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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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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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等着白先生回来受罚吧。”宝爷淡淡地道。
  “师傅,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栗亭大叫道:“长歌的毒我也不是没法子,我做的那味丸药,可就效用无比,能起死回生,可惜现下少了一味药,不然……”
  “胡扯!”宝爷拉下脸,狠狠敲了他脑袋,训斥道:“你是大夫,不是民间跳大神撞鬼糊弄百姓的,什么起死回生,什么效用无比,你就这三脚猫功夫,也敢称这八个字?现在立即出去,就近找家春晖堂,做三月义诊,少一天,咱们师徒的情分也不用讲了,我直接捆了你送人白先生那去,他整治人的法子可多,绝对有你受不住的。”
  栗亭初时还听得一脸丧气,听到最后,脸上越来越现喜色,道:“师傅,您果然替我补上明德山庄的东西……”
  “我可不是为了你,”宝爷没好气地骂道:“我是为了公子爷,万一他身子不适,白爷用起药来,短了一味可就麻烦了。真要那样,我也不等他来罚你,我自己先灭了你这个逆徒!”
  栗亭嬉皮笑脸地道:“是!谢谢师傅!”
  宝爷斜睨了他一眼,道:“快走吧,三月义诊,你当我说着玩的?”
  “是,徒儿告退!”栗亭笑嘻嘻地行了礼,冲我挤眉弄眼一番,这才转身走了。
  宝爷哭笑不得,瞧着这个活宝徒弟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对我笑道:“让你见笑了,这孩子打小在我跟前就没个正形,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在外头似模似样的。”
  我笑道:“那是他把您当自己亲长辈,自然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我看他是越活越回去了,唉。”他摇头,提笔唰唰在白纸上写着,道:“这些人连适才为难你的那个徐爷在内,一个个都瞅着我好脾性,耍赖犯浑,无所不作,比你家小宝宝还不如。”
  我扑哧一笑,道:“宝爷性情温良,众人喜爱您,也是应分。”
  “他们不是喜爱我,是喜欢看我受累,”他一路说着,住了笔,吹吹墨迹,抬头对我道:“写好了,咱们现如今也没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付方子,乃当年墨山的爹爹,沈家老爷花了重金买来的珍贵古方,我当年跟着伺候熬药,因而记得些许,如今略改了改,对你的身子,应该大有补益。这八日我要先给你固本归元,然后再图解毒。”
  “多谢前辈。”
  “不谢,”他微笑着道:“救你乃墨山所求,我看着他长大,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瞧着他经历那等痛失所爱之苦。况且,”他顿了顿,道:“你长相很投我的脾胃,就冲这点,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药果然非同小可,我喝下去后,不出片刻便觉手脚发暖,困意浮了上来,沈墨山让我坐在圈椅中,自己手忙脚乱给我铺床,大红撒金缎面的被子猛然一甩,倒像大朵喜庆的花迎面绽开,险些砸烂一旁博古架上的青花瓶子,他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拽个枕头过来,仿佛与之有深仇大恨,要将之一拆为二。
  笨手笨脚,沈大掌柜原来也有做不来的事。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靠在圈椅内,看着他一举一动,默不作声。
  看着看着就闭上眼,朦胧间,已被他轻柔抱起,移到床上,解开我的外袍,替我盖上被子。
  脸上一软,是他轻吻其上,呼吸热热喷在脸上,忽然听他轻笑一声,有说不出的得意。
  随即他又拉拉我的被角,抚摸了我的头发,无声无息离开。
  我睡得甚熟,也不知过了多久,因腹中饥饿,才醒了过来。这可是前所未见的好征兆,我正要唤人,却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对话:
  “宝叔叔,您到底有几成把握?”这是沈墨山的声音。
  一人叹了口气,声音柔和温软,正是宝爷:“若我说,一成也没有,你怎么办?”
  “您说真的?”
  “墨山,若是旁人,我自然会设法宽慰,但对你,我需说实话。”
  “怎会如此?他不是明明能好好睡一觉了吗?”沈墨山的声音骤然提高:“这一切,不是在好转是什么?”
  “冲你宝叔嚷嚷什么?人回光返照,也会如此。”另一个人训斥了一句,我仔细一听,立即认出,是那位徐爷的声音。
  宝爷温言道:“别这样,升哥,若今日病榻上是我,只怕你的癫狂,要胜墨山百倍,咱们已然不能为孩子减轻伤痛了,就别再争这些口舌之利了吧。”
  那徐爷叹了口气,半响道:“墨山,那人对你,真这么重要。”
  “叔,您说什么废话?”沈墨山压抑着,似乎有些哽噎,却忍着道:“不重要,我犯得着这样吗?”
  徐爷沉吟片刻,又道:“宝儿,当真无法可想?”
  “我的医术虽习自白神医,但性子古板,想法僵固,他十成的本事,我其实学不到一成。只是这么多年靠勤奋细心,才没出大篓子。这一次长歌的病,按着常理,是无药可医了,但若不按常理,或者有救也未可知。”
  “说来说去,还是要白析皓来。”徐爷厌烦地道:“墨山,你说说,那老东西这回又推脱个什么劲?”
  “他以凛叔叔的身子这节气需浸泡温泉为由,断然拒绝了我。”沈墨山黯然道:“我写信去拉下老脸说足好话,他还是说,凛叔叔身子最要紧,其余等人,是生是死,皆与他无关。”
  “你就没求公子爷?”宝爷道。
  “当然求了,哪知这回凛叔叔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道,白析皓的喜好最重要,他爱给谁看便给谁看,他决不干涉。”
  那边一阵沉默,徐爷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个老东西算计你呢,墨山,你真是关心则乱,这都听不出来。”
  “怎么说?”
  “你想啊,林凛诡计多端那是出了名的,他又心疼你,又常常标榜自己高洁有德,又不像你二叔我真的担忧沈家血脉断在你这一代,怎么会见死不救?姓白的完全就唯姓林的马首是瞻,这个事,九成是林凛在拿主意,白析皓不过照他的意思回复你而已。”
  我听得迷迷糊糊,不出片刻,却又睡着。
  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待我转醒,却是大白天。榻前守着小琪儿,见我睁开眼睛,立即笑得咯咯直响:“爹爹爹爹,你醒啦?琪儿有乖乖在一旁等爹爹醒哦,半点也没吵人。”
  我微微一笑,哑声道:“好乖。”
  他撒娇地挨近我蹭了蹭,才道:“爹爹,你睡了好些天,沈伯伯说。”
  他话音未落,外头已有脚步声传来,待进来里间,却正是沈墨山和宝爷。
  “长歌,你醒了么?”宝爷声音柔和地问。
  我睁开眼,忙撑起半个身子要坐起,他伸手止住我,沈墨山快手快脚,拿过一旁靠枕给我垫着,宝爷拉过我一只手,搭了脉,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微笑道:“脉象比之先前,稳健不少,看来,这药还是用对了。”
  沈墨山笑呵呵地道:“宝叔,有您出马自然妙手回春。”
  宝爷摇头笑道:“欸,此时言之尚早,一连八日,咱们都用上这个药,若真有效,那才算我这趟来不辱使命了。”
  我忙欠身道:“长歌谢过宝爷。”
  宝爷拍拍我的手背,温言道:“我着人煨着药膳,这是我家公子爷昔日用惯的方子,灵验得紧,你试试,只有一样,吃个一天两天的,却不管用,得长年累月地吃。这药膳煎熬也颇有讲究,我当年学了许久,墨山啊,你看是不是派个伶俐点的小厮跟着我学学?”
  “小枣儿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我来学便好。”沈墨山笑呵呵地看着我,伸手替我理过脸颊上的头发。
  宝爷淡淡地道:“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运气好,托生在沈家,练武上是个奇才,师承又俱是当世巨擘,是以从来事事顺心,不知病弱之人有多苦。服侍照料旁人,一日两日容易,一年俩年勉强,若是十年八年下来,不嫌弃也得厌烦。所谓久病床头无孝子,亲生的孩儿尚且劳累不及,更别说你这样的。你现在且别忙着否认,自己个想明白了,这可是亏本到底的买卖,还得亏得心甘情愿。你要想清楚了,再来跟我学。”
  沈墨山低头一笑,揽住我的肩膀,道:“宝叔,我沈家儿郎,向来说一不二,今儿个我便当着长歌的面跟你交个底儿,我自一开始便晓得他身子不好,知道跟他在一块,便一生都得照料他,看顾他。这若搁在以前,我定大不耐烦,再喜欢,也断无伏低做小伺候人的份。但经过这么多事,”他顿了顿,目光柔和看着我,道:“经过这么多事,我怕的不是要老去照顾他,是怕,没有机会去照顾他。您明白了吗?”
  我心下感动莫名,紧紧握住他的手。
  宝爷点头微笑,道:“既如此,我留了方子在栗亭那,你先出去,跟着他好好认认,方子上的东西都有哪些,咱们先从材料做起。”
  沈墨山点点头,紧紧搂了我一下,起身道:“琪儿,跟沈伯伯出去,学点本事,也好照顾你爹。”
  小琪儿万分不舍,却乖乖地点头道:“是。”
  他们一大一小,牵着手走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我与宝爷二人。
  我知道他把沈墨山支开,是有话想说,便道:“宝爷,您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不忙,先吃东西。”宝爷笑眯眯地站起来,拍了拍掌,外头立即有两名少年抬着食盒小几子过来,我瞧那两人长相一摸一样,皆是清俊可爱,却是从未见过,宝爷笑着道:“这是跟着我的两个孩子,乃双生子,一个叫飞萤,一个叫飞翎,来,见过长歌公子。”
  两名孩子摆完东西,都朝我恭敬地行了礼,齐声道:“经过长歌公子。”
  “不敢,”我忙道:“有劳二位了。”
  两人皆谦虚几句,退后几步,伺立于宝爷身后,宝爷和蔼地道:“手上可有力?能自己用饭吗?”
  “能的,晚辈失礼了。”我告了罪,忙举起调羹,舀了一勺,开始吃起。
  我本想着,这东西便是再难吃,瞧着宝爷的份上,怎么着也得全部咽下,哪知入口才觉着鲜美可口,非之前用过的药膳可相媲美。且搭配数样清爽小菜,色泽漂亮,端得令人胃口大开。
  不一会,我将一碗药膳用得干干净净,这才尴尬起来。宝爷却乐呵呵地笑,指挥两名少年服侍我洗漱,并撤下东西,不出片刻,便收拾完毕,两人复将东西抬了出去。
  “来,喝口茶。”他亲自端了一钟碧绿色茶汤过来,芬芳扑鼻,我忙躬身接过,道了谢,饮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怎样?可还入得口?”
  我闭目品了品,道:“犹若烟斜雾横,椒兰萦鼻,好茶。”
  宝爷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算你识货,此茶名为青松雾,不算珍品,却备受行家青睐,我生性笨拙,别的茶也弄不好,唯独这一味,常年候着公子爷要用,一来二去,熟能生巧,也就学会了。”
  他见我有些不解,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口中所说的公子爷,便是墨山的师长,白析皓的爱侣,先帝敕封的明德公子。我出身贫寒,早年干的,便是伺候公子爷的小厮。”
  我吃了一惊,道:“宝爷,真对不住,我非有意打探这些……”
  “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乐呵呵地笑道:“我这一生,虽然苦,但也有福,最大的福气,便是跟了我们公子爷,他从未将我当成下人,反倒悉心教导,待我就如自家幼弟,又逼着白神医教我医术,我有今天,全是承了他的恩德。”
  他看着我,笑着道:“长歌啊,咱们做人,可不能忘本不是?”
  我垂头不语,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道:“你跟我一样,咱们是苦娃儿出身,比不得墨山啊、徐达升他们。但话说回来,咱们生在什么人家,由不得人;长在哪,也由不得人;吃过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也还是由不得人。但现如今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却由得咱们自己,”他低头微笑道:“公子爷打小便教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个快乐的人,现下,我把这句话转送给你,好吗?”
  我心下激荡,喉咙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气,冲他感激一笑,道:“好,多谢了。”
  “好孩子,”他呵呵低笑,摸摸我的头,道:“你若不嫌弃,往后便跟着墨山喊我一声宝叔可好?”
  “是,”我眼眶发热,忙低下头,强笑道:“宝叔。”
  他甚为高兴,负手走了几步,道:“长歌,宝叔有几句话想问你,你老老实实答我,可能做到?”
  “自然知无不言。”我道。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清清嗓子,道:“若现下有个能令你活命的机会,却要你离开墨山,你待如何?”
  我心中一震,抬头道:“您这话……”
  “只需答,你待如何?”
  我心中纷乱,自认得沈墨山以来诸般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缓缓在脑中流转不停。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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