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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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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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需答,你待如何?”
  我心中纷乱,自认得沈墨山以来诸般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缓缓在脑中流转不停。初遇时落英缤纷,那人踏步而来,不由分说,便将我与琪儿一人一边,挟持而走;相处之时他开口闭口,不离银钱,我不胜其烦;后来骁骑营军中,他逼我现出断指,在我心有期盼的一刻,却又令我怨怒相对;后来病榻之前,他悉心照料,温柔万分,又令我心思不定;再后来,天牢之内,逼疯萧云翔,我却只觉一片荒芜,却幸而有他大手相握,温暖厚实。
  再再后来,我抱着必死之心,临危不惧,却在见到他前来一刻,力气涣散,心里变得酸楚柔软,想着真好,在临死前见着一面,此生无憾。
  此生无憾。
  我眼眶润湿,想起他抱着我,絮絮叨叨在耳边说,冬天暖酒算输赢账,夏日里扇凉扇弹曲儿,长长久久地,多好。
  那么美的日子,我还没过过呢。
  怎么能分离?怎么舍得分离?
  我闭上眼,又睁开,心下已有计较,哑声道:“宝叔,我不怕跟您老实说,一个人的日子,我过得够够了。从今往后,我想换种活法,但若不能长相厮守,那便过得一日算一日,总之,绝不令自己个不痛快。”
  宝爷目光晶亮看着我,似有些震动,却也有些了然的微笑。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墨山大踏步走进,笑道:“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说的就是我想听的话。”
  宝爷叹了口气,转身问:“公子爷,可不是我这样好说话。”
  沈墨山沉吟片刻,道:“我命人快马加鞭,将口信传到凛叔叔那,此时算来,他已然看到,若他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我接招便是。”
  就在此时,徐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不用传信,他早知道了。”
  “二叔,您得到什么消息了?”沈墨山忙回头问。
  “什么消息?”徐爷缓步走入,冷冷瞧了我一眼,道:“老子跟他们俩练了几十年,还不了解姓林的那等策略?放心吧,你林叔叔早就料得你的心肝宝贝病情无法再拖,人命关天,他那等假模假式之人,定然不会等闲视之,说不得此刻咱们周遭,就已然埋了暗棋,你的小情人死不了。他等的,不过是你心急如焚,乱了头绪,然后再抛出诱饵,令你不得不踏入他的套里,明白了吧?”
  沈墨山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白析皓还是肯医了?”
  “没出息”徐爷训道:“你不担心下,你智谋无双的林叔出什么难题啊?”
  沈墨山哈哈大笑,道:“兵来将敌水来土堰,难得他有兴致玩玩我,我便尽点孝道,让他玩玩又何妨。”
  “真是,若他命你解散咱们盟,令你爹心血毁于一旦呢?”徐爷薄怒道:“别忘了,他对咱们姓沈的,姓徐的,成见可从没少过。”
  “我看,是你对公子爷芥蒂太深。”宝爷接过去道:“别胡说了,当初是靠了他,才得以保全了你们那么多条人命,若他有心要毁了沈当家的基业,又何必拐弯抹角?”
  徐爷有些不服气,却不敢驳爱侣的面子,只铁青了脸道:“总之,若你敢为了外人忘了自己祖宗姓什么,老子定然一掌拍死你。”
  沈墨山笑道:“放心,林叔叔不是那种人。”
  沈墨山虽然每日在我跟前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我却能从他眸底深藏的悸动中了解到,他其实也在不安。也许那位人人都说我像他的“公子爷”,沈墨山最敬重的长辈,真的不是好相与一流。我好奇的是,这里这些人,说起他皆言道君子端方,温文和煦,为人最好不过,但却连徐爷、沈墨山这样的角色,说起他,言辞间却或忌惮或敬畏,甚至都来不及掩饰?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令人如此又敬又爱,又惧又怕?
  我养了足足五日,宝爷开的方子很对我的病症,又兼之针灸汤浴,那些逝去的生命力,仿佛悄悄而缓慢地,又回到体内。
  我觉着一切均在好转,按着这个方子,保命至少是做到了,至于其他的,今后好生调养便是。若那位白神医真如此难请,若明知那位“公子爷”必定借此事为难墨山,那么我不受他的恩惠不就行了?
  至于三日后的毒性发作,生死由命,我已不多做揣测,该如何便如何罢。
  若白神医出马也无用呢?若我等不及神医莅临,便一命呜呼了呢?
  光阴犹若白驹过隙,何必为了这一刻苟活着,而勉强自己?
  那位公子爷不也说过吗?做一个快乐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一刻只当一世,争活得长或短又如何?
  我将这番心思告诉沈墨山,他蹙眉沉思片刻,握紧我的手微笑道:“话虽如此,但在我心底,还是希望你能长长久久活着,好些事咱们还没一块做,好些话,我也还没说。”
  我心下震动,靠在他怀中,他搂紧我,紧接着笑道:“更何况,老子在你身上花了无数人力物力,若连个嘴儿都香不了几回,岂不亏本大了去了?”
  我佯怒道:“敢情你还想翻本啊,没门。”
  “翻本是不指望了,”他笑嘻嘻地道:“时不时收点利息什么的,还是要的。”
  说罢,就没头没脑亲了过来。
  近来我似乎老呆在他怀中,这人臂膀宽阔,身上皮肉紧实,靠上去,正好能将我整个包住,他喜欢这样,有事没事总将我抱在怀中,喜欢亲就低头亲,有事忙就一手环着我,一手噼里啪啦飞快拨拉算盘珠子。有时候甚至不避外人,幸而这里来往的皆非常人,宝叔见我们亲密,只和蔼一笑,不以为意;徐爷是压根当没看见;栗亭会挤眉弄眼,但却不开什么玩笑;就连小琪儿,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爹爹要靠着沈伯伯。
  常常这样抱着抱着,我便靠在他胸膛间睡着,醒来了总能接触到他含笑温柔的眼睛,他长相虽不算英俊,但眉目轩昂,自有一股阳刚气势,这等魅力,或许比面白无须的书生更能博江湖女儿之喜。况且这样的人若真心待你好,直能暖到你心底去,我不禁感慨着,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看上他?怎么就能留到现如今,便宜了我?
  “那是因为我掐指一算呀,某年某月某日,就得遇着小黄,可人疼得紧,我还不收拾了心神,专心等着,这不久等到现下了?”他一面信口胡诌,一面看着账本,顺手玩着我的耳垂。
  “胡扯,”我怒道:“天启朝男儿到你这般年纪,若不是家里太穷,尚未婚配的只怕绝无仅有……”
  “小黄你如何得知?我在乡下确实有娇妻美妾一大群,孩儿都五六个……”他呵呵低笑,继续抚摸着我的耳朵。
  我知道他在胡扯,但不知为何,却仍旧心中一突,垂头不语。
  “不会当真吧?小傻子,骗你呢。”他亲了我一下,道:“我不婚配,原因很简单,我不想似我爹那般。”
  我愣了愣,却听他缓缓地道:“我爹是盖世英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但他,做错了事,没能守住所爱之人,从此抑郁寡欢,一心练功。我娘原本只是府内雇来做针线活的丫鬟,只因撞上了我爹练功走火入魔,这才有了孽缘,生了我。她是穷人家的女儿,发生了这种事,除了收房没别的出路,但她年纪尚幼,生我是难产,生完了,她就死了。我爹也没过来看一眼,更别提哺育教养我了。”他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能长这么大,可不算容易。”
  我是头一回听他讲自己的身世,心下大为怜惜,抱住他的腰道:“我娘也是生了我便死了,墨山,咱们是一样的。”
  他搂紧我,热热地吻了过来,柔声道:“莫怕,从今往后,我把你爹娘没疼你的那份,给你加倍补回来。”
  我扑哧一笑,道:“这可怎么补?爹的那份还好说,娘的那份呢?”
  “现下还不是在补吗?”他哈哈笑道:“你看人家当娘亲的,无非哺乳养育,亲亲抱抱的,我这不是每天都哄着你抱着你吗?除了不能哺乳,我什么不成?”
  我脸颊微热,道:“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在我耳边低语道:“说到哺乳,你不觉着,咱们的次序得倒过来?”
  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大热,反手一肘狠狠击在他胸膛上,沈墨山没脸没皮地哈哈大笑,捂住胸口道“哎呦,小黄谋杀亲夫,哎呦……”
  “你们俩又在闹什么?”门外传来宝叔的声音,“墨山,快出来,看谁来了。”
  沈墨山一凛,松了臂膀,起身整顿衣裳,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拉住他的袖子。沈墨山低头一笑,拍拍我的手,抬步走了出去。
  院中随即传来一阵见礼说笑声,来人显与沈墨山很熟,只怕又是他哪个前辈,况且又宝叔亲自领着前来,九成是宝叔也熟悉的人。难道说,来的就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公子爷?
  我看不见外头,心里有些着急,强撑着站起来,将身上披着的白狐领长氅裹紧,扶着椅子慢慢走到外间,原本只想靠在门边悄悄儿听状况,但手还没碰到门扉,就听见庭院里一个清越的声音笑道:“我瞧着咱们还是甭在庭院中搭话,有什么的进去说,一来我连日跋涉,沈大财主不能连口水都不赏叔叔我,二来我忧心咱们说得久了,那门边,有人可要等得焦心了。”
  众人一阵笑意,这些人只怕个个是高手,我一来,他们便察觉到了。如此一想,我反倒豁出去,大大方方走到门口,恭敬作揖道:“长歌见过各位前辈。”
  “小黄,你不好好歇着,出来作甚。”沈墨山立即奔回来,扶住我责怪道:“这门口风大,仔细又不好了,乖,赶紧地跟我我回去。”
  “墨山,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都到跟前了还不给我瞧瞧真人,我回去可怎么替你美言呀?”那清越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抬头一看,却见当中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含笑看着我们,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然,面如冠玉,容貌俊美,年纪瞧着比宝叔稍长,模样却更为出彩,想来年轻时,定是了不得的漂亮人儿。
  难道这位便是公子爷?
  我心下疑惑,看向沈墨山,沈墨山含笑道:“来,小黄,我替你引荐一下,这位是琴秋琴叔叔,他是,公子爷那边的人。”
  我对那位公子爷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身边聚集了这么几位精彩人物。我尚未说话,那人却笑道:“宝儿啊,你瞧瞧,墨山这副跟供祖宗似的模样,怎么我越看越眼熟啊,你看出什么没有?”
  宝爷笑而不答,徐爷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那琴秋却偏偏要激怒徐爷一般,笑嘻嘻地加了一句:“这整个一白析皓在咱们公子爷面前的样啊,不错不错,可学到精髓里了。哎呦我说老徐,你疼人可没墨山这么有天赋,瞧瞧,是不是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徐爷瞪大眼睛道:“他会疼人,那说明我们老沈家的男儿刚柔兼济,外头能做好汉,搁家里会疼老婆孩子,跟姓白的一点关系没有。再说了,谁说老子不会疼人?你问宝儿,他被我疼了几十年,什么时候有委屈了?”
  沈墨山和琴秋均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莞尔,宝爷却涨红了脸,薄怒道:“升哥……”
  “宝,别生气啊,我就说句大实话怎么了?”
  “徐爷是实在人,说的当然都是大实话,”琴秋笑道:“我还记得当年白析皓寿宴上,您当众嚎了那么一句,琴某数十年都记忆犹新啊。”
  “哦,我二叔嚎了什么?”沈墨山好奇地问。
  “嚎什么?”琴秋笑着瞥了徐爷一眼,道:“就是跟你白叔叫板,看谁能叫一句,某某,我喜欢你,如此而已。”
  “行呀,二叔,您年轻时原来如此至情至性,侄儿佩服,佩服。”沈墨山唯恐天下不乱,立即给徐爷施礼。
  那徐爷此刻丢脸丢到姥姥家,却反倒没丝毫不自在,得意洋洋地道:“那是,你这臭小子要学的还多着呢,别一口一个同生共死就显得多深情厚谊,明白了吗?”
  “是,多谢二叔赐教。”
  这一老一少没个正形,琴秋又在一旁起哄得起劲,宝叔怒目而视,走过来对我道:“甭搭理这帮疯子,咱们回屋去,有事跟你说。”
  我心下好笑,脸上却不能表露,跟着他慢慢走回里间。宝叔引我坐下,脸上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柔软起来。我也没打扰他,只微笑等着,过了半响,他才回过神来,歉意一笑道:“走神了,对不住。”
  “哪里,”我笑道。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那琴秋,是公子爷派来的。”他缓缓地道:“你现下固本一步,我已做了,你的体虚之症,调养也不难,但解毒一事,却只能一点点来,如无意外,琴秋身上定然带了白神医的解毒灵丹。”
  “这么说,我的命算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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