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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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鸟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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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柏龄骂道:“住口!你想一起跪着吗?”
  
  襄湘已经跟随蒋介石走远,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听不到了,只是这时蒋介石忽然问他:“小杜啊,你说说刚才这个事情怎么样?”
  
  襄湘吃惊的抬头,这是在问他的意见?心里迅速的转了几下,咱只是个来混饭吃的,气节这种东西小民小户消费不了,留给未来的将军们吧,于是斩钉截铁的开口说:“校长的任何决定都有校长的深意,属下从不妄自议论。”
  
  蒋介石‘嗯’了一声,对襄湘的话不做任何评论。
  
  下午,襄湘在训练场上看到了仍然跪在那里的宋希濂,尘土飞扬,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黄埔岛上的周围是很空旷的,每当下雨的时候总有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在这座岛上游荡,将西方的一点阳光压成一条缝,直至消失不见,然后瓢泼的大雨肆虐而下。晚上处理完公务,襄湘在办公室的窗前向外远眺,从他的窗口可以直接望到整个操场,在那个位置上,风雨呼啸中隐约看到几个身影。
  
  王柏龄并没有下令让他一直跪倒现在,可是倔强的学生却不肯起身。从中午到现在,那个学生已经跪了9个小时,而且从傍晚起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就是铁打的身子恐怕也会受不了。王柏龄当然不会去让他站起来,所以他就一直跪着,再有一个小时,学生宿舍就要统一熄灯关门,到时候这几个学生只怕要在雨里住上一夜。
  
  襄湘叹了口气,找了一本书看,可心情浮躁之下什么也看不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静静地房间里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和来自窗外风雨呼啸的声音。终于,时钟敲响了九点,铛铛——
  
  从窗口望去,学校宿舍已经熄灯了,几个学生还在那里,操场上唯一的一盏路灯下,他们看上去影影绰绰。襄湘当然明白蒋介石的想法,如果他继续跪在那里,就表示他对校长的决定有所不满,他根本是在抗议,什么时候他自己站起来了,这件事什么时候才算结束。既然蒋介石自己不管,那么他就是希望我来处理了。
  
  操场上。
  
  “荫国(宋希濂字),算我求你了,你站起来好不好?”贺衷寒(2)说。
  
  “不,校长还没有让我起来,你们都回去,不要在这里。”宋希濂的脸色已经苍白了,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又在雨里跪了好久。
  
  “荫国,你不要这么傻。”蒋先云说。
  
  “这是什么革命新军!跟旧军阀有什么两样!”李之龙(3)气愤的说:“我也要在这里等,等他们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在田,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蒋先云冲李之龙说。
  
  “宿舍已经熄灯,恐怕我们今晚回不去了。”贺衷寒说:“这样不行,如果淋一个晚上雨,明天就没有办法训练了,荫国你快起来吧。”
  
  “不,我不,你们不要管我。”
  
  贺衷寒无奈的一转身,忽然发现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他打着一把大黑伞,穿着长长的靴子,动作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缓慢。
  
  李之龙也看到了,他问:“是哪位教官过来了吗?”
  
  四个人都目光灼灼的望着前来的那个人,那人走近后,把黑伞扬了扬,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孔露出来。四个人都见过他,他经常跟随在蒋校长的身边,而且每天都会出席在教职员工的席位上,蒋先云甚至认出来,那是曾经直接面试过他的某个考官。
  
  蒋先云、贺衷寒、李之龙齐齐站做一排,稳稳地向襄湘敬了个礼:“教官好!”
  
  襄湘表面十分镇定的对三人点了点头,心里高呼一声:“夭寿啊!”
  
  站到宋希濂面前,襄湘把黑伞撑到他的头顶上,宋希濂仰起头看着襄湘,发白的嘴唇露出一丝声音:“教官……”
  
  襄湘点了点头,看他现在虽然倔强不肯起来,但是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今天那番颠倒黑白的话自然是错的,错的离谱,但是襄湘身为他们的教官却不能说那是错的,如果被蒋介石知道了,襄湘这个小虾米就遭殃了。所以襄湘什么话也没说,他为那个倔强的学员撑伞撑了好久,直到他自己开口说话,他说:“教官,煤是白的。”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跪着,自己起来了。
  
  李之龙听了有些暴跳如雷:“你说什么!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宋希濂此时的表情有些让人看不懂,他说:“我错了,原来我错了,校长说煤是白的就应该是白的,我不会再走冤枉路。”
  
  蒋介石逼迫一个学员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襄湘有些心寒,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宿舍回不去了,襄湘让四个落汤鸡进了他的办公室,让他们换下湿衣服擦干头发,四个人都有些拘束,因为他们发现这个教官虽然年纪跟他们差不多,但是却不苟言笑,表情很些严肃,而且也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
  
  办公室就这么大,而且只有一张床,襄湘已将让憔悴虚弱的宋希濂睡在了上面,其余三个人很自觉地坐在一旁的桌前,准备凑合一夜。
  
  “杜教官,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贺衷寒对襄湘说。
  
  “没关系,这也是校长的希望。”襄湘说。
  
  “开学后你会担任什么课业的教官?”贺衷寒问。
  
  “我是你们军事理论的教官。”襄湘回答。
  
  “军事理论,你是从外国的军校毕业的吗?”李之龙有些性味的问道。
  
  襄湘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军事理论是一门新型的学科,中国的一些旧的陆军学校自然不会开设这门课程,那么就只有那些留学过海外的人才有机会了解。
  
  “不,我不曾去过海外留学,我毕业于师范大学,之后就工作了。”襄湘说。
  
  “恕我冒昧,教官你看上可真年轻,你多大了?”贺衷寒问。
  
  “虚岁23。”
  
  此话一出,三人皆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这位教官居然这样年少,甚至比这一届的许多学生还要年轻,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就离开学校的。襄湘没有给他们更多讨论的时间,因为他发现自己跟他们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紧张,于是催促他们休息,几个学生自然不会违背教官的命令,乖乖熄灯睡觉了。
  
  这一夜风雨大作,校外操场上某棵大树被劈断了一根树干,房间里五个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明天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1)宋希濂(1907…1993),字荫国,抗日名将,中国国民党著名将领。
(2)贺衷寒(1900…1972),字君山,国民党未来著名特务,国军政训系统负责人。黄埔系骨干将领。
(3)李之龙(1899…1928); 字在田,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山舰’事件后被害死。




开学(三)

  6月16日,开学典礼在这天举行,操场前面搭起了阅兵台。孙中山偕夫人宋庆龄出席了这一盛典并发表了讲话,那天他穿着白色的中山服,戴一顶白色盔式帽,宋庆龄女士优雅地站在孙中山旁边,短发黑裙,美若天仙。
  
  两年前的6月16日,陈炯明叛变革命,炮轰总统府。孙中山与夫人宋庆龄先后脱险,躲向停泊在江面上的‘永丰舰’。 两年后的6月16日,孙中山刻意把像孩子般无比珍爱的黄埔军校“出生日”定在这一天,足见他对陈炯明炮击总统府事件的刻骨铭心,为建立一支革命的军队而努力奋斗。
  
  那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微风习习,台下是一排排精神抖擞的学员,这些人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扮演影响整个中国近代史的角色,而现在还没有人能够预想到这些学生会有这样的成就。
  
  孙中山的讲话记录稿长达7400余字,足足讲了1个多小时。他在这个著名的开学演说中号召全体师生:“从今天起立一个志愿,一生一世都不存升官发财的心理,只知救国救民的事业”。他以很通俗的语言说:“革命党的精神,就是不怕死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一百个人就能打一万个人。有一支一万人的革命军,就可以打倒军阀。”他对第一期学生寄予极大的信赖和深切的期望,演讲完毕时,会场上掌声雷动,口号震天。师生们十分振奋,连声高呼:“孙总理万岁!”
  
  至此,开学典礼达到□,后面又是一些人冗长的讲话,但是襄湘已经没心情再听了,今天早上由于太繁忙,没顾上吃早饭。不像别的教官都是行伍出身,身强体壮,襄湘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小时已经头昏眼花,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可是台上的讲话一个接着一个,没有结束的预兆。更糟糕的是胡汉民先生用广东客家官话宣读‘总理训词’时,襄湘身旁队列里的一个学生忽然问道:“哎,台上那老汉他说的是什么,让我们吃什么三味煮鸡、萝卜大葱?”
  
  他们队的班长低声训斥道:“美的你呢,有白米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那学生连连摇头,嘟囔道:“我听了半天,就是没听清!”
  
  襄湘脑袋上出现了大大的井号,在这种时候居然挑战他的神经,不知道咱可怜的胃在呼救了吗?还在讨论吃的!于是襄湘教官严肃的板着一张脸,几步迈过去训道:“什么‘三味煮鸡,萝卜大葱’,明明是‘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你们还想吃三民主义,胆子不小。”
  
  这原本是十分正经的训诫,可不知为什么襄湘一说出口就变了味道,周围听到的几个学生忍不住闷笑了起来。襄湘的脸板了几板没板住,破功了,他发现刚才训的那个学员是自己特意去偷看过的,国民党著名的抗日名将——杜聿明将军,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满脑子‘鸡、萝卜和大葱’的小子。
  
  襄湘眼皮抽了抽,这是大人物,不能训完了事,得补救。
  
  “咳,咳,但是听错了也不怨你们,我也被胡先生说的肚子饿了。好啦,大家都不许笑,严肃一点。”
  
  这段小插曲非常有意思,后来在同学们中间很快传开,每到开饭时,大家总忘不了互相调侃几句,“今天吃什么?”“三味煮鸡,萝卜大葱。”接着,大家哈哈大笑一通,也算是先精神会餐。因为这几句调侃,襄湘被学生们提前认识了,大家都觉得这个教官很有趣。
  
  开学典礼以后,学校算是正式开学,黄埔军校学生们每天的生活是‘三操(3次出操)’、‘二讲(2次授课)’,除了下雨天,学生每天都要列队环绕长洲岛做10多里的马拉松式跑步。而襄湘迎来了他作为教官的第一堂课。襄湘当老师的经历只有上大学时当过家教,那时候当家教跟当孙子差不多,求着哄着学生学习,而且襄湘身为大学生却只配教小学生算术,中学生高中生都专门请老师和硕士生。所以面对一大群20几岁的青年学生,襄湘又很没用的紧张了,他们在未来都是要上战场打仗的英雄,万一我一不小心教错了什么东西,岂不是成了罪人。
  
  于是乎,没上课之前,襄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过家家一样,一遍遍演练上课时的过程,各种天朝斯巴达式的教育模式被襄湘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虾米奉为至宝。
  
  课程是根据苏联的教程译本而来,光翻译就翻译了三个多月,然后又通过自学对所有的理论有了大概的了解。感谢从小接受的填鸭教学,襄湘的地理、物理等课程比这个时代的人高了不是一个档次,虽然有些欠缺但也足够自学了。整个译本有三本书,包括地形学、战术学、野战建筑和通讯,全都是苏联最新的教育学说,国内大部分专业学校可能闻所未闻,与襄湘的穷紧张不同,学生们大都感到很兴奋。
  
  这天早上的第一堂课是给一番队上,襄湘早早的起床,一身精神抖擞的军装,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推开了教室的大门。
  
  那个时候的人比较讲究尊师重道,因为是军校所以纪律十分严格。教室里安安静静,学员们一个个坐的直挺挺的,表情也相当严肃,像这样的课程因为没有课本,所以人人桌前都摆放着一本笔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到暗红色的地板上,讲台前一块破旧的黑板反射出柔和的光晕,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襄湘,此情此景庄严肃穆。
  
  军靴和地板碰撞出轻快地声响,一个英俊的军官,抱着厚厚的几本书目不斜视的登上了讲台,学员们都知道那是他们军事理论课的教官杜良钰。一身合体的军装,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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