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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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物语-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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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互相婚嫁,弄到现在,翘起指头一数,不是姑表兄妹,就是姨表兄妹,转弯抹角,全属近亲。好啦,近亲不断结婚的结果,生下的孩子,虽然不能说一代比一代白痴,但智力商数就越来越差劲,多少有点呆头鹅的现象,此其一也。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们的臭架子奇大,臭派头奇大,臭脾气奇大。中古世纪以前,王室联姻,还有政治因素,就是受点窝羹之气,为了国家利益,也没话可说。现在政治影响没有啦,完全以爱情为基础,谁去追求这种女孩子乎哉?所以那些公主女士,抓不住臭男人的小辫子则已,一旦抓住小辫子,该小子就是哭爹叫娘都逃不掉。瑞典的一位公主嫁给了一个平民,荷兰的一位公主嫁给一个德国纳粹,把她们的国人气了个半死。可是那有啥办法?她一松手就抓不到第二个。

中国情形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南宋明帝刘或先生,想把他的临海公主,嫁给江斅,江斅先生一听说叫他娶公主,面无人色,立刻上了一份报告,表示盛情难领,受不了这份恩宠。那份报告把当驸马的种种委屈,一一写出,可称盖世奇文,也是盖世苦情,介绍于后,敬请一览。如果读者老爷中仍有人不感到毛骨悚然,仍觉得只要能掉到牛奶缸里,纵然淹死都干,那就算他有种。

江斅先生报告原文曰:

伏承诏旨,当以临海公主降嫔,荣出望表,恩加典外,顾审辅蔽,伏用忧惶。臣寒门硕族,人凡质陋,闾阎有时,本隔天姻。如臣素流,室贫业寡,年近将冠,皆已有室,荆钗布裙,足得成札,每不自解,无偶迄兹,谋访莫寻,索族弗问。自惟门庆,属降公主,天恩所造,容及丑末,怀扰抱惕,虑不获免,征命所当,果膺兹举。虽门泰宗荣,子臣非幸,仰缘圣贷,冒陈愚实。自晋氏以来,配上王姬者,虽累经美胄,亟有名才。至如王敦慑气,桓温敛威,真长佯愚有求免,子敬炙足以违诏,王偃无仲都之质,而裸露子北阶,何瑀阙龙王之姿,而投躯于深井。谢庄殆自同于矇室,殷冲几不免于强。数人者非无才意,而势屈子崇贵,事隔于闻览,吞悲茹气,无所逃诉。

制勒甚子仆隶,防闲过于婢妾。往来出入,人理之常,当宾待容,朋友之义。而今扫辙息驾,无窥门之期,废筵抽席,绝按时之理。非唯交友离异,乃亦兄弟琉阔。第令受酒肉之赐,制以动静;监子荷钱帛之私,节其言笑。姆奶争媚,相劝以严;妮媪竞前,相谄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监子皆萌愚竖。议举止则未阐是非,听言语则廖于虚实。姆奶敢恃耆旧,唯赞妒忌;尼媪自倡多知,务检口舌。其间又有应答问讯,卜筮师母。乃玉残余伙食,诘辨与谁,衣被故敝,必责头领。又出入之宜,繁省难哀。或进不获前,或入不听出。不入则嫌于欲琉,求出则疑有别意。召必以三脯为期,遣必以日出为限。夕不见晚魄,朝不识曙星,至于夜步月而弄琴,书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内,与此长乖。又声影才闻,则少婢奔迸,裙袂向席,则老丑丛来。左右整刷,以疑宠见嫌,宾客来冠,以少容致斥。礼则有媵御,象则有贯鱼,本无嫚嫡之嫌,岂有轻妇之诮。况今义绝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无仪适,设辞辄言轻易我。又窃闻诸主集聚,唯论夫族,缓不足为急者法,急则可为缓者师。更相煽诱,本其恒意,不可贷借,固实常辞。或言野败去,或言人笑我。虽家日私理,有甚王宪,发口所言,恒同科律。王藻虽复强,颇涉经学,戏笑之事,遂为冤魂。诸暖忧愤,用致天绝,伤理害义,难以具闻。

夫惫斯之德,实致克昌,专妒之行,有妨繁衍。足以尚主之门,往往绝嗣,驸马之身,通离衅咎。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将毁族沦门,岂伊身眚。前后婴此,其人虽众,然皆患彰遐迩,事融天朝。故天言咽理,无敢论诉。臣幸属圣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处亲以公。臣之鄙怀,可得自尽。如臣门分,世荷殊荣,足过前基,便预提拂。清官显宦,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有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丹实。非唯止陈一己,规全身愿,实乃广申诸同忧患之切。

伏愿天慈照察,特赐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丛蔚,蠢物含生,自己弥笃。若恩诏难降,披请不申,便当刊肤剪发,投山窜海。

这真是一篇好文章,写出被踩到高跟鞋底下的臭男人,过的是啥日子。可惜是用文言文写的,尤其是用六朝那种词难达意、油腔滑调的文体写的。如果请现代高手,用白话文一写,就更动人心魄矣。现在我们且把它译成白话文,虽然无论是中文译洋文,洋文译中文,或文言译白话,白话译文言,总像隔层肚皮,再她不会有原来的好,不过柏杨先生胆大心粗,向来不求信雅达,只求方便读者老爷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行啦。

译成白话文

译文曰——

刚才接到陛下的圣旨,说要把临海公主嫁给我,这种荣耀,超过我的希望,这种恩典,也超过正常制度。奉命之下,既忧又怕。我家门户单薄,亲属又都没啥出息。他们既不是大官,也不是大商,但一到了二十岁,差不多都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只有我,却硬是没有女孩子肯嫁,到处托人介绍也不行,不过是家世寒酸,无人问津罢啦。

可是想不到忽然时来运转,陛下竟要把公主嫁给我,一点不嫌我是个饭桶,真是天恩浩荡,但同时也心如火烧,求你老人家收回成命。盖这种招驸马的大事,固然光宗耀祖,却也实在不敢领教——说到这里,还请御肚包涵,暂别发气,敬陈下情,恭请垂听。

盖自从晋王朝以来,凡娶了皇帝女儿的朋友,即令他是世代书香,莫名盖世,结果无不弄得苦不堪言。像王敦先生解释学又称“诠释学”或“阐释学”。泛指关于解释本文,受尽了窝囊之气。像桓温先生,头都抬不起来。像刘惔先生,宁可假装白痴,都不敢应命。像王献之先生,宁可把脚烧掉,也不敢高攀。像王偃先生,被赤条条绑到大树上。像何瑞先生,竟被扔进深井里。像谢庄先生,心甘情愿断送前程。像殷冲先生,几乎被砍掉了尊头。这些人不是没有才干,也不是真的一窍不通,只因为妻子财大势粗,他就只好屈服,含垢忍辱,而且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夫公主也者,皇帝的女儿也,管丈夫比管奴隶还狠,防丈夫比防叛逆还严。既然当一个男人,免不了到社会做事,交际应酬,接待宾客,件件天经地义。可是一旦娶了公主,就啥都变了样啦,所有朋友,没有一个敢再上门,和社会上人群,不得不告隔绝。不特此也,甚互连兄弟姐妹,也疏远啦。管家的因为吃公主的饭,对驸马的一举一动,自然处处干涉;仆人们因为拿公主的钱,索性连个笑脸都不给你;老妈子争着拍公主的马屁,一直劝她对丈夫厉害一点才好,小婢女更纷纷表演忠贞,乱出主意,要公主对丈夫不可假以颜色。管家的大都没知识,仆人们也大都势利眼,哇啦哇啦讲得震天响,难以分辨是非,鬼鬼祟祟打小报告,却抓不住重点。老妈子仗恃着她是老关系,公主任何忌妒,她都赞成。小婢女自以为她忠心耿耿,因而天天有打不完的小报告。

更要命是,当丈夫的,仅只回答调查盘问,就没个完。不知道哪里来的三姑六婆,一个个大权在握,残茶剩饭偶尔不见啦,就遇到脸上吼曰:“你送给谁啦?”破衣服、破被子也不敢扔摔,一扔掉就没盖的,盖必须凭破的才能领到新的也。

至于日常生活,更是可怜,仅只出门入户,就有天大学问,当丈夫的虽然进入卧室凤丹辑刻《金华丛书》本,并附《辨讹考异》二卷。1974年,在公主点头之前,不敢跟她亲热,即令恩准亲热啦,却又不许再离开。当丈夫的如果生了气,不进卧室,好啦,那是故意疏远她。如果有要事在身,急着要走,好啦,那一定别有居心。于是乎天刚黄昏,丈夫就得进笼,第二天太阳出来才放走。驸马爷被关闭在家,关得晕晕忽忽,从没有见过晚霞,也从没有见过晨星。至于踏着月光散散步、弹弹琴,白天拥被读读书,这种情调,一辈子他妈的想都不要想,哀哉。

还有更倒循的,丈夫还没走出房门哩,小婢女就围了上来;还没有坐稳,老妈子也拼命往上挤,虎视眈眈,严密监视。偶尔请人为你拉拉衣服,梳梳头发,公主就骂你存心不良;偶尔见见宾客,公主就吆喝你衣冠不整。无论天理国法,纵令一个男人有妾有婢,也不敢轻慢公主。可是她们却动不动就奚落丈夫没有教养,动不动就说瞧不起她这个公主,真是冤枉透顶。

最没法的是,那些公主老奶们一旦聚在一块,交头接耳,啥都不谈,专谈丈夫。谈到紧张之处,就互相乱出主意。脾气好、性情善良的,不但不能影响那些坏心眼的,反而那些坏心眼的,成了脾气好、性情善良的教习,教她种种奇法,去折磨丈夫,回到家来,猛烈发作,臭男人就招架不住矣。

按道理说,家庭之中,感情第一,和国法有啥关系?可是公主们却金口玉言,说的话就是法律。闺房之内式方法解决。它是贯穿于唯物辩证法其他规律和范畴的根本,好像军事法庭;夫妇之亲,她却成了主子,丈夫却成了奴才;连一句玩笑话都不敢说,偶一不慎,说了两句,立刻就构成冤狱。伤天害理,一言难尽。父子夫妇,以和睦为贵,忌妒尤为恶德,而公主们无一不心脏抽筋,所以凡是娶公主的男人,往往危机四伏,断子绝孙。

现在就要问陛下啦,公主都是这种模样,哪个臭男人能受得了哉?一定非下嫁给我不可,我势必家玻族亡,身败名裂。当然啦,娶公主的朋友很多,也没有完全死光,可是他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却是远近皆知。只因为妻子是皇帝的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幸而生在盛世,陛下英明领导,明察秋毫,以道德为社会规范,以情理为家庭基础,所以敢把心里的恐惧,原原本本,吐露罄尽。我家世代蒙受大恩殊荣,兢兢业业,守着门户过日子。就是升迁,也凭才干。可是一旦沾上亲戚,就难免不破例,显得太不公平。我所以哀哀上恳,说了这么多,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代表娶了公主的倒霉丈夫,诉一诉苦楚。敬请陛下俯察下情,免了我娶公主这个差事吧,使小燕子小麻雀,仍可自由在树林里飞吧。如果陛下硬是不肯,非把公主老奶嫁给我不可,我就只好割破皮肢,剪掉头发,跑到深山大海,逃命去矣。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江斅先生的“辞婚表”,史书上说,宋明帝刘彧先生接到了这篇报告后,就教那些公主传观,意思是要羞羞她们运动者。,让那些不懂事的女孩子,瞧上一瞧,别以为了不起,白给人家还没人要哩。我想,公主也者,即令认识几个字,程度不会高到哪里去,未必个个都看得懂,势必有文学侍从或帮闲的朋友为她们逐句译成白话,她们听到的恐怕就是柏杨先生这种大文矣。

史书上说,江斅先生这篇报告,是刘彧先生教人代他写的。这也可能,盖专制时代,皇帝无法无天,如果不出于示意,这么穷根挖底地顶撞上去,恐怕无以善其后。皇帝老爷一想,好呀,你还嫌我女儿呀,锦衣卫在哪里呀,等你全家血流成河,你就不乱叹苦经了吧。刘彧先生所以教人代江斅先生写之,恐怕实在是他对于他的那些女儿焉、侄女儿焉、孙女焉、侄孙女焉、姑姑焉、姑姐姐焉,感到头痛。宫廷中是一团烂泥,无法收拾,只好借着外人之口,揭揭疮疤,使之面临着嫁不出去的危机,希望能自我约束一点。

“嗖”的一声射出

柏杨先生平生最不赞成“随便找一个主义”,除非是人老珠黄,自己承认,同时别人也承认,前途已经到此为止,再踢腾也踢腾不出来啥名堂啦。如果真的到这一步,怎么将就都没关系。常见一些哀乐中年的朋友,已四五十岁,还没有走到成功的路上,随便找上一个,骗也好,抢也好,我倒是觉得其行可怜,而其心可悯,也未尝不可,盖传宗接代要紧。不过如果并没有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仍有一线希望,那么还是稍安勿躁为宜。宁可等到年华老去,四大皆空之后,再随便找一个,千万别在仍有挣扎余地之时,随便找一个。万一大发起来,就会产生不平衡的烦恼。烦恼发生在男人身上,还比较容易,烦恼发生在女人身上,就湿手和面,不摔不行,摔又摔不掉。

夫妇二人,性格不一定相同,但须配合。见解不一定相同,但也须配合。气质不一定相同,境界也不一定相同,但也都须配合。如果配不上合,那配不上的一方,就必须努力去配。丈夫是个急性子的人,妻子就得行动快一点。妻子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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