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歌 王抗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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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歌 王抗抗-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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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陈家连下人都走光了。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陈默暗付,取下梁上的一只灯笼,拢紧领口顶着入夜以后的风走在陈家长长的回廊上。

    小时候开始,她能在陈家走动的地方就不大,从娘的房里到帐房,至多还可以去找陈如玩耍。但是今天她想要好好走一遍,看看这个家到底有多大。

    终于还是接受了陈如自尽的事实,这个温柔的姐姐,她一直照顾着人,如今真的为了陈家而死。陈默从强忍着泪,到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反而有些想笑,啼笑皆非的时候,对秦观这个人也就看得更明白,说恨也恨不上,世家的交情就是如此,即使是夫妻,也会各自为家族盘算利益。

    夜里是这样的平静,她一个人走在黑暗里面,突然很希望陈如能找到回家的路,陪着她走遍这里的每一处角落,让她能够清醒地认识到,她和秦观的婚姻,究竟让整个陈家付出了些什么,明白最初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夜的沉静,陈默在宅院正门的门槛那里坐下,看着灯笼里渐渐微弱的烛光,只有一双像承受不住重量的长睫在上下扇动,眼底没有一丝涟漪。

    一队骑兵很快冲破暗夜逐渐在她眼前变得清晰,冰凉的月色中,她看清前面那一个佩着刀,依身形来看是她熟悉的人。

    对方也注意到坐在正门口的陈默,喝令属下原地等候,他自己几步上前,伸手过来拉她。陈默往后仰身,看着他笑,“曹将军夜奔江都是奉旨拿我回京城吗,可是这应该是兵部的事吧?”

    “先跟我走再说。”曹焕执意拉过她,狐狸似的眼睛从她脸上扫过去,“我可没那么多耐心,你真不跟我走我也不为难。”

    陈默手劲轻巧但很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要连夜赶回京城向皇上请罪,在他将陈家上下问罪之前。陈如想得太简单了,她和皇子一死,皇上就不用忌讳什么。我二哥还在京城,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她将灯笼吹灭,抖抖衣袖,“曹将军,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想自己面对这件事,到今天我想明白了,倚仗别人的权力虽然很好,但是只有当自己就是权力的时候,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借我一匹马就是你对我的帮助了。”

    曹焕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叫人给了她一匹马,将身上的披风给她,陈默翻身上马,将披风系好,她只身一人,怀揣着悲伤痛苦,看了看空旷的陈府,跟曹焕说希望能活着再见。立在陈家门口男子,看着渐渐陷入黑暗的影子,眸光稍微深了一些。




冷漠的婚姻:鸾歌(七十二)

追逐着黑夜里的风,天边的明月跟着她在走,陈默一直就害怕这样的黑夜,但是今天她一个人走,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她自己扑通的心跳声。

    后来有人骑马追了上来,但一直没有太接近,不远不近地跟着,陈默回头看一眼,用力挥着马鞭赶了一天两夜的路。

    实在撑不下的时候,陈默在一家僻静的路边驿站住下,要了间楼上的厢房,说是厢房,也就比下面的干净一些,店家送来的水只有一点余温。

    陈默解下裙衫,褪下白色的褥裤,在马背上这么长的时间,细嫩的大腿内侧有点红肿,陈默拿着丝绢沾点水正在擦,就有人突然推门而入。幸好她事先就把床帐拉下来,“曹将军推门而入,是有什么要事吗?”她用薄被盖在身上。

    曹焕看看那个隐在纱帐后面的娉婷袅袅的身影,“我给你端盆热水来,把这个药膏抹上去,好好休息一下天亮以后继续上路。记得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有一次你为了见上我一面,骑在马跟在后面追了三天,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是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跟我一样固执,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是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

    她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只冷冷淡淡地回他一句,“这不关你的事,多谢。”

    “早点睡吧。”曹焕放下东西就离开,顺手把门给她拉上。

    陈默上好药,强迫着自己入睡。她其实也是需要呵护的,可是家中的遭遇,还有陈如,都让倍觉得孤独的她努力鼓起勇气。

    天亮以后继续赶路,曹焕看见她牵着马,随后问了句,“我有点奇怪,像你这样的女人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怎么长大的,陈默但笑不语,清秀乌黑的眼睛好象更黑了。她是怎么长大的,是背负着娘的期望还有爹的失望,她就是这样被催促着长大的,开始是因为娘对她的期待,后来就是慢慢的自己将责任抗在肩上,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玩耍的时候,人却已经长大了。

    曹涣是个难得话多的人,这次也并不是专门送她回京城,到了郡洲以后,他有事在身便跟陈默道别,“路上小心,保重吧。”

    “曹将军,你也保重。”陈默也没有多的话说,掉转方向就走。她自认跟这个人没有多大的交情,彼此也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她一路不停歇,即使这样赶回京城也是很多天以后,陈默白天绾好的发散落了一些下来,身上穿的还是从江都离开时的绸里锦衣,一身风尘仆仆的,趁着夜色敲开秦家的大门。

    下人从里面将门打开,看到是她稍微愣了一下,“少夫人?”声音有点古怪,陈默将马鞭交给他,“那是曹将军府上的马,喂养几天给别人送回去。”

    “少爷有没有在家?”她咳嗽一声,踏进了秦家大门。

    下人跟着旁边,急急地说,“在帐房那里,要不要奴婢先去替少夫人说一声,主子您先回房洗个澡换件衣服。”

    陈默看她一眼,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冷声说不用了,留下年轻的婢女怔在原地。




冷漠的婚姻:鸾歌(七十三)

帐房的几扇门紧闭,里面有女子的娇笑,“公子如果信我,我也可以帮你记帐啊,为什么非得是你那个妻室来做?”

    陈默顺手推开门,坐在秦观腿上的盛装女子立即起身,绕到秦观的椅背后面去,涂着浅浅胭脂的腮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在陈默身上打转,有点冷眼相看的意思。

    秦观看她突然出现,还是觉得有点诧异,“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正跟巧姑娘说明天就派人接你回来。”

    她不进门,站在外面问他话,“我姐姐陈如的事你知道多少?”

    “德妃出事的时候,我确实人在宫里,但我当时正和皇上在一起,不是内侍来通报,我还不知道她居然带着皇子一起自尽。”

    秦观说着,看她不肯进来,于是推开面前的帐薄走出帐房,看到她风尘仆仆,便伸手将她落下的额发拂开,露出来的清秀面庞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眼底的眸光依旧坚定执着。

    女子也跟了上来,修饰出来的娇艳动人,跟李氏的妩媚又是另一番风情,“想必你就是众人口中的少夫人陈默,陈家现在主事的二小姐了?”

    陈默仅仅扫了她一眼,居然还忍不住对秦观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秦观,你最好不要让我查出些什么来,那个时候你会知道,我并不是没有能力反击。既然你有客人拜访,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到今天为止,秦观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但是今天的这种疏离的冷淡,她那双清秀的眼睛,以前说话还会看着他,但是现在才发现,她已经收回了那样的目光。

    “你也是个商人,你明白商人惟利是图,我们的婚约,也是因为利益才有的。”秦观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心虚,“有时间找我问个明白,还不如去看看你二哥的近况,你也不想死了德妃,再死一个哥哥吧?”

    陈默温和的笑容渐渐冰冷,“终于说出你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了吧,看惯了你虚伪的样子,听听你说说大实话好象还不错,虽然一样让我觉得不怎么好听。”

    那位巧姑娘细眉一蹙,上前为秦观说话,“少夫人的脾气好大呀,公子确不曾说错什么。巧儿结交的达官贵人也算不少了,不过却是头一次在这样大户人家跟这样张扬的夫人打交道,可见秦少夫人并不欢迎我,巧儿这便告辞。”

    秦观方才的语气,有着掩藏不住的恶意,陈默心头一痛,即使眼神微暗,她还是维持自己的理智,“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没有兴趣知道,但如果陈如的死和你真的有关系,我不会对你心软。”

    巧姑娘冷笑一声,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陈默连口水都没有喝转身就走,巧姑娘看她走得干脆,嘴角愈发忍不住扬起。




冷漠的婚姻:鸾歌(七十四)

原本打算即刻就离开,但她想起一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经过李氏院子门口,妩媚的女人有写焦急地拦住她问,“那个女人还没有走是不是?”

    她看看李氏焦急,还有眼底藏不住的妒意,这才是一个女人看见夫君拥抱别的女子的反应吧,“还没有离开。”陈默抬脚便走,李氏抱着小女儿站在门口愣在那里,她刚走了没多远,就听到金儿的哭声,回头一看李氏把小女儿交给下人以后抓过金儿一顿打,边扇着耳光边骂是赔钱货。

    瘦小的孩子好不容易挣脱李氏的手躲到门后,又被抓住来打,陈默跟自己说不要多管,但还是返回来叫李氏住手。

    女人的发鬓微乱,看着陈默冷笑,“我打我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说罢就又要动手,陈默伸手拉住李氏的袖口,语气有点无奈,“真不要我管的话,就等我走远了再打,她不过是个孩子,只怪她是个女儿,不能替你面上争光在秦家争取地位,你便觉得怎样对待都无所谓。”

    李氏越发的止不住冷笑,一把将金儿甩到她面前,“我怎么当娘又不着少夫人来教我。怪只怪她生在秦家,要是在陈家的话,大概不会这样了吧?”

    陈默心中有事,语气也渐渐不那么耐心,“我实在无意与你多废口舌,因为我们两个人从一开始不管在哪方面都没有共同的意识。如果你要这样想,那就随你吧。”

    金儿一头柔软的头发乱糟糟的,尖尖的下巴被捏出了红印,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流着泪,巴巴地望着陈默,怯生生的样子,很像陈如小的时候。

    她伸出手去,金儿就一把拉住,李氏的脸一阵扭曲,抱起小女儿就走,金儿望了望陈默,还是甩开手追了上去,“娘。”小声地叫着,拉着李氏的袖摆努力地跟上。

    陈默想到底还是别人的孩子,她最多是帮忙说几句话,又不是真的可以代替李氏,也没有想过把金儿带在身边养着。只是看她像趁如所以稍微怜惜一点。不过到今天为止,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冷静下来的陈默还是没有办法相信陈如真的死了。

    她在房里洗个澡,换件简单的衣裙,还替陈如准备了一件宝蓝绿的绸裙,那是回江都以后布庄送来的,往年陈如在家的时候,都是由陈默替她准备夏天的衣裙。

    正在出门的时候,秦观却来了,看到陈默在收拾东西,就问,“你总不会真的以为和我有关系,其实当初把你姐姐送进宫,你就应该知道,像她这样倍受宠爱会有多少人眼红。你觉得只是陷害吗,说不定这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阴谋,而你却没来得及看清楚。”

    “你亲眼看到她死的吗?”沐浴出来的陈默清秀的脸蛋还是那样白净,标致好看,还有点斯文的女气,斜眼看人的眼神干净澄澈。

    秦观敛下的笑容扬起,她真的是个干干净净好看的女子,“我没有亲眼见到,但确实宫里为德妃办了丧事,虽然很简单,但是动静也不小。阿默,相信这个事实,我知道会让你难受极了,可这是已经无法挽回的事。”

    陈默闻言横了他一眼,黑润的瞳仁,流淌着水银般的莹光。但秦观以为那是她的眼泪。陈默从他身侧走出门,急急的步伐和纤细的身影,叫他再说不什么话来。




冷漠的婚姻:鸾歌(七十五)

今天的天色稍暗,陈默没有在客栈找到二哥,怕耽误时间又匆匆离开,现在要见皇上实在艰难,在宫门外侯了两个时辰,终于见到皇帝身边亲近的内侍,别人看在银子和曹焕的面子上,才撇撇嘴放她进去。

    赵临风在一个新宠的寝宫里过夜,陈默漏夜进宫,内侍怕上头怪罪,给了她一盏宫灯,让她在寝宫门外等待。

    这个新宠的寝宫,其实就是陈如原先的那一处,不过看得出来是经过了修饰一番的,像是谁在急不可待地张扬着什么。

    没有等多久,一个娇艳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容貌无一不美,而陈默的心往下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胸口像是被谁重重打了一拳,骤然疼痛起来。这女子是陈如的贴身宫女,当初就是因为容貌过人,陈默才一直留心着她会对陈如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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