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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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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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纳塔里奥大声喊道。“现在要把他砸个稀巴烂!”

阿马罗关上抽屉,用手帕擦了擦干燥的嘴唇,很紧张地说:

“这种家伙,这种家伙!那可怜的姑娘,天主保佑她——她就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了——一个不可救药的恶棍!”

两位教士目不转睛地相互看着。在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到圣器收藏室里的那只老钟悲戚地滴答作响。纳塔里奥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鼻烟盒,手指捏着一撮鼻烟,两眼盯住阿马罗,面带冷笑地说:

“拆散这门亲事,嗯?”

“我亲爱的神父,这是一个有没有道德心的问题——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责任!我们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姑娘嫁给一个坏蛋、一个共济会会员、一个无神论者……”

“你说的完全对,完全对!”阿马罗说。

“事情正在进行,嗯?”纳塔里奥一边心满意足地吸着鼻烟一边说道。

但这时圣器看管人进来了;大教堂该关门了;他进来问两位神父是否想再呆些时间。

“一会儿就走,多米戈斯先生。”在圣器看管人去把院子内门上的大铁插销拉上去的时候,两位教士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你可以去找胡安内拉太太谈,”纳塔里奥说。“不,我看最好是迪亚斯去对她讲;是的,一定要迪亚斯去对胡安内拉太太讲。咱们现在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你去找小姑娘谈,要简单明了,叫她把他赶出去!”然后他又贴近阿马罗的耳朵说:“告诉那姑娘,就说他跟个妓女住在一起!”

“老兄!”阿马罗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毕竟是拯救姑娘的一种方法……”

他们跟在圣器看管人后面在大教堂里走着。圣器看管人一边大声地咳着痰,一边把手中的一串钥匙摇得叮当直响。

大教堂内有许多小圣堂,其中一处里面挂着用银线扎住的黑色帷幔;圣堂中央是为悼念死者而立的墓碑,四周各有一只巨大的烛台架,上面插有蜡烛,烛芯又粗又大。一大块镶有花边的丝绒覆盖着莫拉埃斯的灵枢,打着褶子一直垂到地面上。圣堂前端放着一只腊菊花的大花圈;圣堂后端挂在缀有绿色缎带的一只大弓上的,是他的基督骑士服。

这时,纳塔里奥停住脚步,抓住阿马罗的手臂,带着一副得意的神态说:

“在这件事以后,我亲爱的朋友,我还准备为那位先生再做一件事。”

“什么事?”

“敲掉他的饭碗!”

“敲掉他的饭碗?”

“这个坏蛋不是就要到地方长官的办公室去任职,担任首席书记员吗?那我就会彻底摧毁这一安排!努内斯·费拉尔是我的朋友,他思想很健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是谁写的那篇通讯文章,他一定会把他赶出事务所的。”

阿马罗对这恶意的阴谋大感震惊。

“看在天主的份上,纳塔里奥,这会把那个小伙子彻底毁掉的……”

“不看到他在这几条街上讨饭,我绝不罢休,阿马罗神父,是的,我绝不罢休!”

“哦,纳塔里奥!哦,兄弟!这里面少了点博爱精神——这种作法跟一个基督徒的身份不相称……天主正在这里听着我们讲话,你讲这些……”

“这你不必担心,我亲爱的朋友。一个人就应该这样侍奉天主,而不光是低声诵念主祷词。对那些不敬神的人,没有什么博爱可言!宗教法庭用火刑对付他们,我看用饥饿来对付他们也是个不坏的主意。对于为神圣事业效劳的人来说,不管于什么事情都是允许的。请你不要妨碍我!”

他们正要走出来的时候,纳塔里奥看到了那具棺材,他用伞指了指,问道:

“棺材里是谁?”

“莫拉埃斯。”

“那个满脸麻子的胖家伙?”

“是他。

“简直是头言生。”

停了一会他又说道:

“丧事原来是为莫拉埃斯办的,我还不知道呢。这几天我的活动太忙了……他留下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她慷慨大方,喜欢送礼。西尔韦里奥是她的忏悔神父,对不对?莱里亚所有那些油水最足的忏悔者都在他手里,这头大象!”

他们走了出去。卡洛斯的药铺已经关门,天上一片漆黑。纳塔里奥在广场上停下来说:

“总之,迪亚斯去找胡安内拉太太谈,你去找她女儿谈。我去找地方长官和努内斯·费拉尔商量。你负责打消他的婚事,我负责敲破他的饭碗!”他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教区神父的肩膀又说:“讲得漂亮一点,咱们这是双管齐下,既攻心,又攻肚子!再见吧,孩子们都在等我回去吃晚饭呢。那可怜的孩子罗萨得了重伤风。她身子太弱了,那孩子,我真替她担心——有时候我为她难受得觉也睡不着。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心肠太好的人,就这点最糟糕。明儿见,阿马罗。”

“明儿见,纳塔里奥。”

两位教士分手时,大教堂的钟正好敲九点。

阿马罗到家时身上还有点发抖,但心里已拿定主意而且很高兴:他要去执行一项令人愉快的任务!他神态严肃地在房间里走动着,为了使自己确信他所承担的任务是正义的,他高声喊道:“这是我的职责!这是我的职责!”

作为基督徒,作为教士,作为胡安内拉太太的朋友,他的责任就是要找到阿梅丽亚,简单明了,平心静气,不带任何自私动机地告诉她,写那篇通讯文章的正是她的情人若昂·埃杜瓦多。

是他!他诽谤了胡安内拉太太家的那些知己朋友,那些有学问、有尊严的人;他败坏了阿梅丽亚的名誉;他整夜整夜地躲在阿戈斯蒂尼奥那个猪圈里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他私下里经常辱骂教士们;他以没有宗教信仰而自豪;他已经有六年没做过忏悔!像纳塔里奥所说的,他是一头野兽!可怜的小姑娘!不,不,她不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他不会让她成为一名好的天主教徒的,他会嘲笑她的信仰!他会禁止她祈祷,不许她斋戒,不许她去接受忏悔神父的伦理指导,而且像圣克里索斯托神父①所说的,“他将麻木她的灵魂,使她将来下地狱受火刑!”他,阿马罗,既不是她的父亲,也不是她的老师,但他是她的神父,她的精神上的导师。如果他不运用自己的忠告以及她母亲和她母亲那些朋友的影响来拯救她,使她摆脱那邪恶的命运,那他就好比一个为父亲看管羊群但却卑鄙地为狼打开大门的人一样!不,可爱的阿梅丽亚绝不能嫁给那个无神论者!

①圣克里索斯托(StChrysostom,约347—407):古代基督教希腊神父。擅长辞令,有“金口”之称。三九七年由皇帝选为君士坦丁堡主教。著作很多,大多是宣传教义的讲稿和《圣经》注释。

当新的想法和希望涌现出来时,他的心狂跳不已。不,埃杜瓦多绝不能占有她!当他来合法地占有她的细腰,她的胸部,她的眼睛和亲爱的阿梅丽亚整个人的时候,他这位教士就将挺身而出,对他大喝一声:“滚开,你这个混蛋!她是天主的,不许你碰她!”

然后,他将悉心引导姑娘,使她的灵魂得到拯救!在人们忘记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代理主教先生便会高枕无忧,而不久以后他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回到济贫院路,重新开始欢度那些甜蜜的夜晚,重新占有她的灵魂,为使她将来进天堂而塑造她的灵魂……

而这,耶稣作证,并不是一个企图把她跟她的情人分开的阴谋:他的动机(为了更好地说眼自己,他把这话说得很响)是非常诚实、非常纯洁的;把她从魔鬼手中拯救出来是一项神圣的工作:他要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主!是的,他作为一个情人的利益碰巧跟他作为一名教士的职责吻合在一起。但即使她是个又丑又俊的斜眼儿,他也同样会到济贫院路去,为了效力于天主,撕下苦昂·埃杜瓦多先生那个诽谤者和无神论者的假面具的!

这些理由使他感到安慰,于是他便平静地躺下睡着了。

同一天夜里,当若昂·埃杜瓦多在去胡安内拉太太家的路上走到广场时,他吃惊地看到圣事队伍出现在大教学旁边的那条街上。

队伍竟是向着胡安内拉太太的家走去的!年老的妇人们穿着有头兜的斗篷,手里举着大蜡烛,烛光照出了斗篷下用鲜红的布做的束腰长外衣;教区神父身披圣衣,圣衣的金镶边在华盖下闪闪发光;一只小铃在队伍前面了当作响,窗口出现了灯光;黑夜之中,大教堂的钟不停地发出铿锵之声。

若昂·埃杜瓦多惊慌地一路跑着;最后他终于打听到,这是在为胡安内拉太太家的瘫子举行终傅①仪式。

①终傅:天主教“圣事”的一种,意为临终时敷擦“圣油”。教徒临终时,由神父用主教祝过圣的橄榄油敷擦病人的耳、目、口、鼻和手足,并诵念一段祈祷经文,认为借此可帮助受敷者忍受病痛,赦免罪过,安心去见天主。

他们已经在楼梯的一把椅子上摆好一盏煤油灯。助条把华盖的长杆靠在街墙上,这时候教区神父进来了。若昂·埃杜瓦多非常紧张,他也走上了楼梯。他一边上楼,一边在想:瘫子的死和哀悼活动将会推迟他的婚期;教区神父的在场和他此时此刻赢得的权势使他感到恼火;在小客厅里他几乎是带着恼怒的情绪问鲁萨:

“唉,这是怎么啦!”

“这可怜的人今天下午越来越不行了,大夫先生来看过后,说她就要完了,于是太太便请人来办圣事。”

若昂·埃杜瓦多决定参加这一仪式以示体贴关怀。

老太太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这时候里面充满了哀伤的严肃气氛。

桌子上铺着一块有饰边的桌布,上面是一只盘子,摆在两根蜡烛中间,盘子里是五粒小小的药棉球。瘫子的头发已经全白,面色蜡黄,人们很难把她的头、脸跟亚麻布长枕巾分辨开来;她的两只眼睛痴呆呆的,瞪得很大;她一直在慢吞吞地摸索着绣花被单的褶层。

胡安内拉太太和阿梅丽亚跪在床脚边做着祈祷;唐娜·玛丽亚(她是从农场回来时碰巧进来的)吓得一直蹲在门口,咕咕哝哝地念着《圣母经》。若昂·埃杜瓦多悄悄地在她旁边跪了下来。

阿马罗神父俯身向前,几乎碰到了瘫老太的耳朵。他在规劝她听任天主的安排;但看她已听不懂自己的话了,他便跪下来,迅速地朗诵起第五十一篇赞美诗来;在一片静默中,他的嗓门越来越高,把这些拉丁文音节念得越发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他的声音给人一种死亡将临之感,使人产生怜悯之情,使得胡安内拉太太和阿梅丽亚潸然泪下。接着,他站了起来,把手指在圣油中蘸了一蘸,一边低声说着按照仪式应该对忏悔人说的那些话,一边用油涂她的眼,胸,嘴,手和脚底,在过去十年中,这双手只在拿痰盂时动过,而这双脚底也只在寻求陶制汤壶的热量时才派过用场。在烧过浸透了油的药棉球之后,他跪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两眼盯住他的每日祈祷书。

若昂·埃杜瓦多踮着脚回到客厅,坐在琴凳上:以后四五个礼拜中阿梅丽亚肯定不会弹琴了……想到他的爱情的甜蜜进程由于死亡和丧葬仪式而突然遭中断,他不禁感到一阵忧郁。

这时后娜·玛丽亚走了进来,整个场面使她心里很难受。跟在她后面的是阿梅丽亚,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哎呀,若昂·埃杜瓦多在这儿,真是太好了,”老太太说。“你能做件好事送我回家吗?我浑身打哆嗦——这事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愿天主宽恕我,看到别人痛苦我就受不了。可怜的老太太就要像一只小鸟那样死去了……她一点罪孽也没有……听我说,咱们从广场边上走,这条路近一点。失陪了,孩子,失陪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话说回来,这样对老太太只有更好。哎呀,我觉得我要晕过去了……”

阿梅丽亚只得带她到楼下母亲的房间里,给她喝了一杯老人舒心酒,让她舒服一下。

“亲爱的阿梅丽亚,”若昂·埃杜瓦多这时说道,“如果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不,谢谢你。老太太随时会死的,可怜的人。”

“别忘了,姑娘,”唐娜·玛丽亚一边下楼梯一边建议说,“要在床头上摆两支祝过圣的蜡烛。这可以大大减轻临死时的痛苦。如果临终时痰声不停,就再摆两支,要没点亮的,摆成个十字架的样子。再见啦……啊,我真难受死了!”

在门口,他们刚一看到华盖和那个手持烛台架的人,她就抓住了若昂·埃杜瓦多的手臂,吓得紧紧靠在他身上——也许有一点是因为喝了那杯舒心酒全身酥软的缘故。

阿马罗答应过会儿再回来,为的是作为一个朋友,在胡安内拉太太母女俩遭到不幸时来陪伴她们。大教堂神父——他是在圣事队伍拐过了大教堂之后才来的——在得知教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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