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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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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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在耶路撒冷的街上,在大卫城的市集上,他的确是冷冰冰、爱沉思的;但在伯大尼,在拉撒路花园的埃及榕树下,他却温情脉脉,放纵无忌。在那里,当他的朋友们——那些瘦瘦的拿撒勒人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嘁嘁喳喳地在一旁密谋策划时,他就在殿宇金黄色的屋顶前面,看着那些罗马士兵把铁饼掷到金门下面,看着从客西马尼园的树下经过的对对情侣——与此同时,他把手放在马大那漂亮的、金黄色的头发上,马大是他钟爱的女子,此时正坐在他的脚下纺纱。

这么说来,他的爱情只是违犯了教规,而不是灵魂的犯罪了。虽然代理主教会对此不悦,但天主却不会生气。如果对教职人员的法律更富有人情味的话,这种感情就是正当的了。他想到要提出抗议,但是到哪里去向谁抗议呢?在他看来,这比把古老的大教堂搬到城堡山顶上去还要困难。

他耸耸肩,根本不把那些含含糊糊,错综复杂的争论看在眼里——都是些哲学上的空谈和不着边际的幻象而已!他爱那女孩子,简直要发狂了。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需要她的爱,他需要她的亲吻,他需要她的灵魂……如果主教大人不是那么一把年纪,他也会需要这些东西、教皇也一样!

他就这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直到凌晨三点钟。

若昂·埃杜瓦多在深夜走过索萨斯路时,不知有多少次看到从阿马罗神父的窗口透出一道微光!因为近来若昂·埃杜瓦多像许多在恋爱中不顺利的人一样,也养成了一个深夜还在街上游荡的坏习惯。

打从一开始,这位书记员就注意到阿梅丽亚对阿马罗神父的爱怜之情。但是他知道她受过的教育,知道她们一家一向虔诚,所以他把那些近乎谦卑的殷勤归因于她对他的教士身分和他作为忏悔神父所享有的特权的虔诚尊敬。

然而,他还是本能地恨起阿马罗来了。他过去一向就是教士们的敌人,他把他们看作是对文明和自由的一种威胁;他一直把他们看作是一些阴谋家,奢侈成性,终日在策划着要把世界拉回到中世纪的黑暗中去;他憎恨忏悔室,认为它是破坏家庭和睦的一种可怕的武器。他有一种模糊的信仰——敌视对神的崇拜、祈祷和斋戒,但是对于作为诗人、革命家和穷人之友的耶稣,对充满整个宇宙的天主的崇高精神却满怀着仰慕之情。只是在他爱上阿梅丽亚以后,为了使她和胡安内拉太太高兴,他才开始去做弥撒。

他特别希望能赶快跟阿梅丽亚结婚,这样他就可以把她带走,使她脱离那些虔诚的女教徒和教士们的环境;因为他生怕她以后会变成一个一想到地狱就吓得发抖的女人,每天要花好几个小时在大教堂的耶稣受难像前祈祷,向那些专爱从忏悔人那里打听新婚之夜床榻上的种种秘密的神父们忏悔。在阿马罗重又开始经常去济贫院路以后,他感到很烦恼。他想,好呵,那个流氓又回来了!当他注意到阿梅丽亚现在对神父比过去更加情意绵绵、亲热无间时,他感到厌恶透了。这里面实际上就存在着某种爱。每当他进来时,她脸涨得多红啊!她听他讲话时带着怎样一种天真的羡慕的神情啊!在玩“排号”牌戏时,她是怎样想方设法,总是坐在他的身边啊!

一天早晨,他为这事感到焦虑不安,便来到济贫院路,趁胡安内拉太太在厨房里跟人讲话的时候,他唐突地对阿梅丽亚说道:

“你知道吗,阿梅丽亚小姐,你对阿马罗神父那种亲热的样子使我感到讨厌。”

她抬起头来,显出很吃惊的样子。

“什么样子?听你说的!那你要我怎么对待他呢?他是我们家的朋友,还在这里做过房客……”

“是的,是的。”

“啊,请放心好了。你要是对这事不高兴,那你就看着吧。我再也不走近他了。”

若昂·埃杜瓦多气消了,心想是自己误会了。她的举动只是一种过分的狂热,对教士集团的一种过分的热情。

打这以后,阿梅丽亚决定把心中的真实感情隐藏起来。她一向认为书记员有点迟钝,如果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那精明的甘索索姐妹和大教堂神父那位心肠狠毒的姐姐又会怎么样呢?因此,她一听到阿马罗上楼来的脚步声,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你瞧:等他一开始用他那温柔的声音讲话,或者把他那对黑眼睛转向她的时候,她的每一根血管都会感到激动,她那冷淡的态度就会慢慢地消失,像薄薄的一层积雪在骄阳下慢慢融化一样,于是她的感情便渐渐地在她的神情中表露无遗。有时候,她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竟会忘记了若昂·埃杜瓦多在旁边,所以当她听到他忧郁的声音从屋于的一角传来时,她便要大吃一惊了。

另外,她觉得,她母亲的朋友们是以一种善意的、默默赞许的态度看待她对阿马罗的倾慕的。正像大教堂神父常说的那样,阿马罗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而老太太们的态度和神色中也都流露出对他的一种爱慕之情,这就为阿梅丽亚感情的发展创造了有利的气氛。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有时候就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只要看他一眼就能让人激起热情!他是教士的光荣。没有哪一个教士比得上他!”

她们都认为若昂·埃杜瓦多是个没用的饭桶!所以阿梅丽亚并不试图掩饰她对他的冷淡:她过去一直在给他绣的那双拖鞋早已从她的针线篮里消失不见了,而且她现在再也不走到窗口去看他上班了。

于是,若昂·埃杜瓦多的猜疑得到了证实,这想法牢牢盘踞在他的心中——而他的心中,正像他自己说的,现在是漆黑一团,胜过夜晚的黑暗。

他的结论是:姑娘爱上了神父。他既为自己失去幸福感到痛苦,也为她的名誉受到威胁感到惋惜,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

一天傍晚,他看到她从大教堂走出来,便在药铺门前等着她,然后很坚决地说:

“我想跟你谈谈,阿梅丽亚小姐。咱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能……你爱上了阿马罗神父!”

她脸色变得煞白,她一边想跑开一边咬紧嘴唇气愤地说:

“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

他抓住她的上衣袖子把她拉了回来。

“听着,阿梅丽亚小姐。我根本不想侮辱你,我只是在怀疑罢了……我一直很痛苦,心都要碎了!”他激动得嗓子也沙哑了。

“你没有理由担心,毫无理由,”她喃喃地说。

“那你对我起誓,说你和那个教士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我以灵魂永久的得救起誓,没有关系!我还想告诉你,如果你再提起这件事,或者企图侮辱我,我就统统告诉妈妈,到那时候,先生,你就别想再进我们的家门了。”

“啊,阿梅丽亚……”

“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讲话了。唐娜·米莎埃拉已经在注视我们了。”

唐娜·米莎埃拉是个老太婆,她撩起一扇矮窗子上的薄纱窗帘,正在暗中监视他们。她那萎缩的脸颊贪婪地贴在窗玻璃上,一对小眼睛睁得亮亮的,急于想发现一些可供日后闲聊的谈资。于是他们分开了,老太婆大失所望,放下了窗帘。

当天晚上,当老太太们大惊小怪地谈论着当时正在巴罗萨布道的传教士时,阿梅丽亚悄声对阿马罗说:

“咱们必须当心。不要经常看我或者走得离我太近……有人已经注意到了。”

于是,阿马罗便拉出一把椅子坐到唐娜·玛丽亚旁边去了。尽管阿梅丽亚发出了警告,他仍带着焦急不安的询问目光,默默地盯着她看。他怕她的母亲已经起了疑心或者那些不怀好意的老太太们会散布一些流言蜚语。用过茶点以后,众人挪动着椅子准备玩“排号”牌戏,阿马罗便借着椅子搬动时发出的响声,焦急地问道:

“谁注意到了?”

“没有什么人,我只是担心而已。咱们要更加当心才行。”

打那以后,他们便不再向对方投以甜蜜的一瞥或者在桌旁轻轻相碰,一切秘密活动都停止了;他们相互间故意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内心却感到一种激动的快意,因为他们确信对方心中燃烧着炽热的感情。当阿马罗神父离她远远地坐在一边跟老太太们聊天时,阿梅丽亚虽然两眼一本正经地盯住若昂·埃杜瓦多的拖鞋——她也真乖巧,现在又把它拿出来绣了——但她仰慕着阿马罗的风采,倾听着他的声音,玩味着他饶有风趣的言谈,心里感到乐滋滋的。

书记员仍然心神不定:他见阿马罗每晚必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态,陶醉于老太太们对他的崇敬之中,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小阿梅丽亚现在倒很循规蹈矩,忠实于他——是的,她对他是忠实的,但他知道得很清楚,阿马罗神父对她不怀好意,一直在动她的脑筋;虽然阿梅丽亚以灵魂永久的得救起了誓,并一口咬定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很担心,老太太们把阿马罗神父视若天使,她们这种愚蠢而固执的爱慕之情会慢慢渗透进她的心灵,使她受到感染。只要他能把阿梅丽亚从这个充满宗教狂热的家中带走(一旦他在地方长官那里谋到一个职务,他就能做到这一点),他就心满意足了;但这一幸福的时刻却迟迟不来,他每天晚上离开济贫院路时,都是炉火中烧,对阿梅丽亚越来越爱,对教士们越来越恨,但他又缺少勇气,舍不下这一切。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养成了深更半夜在街上游荡的习惯,有时候他还会转回来仰望她家已经紧闭的窗子。然后他便走到河边的林荫大道去,但冷清伸展的树枝和黑黝黝的河水使他更感到伤心;于是他便到弹子房去,先看一会别人打弹子,再看看那位斜眼的记分员,见他正靠着弹子捧在打呵欠。一股难闻的石蜡油味使他感到窒息。他离开弹子房,慢腾腾地向《地区之声报》社走去。

第08章

《地区之声报》的编辑阿戈斯蒂尼奥·皮涅罗是若昂·埃杜瓦多的表哥。因为他背驼得厉害,又身患肺结核,人们都叫他“罗锅儿”。他脏得出奇;他那张蜡黄的、带点女人气的小脸以及他那双邪恶的眼睛都说明他过去曾沉溺于猥亵的恶习之中。在莱里亚,人们都说,他曾参与过各种各样的罪恶活动。就是现在人们也经常听到有人对着他大声叫嚷:“看你是个残废,不然早把你身上的骨头都敲碎了。”他意识到自己的驼背足以保护自己,所以干起坏事来愈加肆无忌惮。他是从里斯本来的,这一点使得镇上一些比较正派的人对他更加怀疑。人们说他嗓子粗而嘶哑是因为他没有声门;在他弹奏吉他时,人们发现他的手指全被纸烟熏黄了,而且他的手指甲也特别长。

《地区之声报》是由在莱里亚被称作“马伊阿集团”的一伙人创办的。这个集团对地方长官特别仇恨。这个集团的首领和候选人戈丁尼奥博士,正像他自己所说的,发现阿戈斯蒂尼奥正是他所要物色的那种人:这个集团正需要一个会舞文弄墨而又无所顾忌的流氓,能用犀利的文笔、夸张的词句,把种种侮辱、影射、中伤他人的报道以及戈丁尼奥博士亲自带到报馆来的草稿写得绘声绘色。阿戈斯蒂尼奥是个专写下流文章的好手。他们每月给他十五个金币辑根据。断言认识对象、物质是思维运用其固有的逻辑范畴,并在报馆里给他安排了住处,就在离广场不远的一条小巷里,一幢破旧楼房的四层楼上。

阿戈斯蒂尼奥撰写社论、当地新闻和《里斯本通讯》栏里的文章;而普鲁登西奥学士则负责名为《莱里亚闲谈》的文学副刊。普鲁登西奥是个很正派、很耿直的青年,对阿戈斯蒂尼奥先生厌恶之极;但他渴望出名,因此每个星期六便强迫自己跟他像兄弟一般坐在同一条长凳上修改自己文章的校样。他的散文意象奇特、文体华丽,镇上的人们读了都啧啧称赞:“好文采!天哪,真是好文采!”

若昂·埃杜瓦多也承认阿戈斯蒂尼奥是个流氓;白天他不敢让人看到他跟他一起在街上散步;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喜欢到报馆去拍抽烟,听阿戈斯蒂尼奥谈里斯本的风光,谈他受雇于两家报馆,受雇于伯爵路大戏院,受雇于当铺和其他行业时的情况。这些拜访都是秘密进行的。

他每次夜里来的时候,二楼的印刷间都已经关闭(报纸每星期六印刷);若昂·埃杜瓦多总是发现阿戈斯蒂尼奥坐在楼上一间黑暗的、像山洞一样的房间里,穿着一件旧的皮外衣,上面挂奖章用的银质棒状扣已经当掉了。他正弓着腰,借着一盏破煤油灯的灯光,对着长条校样冥思苦想,在为报纸的出版做准备。若昂·埃杜瓦多总是往那张藤料作底的沙发上一坐,摊开四肢,或者走到某个角落里把阿戈斯蒂尼奥那把破吉他找出来,把最新的法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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