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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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厄3-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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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妈妈还说了世伯几件小事,让我不禁噗嗤。

世伯这样穿着长衫在校园扮五四青年,有些教授很看不顺眼。那时代又讲究科学
破除迷信,班上居然有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更是如芒在背。

有回某个教文学概论的教授就斥责世伯,要他穿正式一点来。

世伯的确穿得非常正式的来学校…但教授气得差点中风。

头戴冠巾,身穿褂袍,法衣花衣,一件不缺。足踏云履,手执拂尘。只差个坛,
就可以上去做法事了。

「…你这什么样子?!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教授骂了。

世伯泰然自若,一扬拂尘。「道书援神契有云:『后世孔子徒之服,随国俗变。
老子徒之服,不随俗移。』」他摩挲下巴,「想来用讲的不容易懂吧,我也用典
太僻。」

他施施然走上讲台,在黑板上苍劲有力的写下这些,对着教授稽首,又回到座位
去了。


唐妈妈笑出泪花,「妳看看这个人!教授被他气死了,又没话好回。后来就没人
跟他啰唆衣服的事情了。」

我也笑了。原来少年时的世伯,这样潇洒不羁。怪道大阿姨又恨又爱的说他是「
万人迷」。

后来唐妈妈给我封信,说早上才收到的。

除了世伯,谁会写信给我?我认识的死人比活人多,而死人不写信的。

但这封信的内容,却让我不断发笑。

这次不讲仪式和禁忌了,他跟我讲究道教的源起。他特别提到晋代葛洪,这个划
时代的人物和他写的「抱朴子」以及「抱朴子内篇」。我要说,世伯的文笔真是
好,「房中术」这么尴尬的修炼法门,还可以解释得这么清爽,引经据典,妙笔
生花,实在很厉害。

他还解释为什么之后废弃不用,实在是太容易「兴淫祀、纵声色」,和房中术讲
究的「务求节欲、以广长生」相违背,才加入戒律之中。

…这算是世伯的辩白书吧?

「他就直接讲,他被迷得神魂颠倒,所以破戒了,说那么多干嘛?」赴宴归来的
荒厄,身上还有淡淡酒香。

「什么破戒,不要胡说。」我搡她,「世伯他们法门只是严谨,又不是禁绝了。


「哈!好个掩耳盗铃的牛鼻子。」荒厄嗤笑。

「不准妳这么跟他说!」我嚷起来了,「下回他来看我,小心妳的嘴!给世伯留
点面子好呗?」

「他是我的谁,我得替他留面子?好不容易让我抓到个短…」

好啊…妳跟我强嘴。谁的短在手底多些还不知道呢。

「荒厄。」我尽力挤出一滴眼泪,「算我求妳…难道…」

没等我说完话,她已经冲出窗外,还把玻璃撞裂了。这下子,我该怎么跟唐妈妈
说呢…

这个绝招是有后遗症的。

***

不过我们要出发的时候,我硬去把玉铮拖了来,拜托唐爸爸帮我们照张相片。

对啦,他们俩很尴尬,现在也都用数字相机了,没人时兴弄什么相簿。

但我想留下这一刻。这个吵闹破病又笑又哭的暑假。

和我从来没想过可以有的「朋友」。


只是那张照片变成灵异照片,抢着入镜的不只有荒厄,还有赵爷和路过的神鬼。
是说我珍贵的回忆就非参杂这些不可吗…?

揉了揉眉间,我试着振作起来。

我一定会平安活过三年级的。加油加油加油。

「活是活得过啦,平安就…」荒厄凝重的摇摇头。

我很想把她掐死。


(世伯完) 




之四 仁王


我们刚下火车站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幸好是白天,这又是个不大的站。但乘
客有人低问,是不是有热闹或哪边作醮。

锣鼓喧天中,我们的「金翅鹏王齐天娘娘」翘着尾巴,鼻孔朝天,大摇大摆的下
了火车,在凡人瞧不见的月台上,让地方角头神佛和妖怪,或友礼,或长辈礼,
簇簇拥拥而去。

只转头很拽的说,「回去把门关好,别等门了。」就得意洋洋的走了。

「是是是。」我在她背影后面低头,「恭送娘娘。」

唐晨笑得岔气。经北妖一役,他的神威微启,不具任何攻击能力,但对里世界更
近了一点。虽然还听不太见,身影可就清晰多了,在我身边就更清楚。

被他笑得有点脸红,摸摸鼻子。「难得她这么风光,我这做宿主的别的没有,难
道还不照顾一下她的面子?」

「也是,她辛苦得连命都差点丢了。」唐晨帮我扛行李,「她还需要捐血吗?我
再捐点给她。」

我倒是谢绝了。荒厄需要就会开口,但她不要,一定有她的考虑。或许怕上瘾,
或许境界也要一层层修上去,谁知道呢?我对妖怪的修炼可不清楚。

虽然这只「金翅鹏王齐天娘娘」的狡智和舌头比神通高太多了,但她好逢承,地
域性又强。大伙儿爱误会就去误会好了,被捧几下她就晕陶陶的,不记得自己是
谁了。少了多少冲突血光,不挺好?

唐晨是她出头罩的,大妖小怪不免忌惮,我也省心很多。

最重要的是,她开心快乐。

跟我这么久,她头回这么风光,舒心又快意。她老为了是我的式神闷闷不乐,觉
得被人看小。现在我一低头,大家就会觉得她这么厉害,降伏了自己主人,更崇
拜几分。

我跟唐晨解释,他一路笑。「妳们打打闹闹,其实妳疼着荒厄,荒厄还挺爱妳的
。」

「你可别这么跟她说,瞧她吐给你看。」我笑着走入朔的咖啡厅。

一走进去,大大的吸了口气。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地方。充满森林气
息的「家」。

「朔!」我冲到柜台,爬上高椅。

朔撑着腮,笑笑着看着我,既没有不高兴,也没特别高兴。但我喜欢这样。

「我把行李扛上去。」唐晨跟朔打招呼,「妳们好久没见,先聊聊,我忙去了。


「这孩子还是这么贴心。」朔冲着花草茶,「该了结的,都了结了吗?」

我就知道。这该死的巫婆什么都知道,才硬把我赶上台北。「了结了。」

她推了杯茶给我,自己斟了另一杯。「还想北上度暑假吗?」

这话问得我一怔。还想去吗?让那些良善的人们环绕,过着普通少女般的生活?

「…一个暑假就够了。」我喝着花草茶。

她瞅着我,我也平静的望着她。

那种生活真的很有吸引力。唐家爸妈就是我心目中该有的爸妈,那种家庭生活是
我梦寐以求的。

但终究不是我的。

我不可能嫁给唐晨,将来他若有了伴侣,唐家爸妈和我感情又培养的早,让唐晨
未来的太太怎么办呢?将来难以割舍的,必定是我。由俭入奢易,由奢反俭难。
我会更捱不住清苦,反而生怨妒。

这对荒厄的影响太不好了。不是唐晨是我的责任,荒厄更是我的责任。

朔撑着脸看我,情绪深染,不用什么语言。「喜聚但畏散,嗯?也罢,不这样就
不像别扭的妳了。」她用种闲聊的语气,「肃柏要我寒暑假过去小住的时候,顺
便把妳带去。他新添了一个小小产业,离他家没三步路。」

我张大了眼睛。世伯的意思是…是…?

「『自己家的孩子,不能年年去打扰唐家。』」她复述着世伯的口信,「但他又
不好意思对妳说,要我跟妳说了。他呀…可是很疼妳的,又很介意妳的看法。我
这么去住一阵子,不怕别人说,却怕妳心底不自在。」

我才感动得热泪盈眶,朔又让我面红耳赤。「这…这…你们、你们都是大人了,
我、我们小孩子能有什么看法?」

她用种有趣的神情看着我,让我非常不自在,别开头,期期艾艾的问,「妳、你
们…相处得还、还好吧?」

「我们相处的很『和谐』。」她又帮我斟了杯花草茶。

还好朔还知道「含蓄」怎么写。我低头喝茶掩饰脸红。

「肃柏的房中术研究,颇入精髓呢。」她泰然自若的说。

我又喷了一柜台的花草茶,险些把自己呛死。





我咳得惊天动地,朔笑笑的擦了柜台。「想说妳去台北一趟,眼神都成熟起来,
怎么又这么孩子气?」

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朔。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教学相长,还是得靠身体力行呀。」她无辜的眨着眼睛。

「…朔!」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

「阴阳调和才是大道运行的根本,我们不过是服膺大道之行。妳呀,也早点体会
这件事情吧…」

我哇哇大叫,「我不要体会这种事情!」吼完我真的觉得很疲倦。为什么我身边
的女性都是这样我行我素、恣意妄为,不懂含蓄怎么写的人物啊?!

「这样儿还熏陶不了妳,我们才悲哀呢。」荒厄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明明那么
小就开始教育妳…」

不就拜妳良好的「负面教材」所赐吗?!

「大显神威呀,娘娘。」朔撑着脸笑。

荒厄得意的笑了两声,「巫婆,二十五姑娘想宴请你们家那只黑猫,又不敢上门
开口。给不给请啊?」

朔睁圆眼睛,「为什么不敢呢?我一直都是很欢迎的呀。但请的是关海法,妳得
先问问牠。」

「死猫!」荒厄现在可是很神气了,「去不去?她们慕你的名很久了哪!」

观海法摇着尾巴,像是在考虑。不一会儿,牠伸了个懒腰,点点头。荒厄飞得那
么快,牠散步似的悠闲,却也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真是不错的猫。」朔笑弯了眼睛。

…关海法真的是猫吗?

「当然是猫啦。」朔咯咯笑,「不然还会是什么?」

我知道牠是猫…从里到外。牠甚至不是妖怪,是妖怪我还能解释。但牠就是一只
真正的猫,所以才不能解释啊~

「妳抓到重点了唷。」朔对我眨眨眼睛。

…我抓到什么重点啊?!


聊了很晚,我撑不住要去睡了,闷了一晚,我还是硬着头皮问了,「…那么,你
们几时结婚?」

我第一次看到朔大笑成这样,像是我说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朔!」

「孩子,亲爱的孩子。」她揩了揩眼泪,「肃柏是出家人,我是弃家人。我们各
事其道,但我也承认万道归一。阴阳调和,并不代表就得抛弃我们各自追求的道
。我们就是伙伴,寻求道之真意而并肩同行。」

她又爆笑起来,「妳怎么年纪轻轻却这么传统!」

被她笑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垂头丧气的道了晚安,我黯淡的要上楼。

「林间熏风,」她喊住我,「妳知道肃柏何以接受我吗?」

我回头,「…因为朔很迷人呀。」

「呵呵。」她掩嘴,「当然也是缘故之一。但肃柏时值壮年,迷人的女人成千上
万,怎么坚持到现在。更何况,他极幼就尝遍情欲。」

我张大眼睛,觉得脑门嗡嗡叫。「这、这似乎,似乎不该跟我说吧?」

「他是很想跟妳解释,但又不好意思。」她眨眨眼睛,「被女儿误会总是心底不
太好受。他之所以接受我,是因为我们同是弃家人,无须在我的人生种下『不幸
』的因果。」

我的脸涨得通红,思绪像是异常的清晰,但又异常纷乱。百感交集,但又不知道
怎么开口。

世伯又不是我或唐晨那种无欲的人,他少年就受戒出家,但也不是死守戒律的出
家人。我知道为了情欲世人多受煎熬,虽然不能体会那种苦楚。

他是为了不加诸因果在别的女人身上,才自我克制,并不是为了死板的戒律。

有点想哭,也有点想笑。他不用跟我解释的,朔也不用跟我解释。

「…才不是因为这样而已。」我擦掉眼角的泪,「是因为朔迷人到让伟男子都无
法抗拒。」

「啧啧,」朔笑得很开怀,「我觉得被恭维到了。」





后来唐晨一直问我跟朔聊了什么,我只能含糊过去。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跟他
讲?被逼急了,我说,「…你、你直接问伯伯好了。」

我想他再钝也知道朔去世伯那儿小住不光是谈经论玄,这件事情,我们俩不约而
同的瞒着唐家爸妈。

他红着脸,想笑又不敢笑。「朔是提了…伯伯十二岁就让他爸爸带去…那个、那
个酒家的事情吗?」

我猜我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了。原来朔已经很含蓄了,真的「极幼」。

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幸好之后世伯出淤泥而不染。

静默了一会儿,我们很有默契的把这话题抛开,商量选课和杂项。


刚开学,一片慌乱。我的事情还比别人多,忙得团团转。

虽说不是初二十六,我还是得先去老大爷那儿打个招呼。长长一个暑假没瞧见祂
,真的很想念。远远看到祂,我就激动的大喊,「老大爷!」

祂站起来,「丫头!」明明是笑着的,硬把脸板起来,「妳这丫头啊!怎么纵容
那死鸟这么嚣张,不知道要低调吗?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妳连家里一只鸟都管
不好!是能做什么,妳呀妳呀…对大树公有没有失礼?祂是土生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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