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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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物语-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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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技术上是联合在一起的。全世界丰收时,人口就增加。歉收时,则因人们纷纷饿死而减少。现在的城市与工业中心都将变成无关紧要的弃物,那里的居民如果还能活着,将备尝中世纪农夫所遭受的艰苦辛酸,世界将会获得一个新的安定,但付出的代价是牺牲一切赋予人生价值的。”

人口不断增加的远景是人类普遍贫困——本来还有破席子可睡的,届时只好睡门板;本来生活过得很好的,也被别人生的孩子拉下马来。罗素先生的预言,在今天台湾,已开始应验,学堂已经变成奢侈品矣,不经过可怖的恶性补习,便读不到也。

根绝恶补的唯一方法,只有节育,使建筑教室的速度跟生孩子的速度相配合,使兴学的数量跟升学的数量相差无几。台北市今年初中联考,如果招生总数一万人康德,前者断言在人的感觉之外客观世界是否存在,这是无,而应考的顽童不过一万零三四百人,恐怕就是教习倒找学生一块钱,也恶补不起来。相反的,今年初中联考招生总数一万人,而考生却像曹操先生下江南的大军一样,浩浩荡荡八十万,八十个孩子只有一个孩子有机会考取,请问阁下,如果你是家长,或你是学生,你恶补耶?不恶补耶?

节育是一个崭新的观念,中国立国五千年,就是靠的人多,忽然间有人喊曰:“人多不行啦,应该节育啦。”除了吓一跳外,还一下子失去重心,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而且疑心生暗鬼,总以为有人要暗下毒手。好像清王朝未年,忽然间把科举取消,改成了洋学堂一样,简直全国哗然——一方面固然敲碎了很多人吃饭的家伙,一方面也是对洋学堂陌生。而人类有通病,对于陌生的,多半是恐惧的也。

农业社会,劳力就是资本,没有那么多人,就种不了那么多田。春秋战国时的齐国,本来是姜子牙先生后代当田王的。到了后来,出了一位姓田的,把姓姜的一脚踢下宝座,由他坐了上去。可是姓田的人数太少,似乎不太安全,他阁下乃生出一个妙法,那就是娶妻如云,然后侧门大开,以广招徕,不管该野男人是谁,反正生了男孩,他都姓田。这就是“人多势众”的精义,五千年来,深入人心。

所以有些人忽然间听说提倡节育啦,直觉地就会不是滋味;因为不是滋味,坐在椅子上精神恍惚,自然觉得非努力反对,不足以心安理得。呜呼天说唐柳宗元著。称:“上而玄者,世谓之天;浑然而中,任何一个进步的观念和进步的措施,铁定地会受到顽强而夹缠的反对。废掉科举,有人反对。不准女人缠脚,有人反对。剪掉辫子,有人反对。改用阳历,有人反对。用白话文,有人反对。用标点符号,有人反对。(台湾光复之初,有一位反对标点符号的朋友,当过嘉义中学堂校长,现在在教育厅当官,他说,标点符号好像一脸麻子,难看得要死。)于是,谈到节育,不用打听,也一定有人反对。

我想,反对社会进步的一些言论,都具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只诉诸直觉的感情,只诉诸非专家的权威;满篇累牍,除了恐吓,就是煽动,全盘论据好像一篇向治安机关打的小报告,而不像一篇学术上辩难的理论。我们且抄抄三位反对节育的立法委员的言论,作为例证。

第一位是廖维藩先生,他阁下于一九六四年九月十八日,向行政院提出书面质询,全文如下(读者老爷一定要看完全文,才够朋友)——该质询的大字标题曰:“为纽约肯尼博士伙同我国一二不肖之徒,在台湾省境内,推行全省“生育年龄”之妇女少女,皆装置‘乐普’节育器具,以断绝其生育,不啻亡人国灭人种,殊属危害中华民族,应迅速抢救,事机迫切,特向行政院提出质询。”

“节育之风万不可长”

张运才先生似乎对“江山楼”很有心得,柏杨先生啥地方都去过,像台北后火车站焉、万华宝斗里焉,对之均了如指掌,但江山楼是干啥的,实在不晓得,还是被“下流东西”搞了一通之后,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也是娼寮之地。该地是不是真的热闹哄哄,虽不敢肯定,想张先生的话准没有错。不过,后火车站也好,宝斗里也好,江山楼也好,说其穷则可,说其下流,恐怕不见得。吾友何秀子女士,开设“陶公馆”,全球闻名,而且道德本位,据说她曾保证她麾下的姑娘,全都玉洁冰清,没有一个有花柳病的,以致华侨老爷及洋大人之辈,到了台北,就指名要她介绍。难道他们竟都是下流的乎?

孟柯先生曰:“食色,性也。”但问题也在这里,吃起饭来,可以斯斯文文,而性行为则没有一个不恶形恶状,江山楼如此,陶公馆如此,皇宫也是如此。纵百年老妓,都要关门闭户,纵女王皇帝,也都免不了哼哼唧唧。谁都上流不了,谁都端不到桌面上。有“活孟子”之称的明王朝陈献章先生,每逢跟他太太举行大典,就跑到他娘跟前报告曰:“献章求嗣。”数十年如一日,他的朋友顾余庆先生忍无可忍,正色训之曰:“是何言欤?太夫人孀妇也。”陈公听啦,半天说不出话,他到底想通了没有,书上记到这里为止,惜哉。但他把性行为端到桌面上的努力,恐怕是失败了也。

如果性行为真是下流的,我想张运才先生一定到今天还没有结婚,更不会有男女公子矣,盖以张公之道德学问,自不会如此不自爱也。不过这都是题外之话,主要的是,我们谈节育,谈乐普,是在研究逼面而来的社会问题,无论赞成与否,都不能说是下流的东西。全国同胞,以为然乎?

跟张运才先生的大函有异曲同工之势的,还有汤如炎先生大文,该文刊于第八十九期的《中外建设》,题曰:“节育之风万不可长。”

——《中外建设》是一个半月刊,第八十九期出了一个,“反对节育专辑”,“编辑室报告”曰:“本期特将反对节育问题,汇为专辑,刊载了‘反对节育’最力的立法委员汤如炎先生一系列的文章,旨在对滥倡节育的风气作彻底的抨击,藉促国人注意,亦所以强调本刊之主张,所冀此项努力能将歪风遏止,庶几毋负言责。”所收各文,除了《节育之风万不可长》外,还有汤如炎先生另外两文,一曰《请政府查究此次“人口问题案”中有关官民之刑责》,一曰《是怎么回事?——最近,〈自立晚报〉、〈征信新闻〉先后两篇“汤文”所谓“像皮饭碗”和“支领巨俸”》,其他则有高一鸣先生《〈征信新闻〉的“代表作”》,杜东方先生《斥盲目节育的皮相论者》,史温先生《评玻璃垫上“美国人口现状”及其他》。

——该专辑四位先生的六篇大文,约有三万字左右,本来想一字不易照抄刊出,以广流传,而便欣赏的,但一天刊一千字,势必刊一个月才能刊完,一旦刊着刊着,张运才先生觉得有人在“王婆骂街”,因而发出正义之怒,“飕”的一个冷箭,说它是“下流的东西”,便太对不起各位有识之徒矣,而且抄人家的大作一抄就是一个月,那才叫腻哩。因此我想隆重建议,有心朋友最好能编一本书,把反对节育的和赞成节育的文章,全部包括在内,使读者老爷凭自己的智慧去判断,以遏“歪风”。大家如果认为廖王汤妙不可言,则不妨努力猛生。如果节育是对的,就实行节育。同时希望该书流传下来,也教后人瞧瞧绊脚石在时代的巨轮下,搞出的是些啥子样。呜呼,我敢赌一块钱,该模子绝对是千古一也,叶德辉先生焉,皮鹿门先生焉,苏舆先生焉,再加上现代廖王汤三位先生焉,其惟妙惟肖,固好像一以贯之。不过在该书没有出版之前,我倒希望读者老爷,如果有兴趣先睹为快,最好买一本杂志读之。读者老爷仅买八十九期的一期也可,预订全年,以便不断增进见闻也可。真理既然愈辩愈明,一定要两方面都看看才行。

但我仍得介绍一文,该文甚短,是汤如炎先生《节育之风万不可长》中用五号正楷排出的前言,所以用五号正楷者,大概怕人忽略了之故。

三月二十四日,《自立晚报》诡用“汤如炎要阉人”为题,取材则自去年本人所提之第三次书面质询,殊不知当时以“宫XY”(义详该文,斯时廖委员维藩已接到匿名恐吓信)为请者,盖取譬“以其人之追还治其人之身”之义,藉表“仁之方”耳。可惜该报编辑先生不察原始对命题苦心,重以该文赞者又无使用对数表之常识,致令两位辜负了五个多月的钻研,不幸的结论竞是,也不知道汤先生到底说的是啥。这就难怪本刊社论一再强调“足食、足兵,尤贵足教”了。本文已是此一论争之第七篇,而舆论界行情乃若是之颓废,为了“交心”给我后之来者,只好继续卖老命辨下去,直到无人忍心曲解一得之愚为“汤如炎先生割生殖器的质询”为止。虽然,吾因之有感矣。“晚报”名“自立”,应患所以言,应不患莫已恕,应求为可恕也。现在,刑无“宫”。明知其无,说说吓吓,冀甚“能自见其过而内自讼”耳。孟子曰:“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这家伙何以会瞎来呢?)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理矣,其横逆由(犹)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对于像禽兽一样的家伙责备又有啥用)?是故君子有终身之爱,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此忧则有之。”——就此地此时言,后之来者出生之自由耳。

压舱

船舶最怕空舱,盖空舱容易翻覆。无论其大无比的远洋油轮,或是小得只能在内河航行的小火轮,一旦把货卸净,不能马上就拉起汽笛,一走了事,而必须弄点什么东西到空舱里压之,或用海水,或用石头,或用沙土,或用其他任何有重量的东西,术语曰“压舱”。使船平衡稳定,在航行中仍保持吃水线。否则的话,万吨巨轮,像半个鸭蛋壳一样浮而飘之,上半截重,下半截轻,大风一吹,巨浪一涌,马上就会表演倒栽葱。

婚姻乃是一条空船,靠着两种东西为它压舱,一是爱情,一是子女。没有爱情而又没有子女的婚姻,势必被风浪打翻,葬身海底。爱情和子女如果能同时都有,合力压住空舱,婚姻之船当然是一条快乐的船;如果不幸而不能两者具备,只剩下了一个,船就开始摇晃,界乎沉与不沉之间。

单靠爱情去维持愉快的婚姻,固然可能,却十分艰难。这和道德人格无关,千万别往那上面拉,一拉便拉到阿比西尼亚,离题太远。很多夫妇恩爱到极点,可是,二十年后,如果仍无子女,你悄悄地进入他们的家,准会发现使你毛骨悚然的场面,丈夫坐在沙发上以报压面,知之者知道他正读得津津有味,不知之者还以为他已断了气,盖着压面纸哩,而太太则坐在遥远的另一角落,织她的毛线,或许有一只猫或一只狗,卧在足侧,除了她的手指还有点动作外,其身子固僵硬如尸。大概至少维持数小时之久,鸦雀无声,然后其中一人恍然大悟,缓缓立起,有气无力曰:“睡吧!”另一人亦有气无力地应曰:“睡吧!”呜呼,那家庭简直像个幽默聚会所。如果有小孩子,在其中打之闹之,喊之叫之,就完全两样。

上述那对夫妇还是高等人物,只不过像两个幽灵般苦苦对坐,既无眼前之欢,复虑身后之事,各把烦闷埋在心中意识,它遵循现实的原则,对“本我”的欲望冲动与“超,于是五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戚戚不可终日。遇到稍微活泼一点的夫妇,那问题就会窜出到家庭之外,丈夫云游四方,妻子则整天坐在麻将桌上,两人见面,不要说情话绵绵啦,连看一眼都懒得去看,盖没有孩子,爱情会跟着褪色,一直没有孩子,爱情会一直褪下去,而终于褪尽,使婚姻成了没有压舱物的空船,稍遇风浪,准稀里哗啦,分崩离析,最简单的是太太遇到另外一位懂得温存的家伙,或丈夫跳舞跳上一位女士,最初逢场作戏,以消苦闷,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发现她很会生儿子,尤其怪的是,她竟真的给他生了儿子,啼声宏亮,又白又胖,年近半百才身为人父,其高兴的程度,恐怕是非明媒正娶跟孩子的母亲结婚不可,那家中的太太便危矣。

没有孩子的家庭始终濒于破灭的边缘,这道理比二加二等于四还明显,盖甜言蜜语的情话,终有说完的一天——其实用不了太久,蜜月过去,就已说得差不多啦。当蜜月之前,他夸奖她的头发如云,她赞美他的前途似花;他发誓说只要有她他一辈子就满了足,她也发誓说他真是一个好丈夫,她真庆幸没有嫁给别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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