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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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到世界尽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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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衬衣和裤子搭在挂衣钩上。他又一次仔细听了听,想试试除了那架老挂钟外是不是还能听到什么别的响动。然后他钻进被子。被子上有一股他父亲身上的味道。
  天色已半明半暗。一开始他都没闹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在他还没醒透的时候,就在半睡半醒之间,挂钟的滴答声——那是他从小就熟悉的——令他在幻觉中飘荡,仿佛正处身于另外的时间和另外的地方。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老听这滴答声,不过那时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是大人让他睡午觉的地方。那时他很少合眼。总是在做白日梦,一直做到母亲拿着一杯可可或是一个苹果走来想叫醒他时才作罢。
  他打开床头灯。五点半。睡了两个多小时。太阳显然已经落得很低,阳光只能照到这深巷老楼的最上面一层。在这套房子里像是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只穿着短裤就啪嗒啪嗒走进了客厅。客厅看上去就好像有人刚刚待过似的。好像有人踮着脚轻手轻脚走了出去,为的是不吵醒他。而他将将能够感觉到这个人在房间里留下的气息。
  “爸爸?”他叫了一声。尽管知道不会有人答应。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窗外看。塑料皮。摩托车。垃圾桶里的瓶子。
  一点变动过的迹象也没有。
  回到家里,他在架子上找到一个罐头。盘子一边在微波炉里转着,他一边在想,什么时候还能再到饭馆里去吃饭。他盯着看微波炉显示屏上的秒数怎么往下走。还有六十秒。还有三十秒、二十秒、十秒。
  他打量着这盘吃的。他饿了,可是却没有胃口。他把盘子盖上,推到一边,然后走到窗前。
  下面是布里吉特瑙滨河路。一排油绿闪亮的树把人们投向多瑙运河混浊水面的视线稍微遮掉了一些,河水潺潺流过,发出轻轻的哗啦声。河对岸树木高耸,给圣城滨河路镶了一道边。在德国宝马汽车公司维也纳分部大楼的右边,那同样哑巴了的奥地利广播电台第三台 '1'两个巨大的?3台标仍像往常一样在房顶上旋转。地平线上,林木葱茏的豪斯山把城市围在中间:赫尔曼斯科格尔山,德赖马克施泰因山,埃克塞尔山。就在卡伦贝格山下,在那三百多年前杨·索宾斯基 '2'向土耳其人进军的地方,巨大的电视天线高高耸立,直指苍穹。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5)
约纳斯眺望着四周的景色。就为了有这景观他才在两年前搬到这里。每到傍晚时分,他总爱站在这儿凝视,看太阳怎样沉下山去,直到最后一缕阳光照射到他身上。
  '1' 奥地利广播电台第三台是主要播放流行音乐的电台,非常受听众喜爱,收听率也最高。
  '2' 波兰国王杨·索宾斯基三世(Jan III Sobieski,1629—1696)。1683年奥斯曼帝国出兵攻击维也纳时,他带领波兰军队与奥地利、普鲁士军队组成联军一起抗击土耳其军队并将之击溃,被称为“维也纳的解救者”。
  他检查房门锁好了没有。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手里端着杯子,又回到窗前。
  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理由不多。也许是一场灾难所致。可要说人们是为了躲避原子弹攻击而跑掉的话,那炸弹怎么没来呢?再说谁耐烦把这么昂贵的技术装置正好浪费在这个古老而早就不再重要了的城市上呢?
  那么是小行星撞击地球。约纳斯看过一些电影,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高达几千米的洪水会将陆地淹没。人们是为躲避这种灾难而逃跑了吗?也许跑到阿尔卑斯山里去了?可要是那样的话,怎么着也会留下些痕迹的。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把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疏散得一个不剩却偏偏把他给落下,而且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会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要不就是他在做梦。要不就是他神经错乱了。
  他木然地喝了一口酒。
  他抬头去看蓝天。他可不信会有外星生物跑好几年的路,仅仅就为了让所有维也纳人全部消失偏只留下他。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套。
  他从电话机下抽出地址簿。他把里面的每一个号码都拨了一遍。他又给维尔纳打了一回,还给玛丽在英国的亲戚打。他拨了警察、消防、急救的电话。他试着拨了911、160 604、1503。'1'没人接。紧急呼叫没人接。出租车叫车电话没人接。报时电话也没人接。
  他在录像带堆里翻找电影录像带,找那些还没看过或已经好久没看了的。他把一沓喜剧片摞在电视机前。放下百叶窗。
  '1' 这些是下文所说的紧急呼叫等公共服务电话号码。
  2
  喉咙疼把他给疼醒了。他摸摸额头。没发烧。他盯住天花板。
  自打早餐时确信电视机只会出雪花、大街上空无一人后,他就坐在了电话机旁。打手机找不到玛丽,打玛丽亲戚家也找不到。同样,其他人也一个都联系不上。
  他把大半个小药箱翻腾开来才找到一片阿司匹林。药片在水杯里嘶嘶响着渐渐溶化,这中间他去洗了个澡。他穿上运动服。把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光。
  他走出楼房的阴影,边走边往左右两侧看。他走出去几米,飞快转过身。站住。仔细地听。只有多瑙运河低沉的流水声传入他的耳中。他伸长脖子,朝一排排房子的窗户里看,寻找会动的东西。
  什么会动的都没有。
  他回到楼里,向下走到地下一层。在地下室的小杂物间里,他把工具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称手的家什。过了会儿才想起有把管钳,以前被他放在一堆轮胎旁边的。
  “这里有人吗?”
  在火车西站宽敞的售票大厅里,他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微弱之极。
  肩上扛着管钳,他噔噔噔地走上楼梯来到候车大厅。外币兑换处,报刊图书店,立饮咖啡屋,全都关着门。
  他往上走,来到站台。一列列火车停在那儿,像是马上就要出发。他回到候车大厅。然后又走上站台。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6)
回去。
  上来。
  他跳上那列开往布雷根茨的城际特快。一节车厢一节车厢、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把整列火车搜查了一遍。他把管钳紧紧握在手里,每跨进一节气味污浊的车厢都大声叫喊,还时不时地使劲咳嗽,用力清嗓子,好像比自身的重量又重出三十公斤来一样。他用管钳咚咚咚敲着车厢的厢壁,想尽量弄出些声响来。
  到将近中午时,他已经把火车站的最后一个角落都搜过了。每一列火车。每一间联邦铁路局的办公室。车站大厅。车站大厅里的餐厅——他以前在这里吃过几次饭,饭菜很差,餐厅里面总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超市。烟草店。报刊图书店。他用管钳砸那些玻璃窗和玻璃门,夹断高声鸣叫的警报器。每一间房子的里屋他都进去搜查。从已经放了两天的面包来看,他明白了最后有人是什么时候。
  候车大厅中央的大屏幕上,不论进站还是出站的火车都没有显示。
  时钟都在走着。
  自动取款机在往外吐钱。
  在施韦夏特机场,他可不耐烦把车开到顶层停车场去然后再跑一大截路下来。他直接把车停在了入口正门的禁止停车带上,那里往常总是有警察和特警在巡查。
  在郊外这地方,天气比城里要凉爽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搭凉篷,睁大眼睛在天空中寻找飞机。他竖起耳朵。旗帜发出的哗啦声是他所能听到的惟一声响。
  管钳扛在肩上,他大踏步穿过灯光黯淡的过道来到出港平台。咖啡店门前的桌子上,饮料单插在支架里。咖啡店关着门,餐厅和酒吧也一样。电梯运转正常。通往大厅的路是敞开的。大显示屏上没有航班起降信息。屏幕全都是黑的。
  他在整个航站楼里像过筛子似的仔细搜查。当他穿过一道安检门时,警报响起来。他挥舞了好几下管钳也没能制止住警报声的尖叫。他不安地四下张望。墙上有个配电箱。他在里面的按钮上摁了几个。总算复归宁静。
  在进港平台,他在一台电脑终端上捣鼓一通。他想找出最后一班飞机是什么时候起飞或降落的。然而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调出信息,要不然就是电脑坏了。屏幕上闪烁着毫无用处的图表,不论怎么摆弄鼠标和键盘都不带变样的。
  他走错了好几回,最后才找到楼梯。他走出来,来到停机坪。
  大多数连接登机桥的飞机都属于奥地利航空公司。有一架奥地利劳达航空公司的,一架汉莎航空公司的,还有一架也门航空公司的,一架比利时航空公司的。在很靠后的地方停着一架以色列航空公司的波音727。所有这些飞机里就这架最让他起疑。这架飞机为什么停在外面这么远的地方?它是不是在这之前正准备要起飞?
  他走到这架飞机前,蹲下来。他喘着气抬头往上看,接着又回头去看机场大楼。他很失望。这架飞机停得并没有多么远,停机坪巨大的空间维度捉弄了他。再说此外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架飞机的驾驶员正准备往起飞跑道开。
  约纳斯大叫大喊起来。他使劲把管钳高高地甩上去,先是想去砸驾驶舱,后来又想去砸客舱的舷窗。管钳丁零当啷地在沥青地面上撞击了八九下之后,摔成了两半。
  所有候机厅他都翻腾了个遍,所有大厅,所有房间,只要是能进去的。在那个放行李的区域,他像被电击般猛然一惊,他发现了些东西:几十个行李箱和行李包。
  他急忙打开一个箱子。内衣。袜子。衬衣。游泳用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一)(7)
不管是这个箱子里还是别的箱子里,都没有能够说明其主人出了什么事的东西。再说这些行李也不是那么多,所以他猜测那并不是从某个航班的飞机上卸下来的行李。这些箱包更有可能是被人遗忘或者还没有取走的行李。天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就放在这儿了。这些箱包帮不了他什么。
  在卡罗利妮小街,就是往莫姆森小街拐的街角那座房子前,他下了车。他从开着的侧窗里把手伸进车里去按喇叭。他朝四周楼上的窗户看。没有一扇窗户打开,没有一幅窗帘掀起,尽管他把喇叭按个不停。
  他根本不耐烦去按对讲机。楼门大半截都是玻璃,他抡起管钳砸了几下就解决了。他缩着脖子,跨过门框进到楼里。
  维尔纳住在二楼。门上的猫眼下面是那张驮着重物的牦牛的照片。踏脚垫对着来访者的那一面,是脏乎乎的滚石乐队的大舌头标志。他不由得想起,以前有多少回,他手里攥着一瓶啤酒,站在这里听维尔纳的脚步声由远变近。
  他用管钳重重地朝门上砸去。门没被砸开。这门锁完全能够扛得住一根铁棍。他在口袋里找纸和铅笔,想在猫眼下面贴一张留言条。他只找到一张用过的纸巾。他想用铅笔直接在门上划拉几个字,结果笔芯断了。
  他来到火车南站时,觉得肚子饿极了。
  在售票大厅,他慢慢悠悠地从一个窗口溜达到另一个窗口,从一个商店溜达到另一个商店。他用管钳把去砸窗户玻璃。这回他可不管警报声响不响了。他把外币兑换处的玻璃打碎之后,还特意等了一会儿,看警报会是响起来呢,还是他不得不继续进行他的破坏工作。说不定会有人管法律与秩序的事儿,在银行遭劫时出来干预。
  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他乘滚梯上到站台。他先查究了一番东区的一号和二号站台。以前他很少来这边。他不慌不忙地查看一番。然后站到第二个滚梯上。
  南部站台前面的商店橱窗也同样被他打砸了一通。他很奇怪这些商店竟没有安装警报设施。他从售货亭里给自己拿了一袋薯片和一罐汽水,外加一包纸巾——他一直在流鼻涕。在报刊图书店里,他抓了一摞两天前的报纸。
  他没有先去一节一节车厢挨个儿搜查,而是直接踏进开往萨格勒布那列火车的第一个包厢。座位很烫,空气污浊。他猛地一下把车窗拉了下来。他坐下来,鞋也不脱就把腿搭在对面的座位上。
  他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薯片,一边翻阅那些报纸。一丁点儿将要发生什么不同寻常之事的暗示也没找到。报纸上尽是些内政争吵、外国危机、骇人事件和陈词滥调的编年史式记录。电视节目版上则是连续剧、脱口秀、电影、时事述评。
  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差点儿闭上了。
  警报器均衡的鸣叫声减弱了些,但仍能传进车厢里来。
  他把报纸从腿上扒拉下去。得让自己休息一分钟。闭上眼睛躺上一分钟,耳朵里听着渐渐模糊的警报声。躺上一分钟……
  他一下子跳起来。使劲搓着脸。他在门上找插销,找了一会儿才想起,只有卧铺车厢有插销。
  他走出来,来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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