好时间的。那些无名之辈,那些村妇当然不敢这么做,她们人数不多,但常常一起来那间黑洞洞的忏悔室找他进行忏悔,这其中的奥秘使堂库斯托蒂奥非常妒忌。这些女教徒来了就在忏悔室门口等着。她们都知道讲经师哪几天休息,而那天正好是他的休息日,所以,在两位夫人到来之前,忏悔室一直空无一人。比西塔辛每两三个月忏悔一次,她不清楚哪一天是“吉日”,哪一天不是“吉日”,也不知道教区法官哪一天“坐堂”,哪一天不“坐堂”。庭长夫人是初次来。为什么不事先告知?这是件相当庄重的事,应该办得有点声势,以便从一开始就显得相当隆重。是不是出于傲慢?难道她以为他会千方百计去打听她什么时候会来(因为她的到来对他是有好处的)?是不是出于谦恭?与斐都斯塔一般的贵夫人不同,她温文尔雅,信仰虔诚,是不是很想混迹于一般的民妇中,隐匿身份前来忏悔?讲经师想着这个假设,满心欢喜。他觉得这颇有诗意,又带有诚挚的宗教意味。他对奥布杜利娅和比西塔辛这类女人早已厌倦了。这两位女人和其他类似的女人都头脑简单,对圣事和所有宗教礼仪都表现不恭,举止粗俗。她们说话随便,无所顾忌,这是对神不敬的表现。她们见面不久,便彼此显得十分亲热,这往往会给那些蠢人和居心不良的人提供诽谤的机会。

他可不是堂库斯托蒂奥那样的人,对世界一无所知,却充满幻想,一心想做个华而不实的教士。这在忏悔室里便能做到,这样的人只消稍加吹捧,便洋洋得意,而这种吹捧他讲经师听到了,反会感到厌倦。他期待的是更新鲜、更优雅、更精美的东西。他已听到传闻,大祭司劝庭长夫人到他讲经师的忏悔室进行忏悔,因为老人就要退出忏悔室了。可是,堂卡耶塔诺却没有亲自对他说起过这件事。再说,有关忏悔方面的问题,优秀教士一向非常谨慎,而对严肃的问题态度一贯严肃的里帕米兰也从来没有对讲经师讲过,从圣教的角度怎么看庭长夫人的为人呢?那天下午德·帕斯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但格洛塞斯特尔就是不走。人们已不再谈论奥布杜利娅的事,也不谈她的榜样——她的马德里的堂姐,话题已转向了天气。可是,格洛塞斯特尔还是没有动。教士先生们都陆续告辞走了,圣器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再加一个“公鸽”。”公鸽”这阵子一直在将抽屉拉开了又关上,把抽屉弄得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嘴里不断地嘟嘟哝哝,准是在谩骂。

堂卡耶塔诺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讲经师有话要对他说,格洛塞斯特尔在这儿却很碍事。他猛然想起自己也有话对教区法官说,便不再饶舌,收住话头,说道:

“哎呀,这该死的记性!堂费尔明,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清副主教先生先走一步吧……看来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我们得多谈一会儿,是关于圣教方面的事。”

格洛塞斯特尔咬了咬嘴唇,将歪斜的躯体弯成弓形,行了个礼,便走出圣器室,好像是对着自己那块黑白相间的领巾说道:

“这个老家伙太没有教养了,总有一天我要跟他算总账的!”

大祭司对副主教的外交手腕和奸诈阴险的手段一点儿也不买账,他对他进行了无情的挪揄。

“如果大伙儿都跟我一样,格洛塞斯特尔的那套花招和伪装还管什么用?如果母鸡不是母鸡,狐狸还能耍什么威风!”

格洛塞斯特尔平时总是从大教堂侧厅北部的门出去,因为从那儿走可以早点到家。可这次他却打算从塔楼的那扇门出去,因为这样走他能经过讲经师的忏悔室。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什么人,这点他看得很清楚。“那两位夫人没有忏悔就走了,讲经师居然敢怠慢庭长夫人!”副主教感到可以利用教区法官这一疏忽,大搞一番阴谋诡计。他在黑大理石制的圣水池里舀了点圣水,身子朝祭坛前倾,画着十字,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他的弱点。他将为这怠慢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一定要抓住这点大做文章。”

他走出大教堂,扳着手指盘算着该干些什么。他要设下陷阱,布下圈套;还要打听消息,大耍阴谋,甚至还要搞假门,搞地下通道。

德·帕斯对大祭司说,他听说庭长夫人来到了教堂,他没有去向她问候,也没有去听她忏悔,看来,她大概是来忏悔的。大祭司听了,惊得目瞪口呆。他大声说:

“这么一来,这位善良的天使会怎么想呢?”

“我说,罗德里格斯,你快上讲经师先生的忏悔室里去看看,有没有一位夫人在那儿。”

“公鸽”没有必要去了,因为这时侍僧塞莱多尼奥正好进来,他已听到了他们两人刚才讲的话。

“别去了,先生,她们都已走了。是唐娜·比西塔①和庭长夫人。她们都走了。我跟她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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