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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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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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快黑了,还不见云飞和平儿的踪影,盛成秀少不得向门外张望。云行有见了问她:“你看啥子哦?”盛成秀说:“云飞和平儿要来,这阵了还不见人影。”云行有说:“你们家真是,喂养的都是别人的娃儿。”

盛成秀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云行有又说:“你大女儿怕十几岁了吧?”盛成秀说:“十四岁了。”云行有说:“你男人是解放那年破肚子取出来的,三十了吧,你看孩子都十多岁了。”盛成秀说:“你女儿不是也十多岁了么?”

云行有说:“我不晓得好多岁了,可惜是个女儿,是个儿子就好了!”盛成秀说:“赵车珍还不是给你生的女儿。”云行有说:“莫说了,堂客听了不安逸。”稍停又说:“你们家还恁么老火,种庄稼又不找钱,你男人还是该找个活路做。”成盛秀在心里说:“无门无路,找工作难哦。”


第二部第一卷 第二章

 


冬天缺衣少食,穷人的日子艰辛。 改革初期,公路都是用小石子铺垫的。寒冬腊月,北风裹着雪花夹着雨水,飘洒在路面上,汽车驶过,飞溅的泥浆积淀在路面上。光脚板踩上满是泥浆的路面,感觉双脚踩上的全是尖尖的石子,冻僵的脚被石子硌得生痛。

实在受不了时;赶紧跑去厕所,扒开裤子撒一泡尿淋在脚板上,能暂时缓解石子硌脚的苦痛。

沙坪坝火车北站,顺着铁轨走来两位衣着褴褛的男女,男的是石云飞,挑着一挑粪桶。女孩是石愿平。

走出站台后,小女孩问道:“爸爸,妈妈那里真有好吃的吗?”男人边走边回答说:“这么冷的天,你真不该来。”石愿平说:“妈妈说她在火锅店上班,今天关饷,让我去尝尝火锅。爸爸,火锅是什么呀?”石云飞说:“就是把许多菜放在有辣椒的汤里煮。”石愿平说:“那有啥子好吃哦。”石云飞为说:“城里人就喜欢吃它。”

街面冷冷清清,火锅馆里则热气腾腾。这时候的人烫火锅,菜的品种很普通。荤的是毛肚、鸭肠、牛肝、蟮片、血旺。素的是花菜、连白、割冲、豆芽。

云行有独自坐在靠门边的桌子喝酒,见石云飞进来连忙说:“来来来,整两口。”石云飞婉言谢绝。云行有说:“政府的政策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看你还恁么穷,啷格搞什起的哟。”

盛成秀说:“所以才求你把潲水给我们哟,让我们也喂个猪儿,娃儿也可以吃上猪肉。”云行有大方地说:“拿去吧,拿去吧,小问题。”

盛成秀端来一碗花菜连白豆芽,是杂七杂八的从火锅汤里捞出的东西,顿在桌子上给说:“这天好冷呵。平儿,来吃点暖暖身子。”转身又去端出一些剩饭,问云行有道:“这些饭是客人剩的,我把它倒在一起了,你还要不要。”

云行有连声说:“不要,不要。那个拿来做啥子哟。”当盛成秀把沾染着火锅汤水的剩饭,端到石愿平面前时,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惊喜地说道:“哇!好多干饭!”小女孩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刨了几口,但也仅只刨了几口,就没有再吃饭了。只夹盛成秀给她端来的,从火锅汤里捞出来的菜,往嘴里送。被辣椒辣得吁吁吸气,还是没有再吃一口白米饭。

石云飞见了问道:“平儿,你啷格不吃饭呢?”石愿平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把饭拿回去煮起,婆婆弟弟一起吃。”听见石愿平说的话,石云飞心里酸溜溜的,连起码的温饱都不能给家人,自己真不配当这个父亲。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把刚从火锅里捞出来的白菜豆芽,给石愿平端来说:“吃这个吧,还是热的,你仔细点选里面还有肉。”石愿平说:“哪里有肉来?”那女孩拿筷子挑出一点猪血说:“这不是肉是啥子?”石愿平指着猪血问道:“爸爸,这是肉吗?”石云飞甚觉悲叹。这么大的孩子,猪血和猪肉都分不清楚。说:“这是猪的血不是猪的肉。”

他突然察觉那女孩是云阳霞,不禁问道:“你不是霞儿吗?”那女孩点了点头。赵车珍斡嘘呐喊地吼说:“死鬼女跑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给客人上菜,人不大点就晓得偷懒。”

云阳霞赶紧丢下筷子往那边跑,她转身时,石云飞见她耳旁颈子上很多伤痕,赶过去问她道:“你的颈子啷格啦?”女孩用眼光乜斜了几眼赵车珍,没有说话。石云飞见云阳霞的目光乜斜赵车珍,也不觉多看了她几眼。赵车珍吼着说:“看啥子看?她耳朵不听话,老子拿火勾烙的。”

石云飞愕然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问道:“你拿火勾烙她的耳朵?”赵车珍大咧咧地说:“老子是她妈,她格老子不听话,老子教育她关你啥子事?”

石云飞说:“你还有一个女儿,你会用火勾烙她的耳朵么?”赵车珍说:“我哪个女儿有她恁么不听话么,我那女儿在学校读书乖得很。”她说着提高的声音说道:“喂,你啥子意思哟,你潲水还要不要?你堂客还想不想在这里上班?我看你是狗咬耗子……”

盛成秀给石云飞使了个眼色,意思叫他别管闲事。赵车珍还喋喋不休:“云行有都没有说啥子,你哪来恁么多空话……”云行有说:“人家没有说了就算了嘛。你还仅到念叨啥子。”

赵车珍说:“老子就是不服气,管她吃管她住,一个月还要拿工钱。”说完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云行有说:“你就走了么?”赵车珍说:“不走我还要做啥子?”云行有说:“盛成秀的工钱你不拿了走?”

赵车珍拿出三十元钱来给盛成秀,又拿出十元钱来给云阳霞说:“恁么丁丁大个娃儿,还要工钱,老子管你饭吃就不错的了。”

盛成秀说:“你啷格只给三十块钱,原先不是说好的每个月四十元的吗?”赵车珍说:“你不是要接潲水吗?你要接潲水就扣十元钱,因为我把潲水包给别人还不是十元钱。”石云飞连忙说:“你要扣十元钱,潲水我们就不要了。”赵车珍说:“不要潲水也只给三十元钱,现在哪里找不到人做事,你们不做就算了,哪里有像你们这样,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赵车珍走了。

石云飞问道:“这么早她就回家了?”盛成秀说:“那边桥头有家麻将馆,她是搓麻将去了。”



云阳霞过来时,石云飞问她道:“你为什么不读书,啷格来这里帮丘二?”云阳霞说:“妹妹要读书,家里没有钱,我是姐姐,只好我不读让妹妹读。”云行有说:“格老子不让亲生女儿读书,让别人的娃儿读,不晓得你妈啷格想的。”云阳霞说:“妹妹好可怜,没得爸爸,没得妈妈……”云行有说:“你不可怜?”云阳霞说:“我有妈妈,还有你,比妹妹总好些。”

有人喊结账,云行有对盛成秀说:“去算账收钱。”石云飞有些奇怪,问盛成秀说:“啷格你收钱?”盛成秀说:“火锅店是赵车珍承包的,云行有记账我收钱,每天交给她,早晨再去她家里,找她拿买菜的钱。”石云飞问:“她不在店里住?”盛成秀轻声说:“云阳霞和她爸住店里,赵车珍另外租的有房子。”

石云飞轻声问云阳霞道:“爸爸对你好吗?”云阳霞说:“他是我爸,我是他生的,不管他对我好不好,我都没得说的。只是那个赵疯子,有点可恶。”石云飞问道:“你爸怕你姨?”云阳霞说:“她不是我姨,真的是疯子,她和我爸打架,拿菜刀砍我爸,还说要提开水烫我爸,真的是疯子。”


第二部第一卷 第三章

 



夜晚的站台冷清清的。 火车快进站了,在不远的地方响着汽笛往车站冲来。火车进站的同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给忙乱的车站增添了不少神秘紧张的色彩。

一群男男女女从火车上被押解下来,推上警车。有人问道:“这些人是做啥子的?”一个人回答说:“人贩子,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火车哧地一声启动了,嘁哩咔啦地开出了车站。车站渐渐地静寂下来。石云飞挑着潲水,盛成秀端着火锅里捞出的白菜豆芽,和石愿平舍不得吃的剩饭。石愿平跟在后面,一家人夜半三更回家去。

石愿平眼尖,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包裹,里面不知包着什么东西。小孩子好奇心强,几步跑过去看,蓦然石愿平惊异地喊道:“爸!妈!快来看,这里有个娃儿。”

火车站微弱的灯光下,一个小小的婴孩,草草地包裹在一床小铺盖里,旁边还散落着奶瓶奶粉,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婴孩用的东西。

石云飞把婴孩抱起来,盛成秀收拾起地上的东西。一家人把婴孩抱到路灯下。婴孩还在酣睡中,乖巧的脸蛋儿被冻得红红的。石云飞抚摸着孩子的脸蛋,有些爱不释手。

盛成秀问说:“啷格办?”石云飞沉浸在捡拾孩子的兴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啥子啷格办?”盛成秀说:“这个孩子呀,你打算啷格办?”石云飞说:“啷格办?总不能让他就在这里冻着呀。”

盛成秀说:“我看你是想把他抱回去喂起是吧。”石愿平说:“爸爸,抱回去吧。这小娃儿好可怜,这么冷的天,被丢在这里。他的爸爸妈妈呢?莫必不要他了?”盛成秀叹了口气说:“家里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清楚。平儿和静儿才刚上起户口。这个娃儿抱回去,肯定是上不起户口的。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关系。前几年你们买黑市粮吃。国家几分钱一斤的大米,你们却要几元钱才买的回来。如果不是强逼石云缘出嫁,老汉不会帮平儿和静儿上户口,姐弟俩恐怕今天都还没有吃上供应粮。”石云飞深叹了一口气,盛成秀说的是事实,他拿什么来养活孩子。



派出所里人头晃动,灯火通明。一个人说:“所长出去大半年了,这回该好生回家休息几天了。”又一个人说:“嫂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所长还没有见过面呢。”

石云飞和盛成秀进来时,一个人从一间屋里出来问道:“你们有啥子事情?”石云飞说:“我们在火车站捡到一个娃儿。”那人说:“真的吗?哪里捡得到娃儿哟。”盛成秀说:“不信你来看嘛。”石云飞把婴孩抱到他面前,那人一见真是一个孩子,就大声对里面的人喊:“你们快来看哟,这里有人捡到一个娃儿。”

好些人闻声从屋里出来,有人伸手摸孩子的脸蛋,有人伸出手来想抱孩子。最后从屋里出来的人;拦住了想抱孩子的人说:“慢点!慢点!你不要猴急武急伸手就去接娃儿,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那伸手抱娃儿的人说:“所长,莫必哪个把自己的娃儿;抱起来搞起耍嘛啷格嘛。”

所长说:“你不是农村的人你不晓得。现在农村里的人,想生儿娃子。如果生的是女的,就拿去甩了。不然就说是捡的,好让你给他出证明上户口。不这样上不起户口不说,还要被罚款。”盛成秀觉得这个所长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是谁来,不敢肯定地说道:“你好像是……”

所长说:“莫来说我是你屋的哪个亲戚。我才从部队转业,干了所长就去打拐了,忙了几个月才回重庆来。这里哪个认得到我,而我又不认识他?你莫来麻逛逛。”有人问他道:“所长,啷格办?”所长说:“啷格办?叫他从哪点抱起来的,还抱回哪点去。”

一直跟着来的石愿平说:“叔叔,这个娃儿真的是我们捡的。”所长问石愿平道:“他们是你哪个?”石愿平说:“我爸爸妈妈。”所长自信地说:“你看!你看!你看!我说得不错吧,农村的人早婚……”他指着石云飞说:“你堂客看起还有三十好几了,你可就不大了,充其量二十七八岁?娃儿都恁么大了?肯定是早婚吧?肯定一直想生儿子哦,肯定到现在都还没有实现目标……”

石愿平说:“我不是我妈妈生的。”所长说:“我晓得,我晓得。肯定和你这个妹妹一样是捡的。”石云飞说:“这个娃儿真的是我们在火车站捡到的。”所长说:“别在这里说空话了,你在火车站捡的,别人没有捡到你捡到了,那么好捡你去再捡一个来我看看。我跟你说我们刚从火车站回来没有多久,你还是各人抱回去吧。”

盛成秀说:“我们家生活困难,只有交给你们去想法。”所长不耐烦了,说:“你说得轻巧,你交给我?你交给我我又交给哪一个?”盛成秀说:“我们家穷养不起。”所长冷笑着说:“养不起就不要生呀,搞起耍嘛就搞起耍嘛,各人要注意到晒。”

石云飞说:“你啷格可以恁么说话?”所长不服气地说:“我说错了么?你这是二老壳给大老壳惹的祸事,你各人胎到起。”一股火从石云飞胸腔里冒起来,说:“你是国家干部,啷格恁么说话?”所长也火起来说道:“国家干部又啷格吗,我怕管不了恁么多,你拿给我啷格做,莫必我还拿回去喂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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