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终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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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终将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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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和他。一个儿子,一位父亲。

    这是唯一一次见到,没有高高在上姿态的他。慈父般的模样,我的父亲!

    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脸颊,闪耀着星光的双眸里,是从未见过,却渴望已久的慈爱。缓缓蠕动嘴唇,我却始终不敢喊出那一个心底默念无数遍的词……

    或许十年前,我还执着于能够登上山巅的力量。但直到他离开的这天,我才蓦然发现,原来,很久以来,所渴望的东西只有两样,他,还有他的认可……

    失去后懂得的珍惜,是人类最可笑的觉悟。这是他曾经对阿撒谢尔的话。现在想来,倒是十分正确。

    严重的灼热顺着鼻翼滑落,从滚烫化作冰冷……

    “父亲!”我终于扑向他的肩头,喊出这压抑在心底数年的情感。

    就算你是地狱的恶魔又怎样?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唯一挚爱的父亲!

    他的笑容渐渐在眼中模糊,萤萤的绿光笼罩着他的周身,依靠的肩头开始失去支撑的力量。

    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在面前化作一团薄雾,凝聚成飞舞的绿色光点,从之风中溜走,缓缓隐进黑暗中……

    我又一次,失去了父亲……

    眼泪刺痒着脸颊,藤条抽到身上,我下意识躲在了墙角。帕里什夫人举着藤条怒视着我,她曾经温柔的脸庞变得恐怖狰狞。

    “格林菲尔德!是不是你打碎了我的花瓶!”她像审问犯人的牢头。

    我吓得抽抽噎噎:“帕……帕里什夫人……我没有,是乔利,乔利说让我来的,我一进来,就看见花瓶就躺在地上……”我尽可能地澄清着事实。

    帕里什夫人就像魔鬼附了身,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到院子中心的喷水池旁:“你这是诡辩,乔利和波奇都看见了,你还敢在这里胡说!那个花瓶值多少你知道吗?把你卖了你都还不起!”她用尽全力把我的头按在喷水池里,冰凉的池水从我的鼻子,嘴巴里灌进去,我想喊,但无法出声。我想呼吸空气,可是却是呛了一鼻子水。

    “说!”她继续怒吼,周围的孩子们只是围观着,“是不是你!”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呛出几口水,依旧是陈述着事实。

    她二话不说,又把我按进水中:“说不说!说不说!”

    我咕噜咕噜地灌着水,没有空气的滋养,我眼前一片片发黑。

    “我没有……”

    我看见天堂在朝我招手,似乎有人掐着我的脖子,我张大嘴巴,不管是不是在水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我管不了如硫酸的水灼蚀的火辣感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求生!

    “是我……”我趴在地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帕里什夫人像踢一只死狗的一样,踹了踹我,丢给我一块破布:“今天晚饭,你就不用吃了,喝了我的这么多水,你还得给我还回来。晚饭之前,你给我跪在地上把大厅擦干净。否则你明天早晨的饭也给我免了。”

    周围传来嬉笑声,即使不睁眼,我也听得出那是乔利和波奇。

    我跪在黑暗的大厅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破布,一小块一小块地擦着地板。帕里什夫人不是这样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我抹了一把眼泪,抽着鼻子,至少,在撞见那件事情之前……

    我不记得擦了多久,帕里什夫人可怕的脸在黑暗大厅中显现,刺耳的笑声冲击着我的耳膜,回荡在空旷的大厅。笑容扭曲,分身无数,围绕着我旋转。

    “阿撒谢尔救我!”

    我从床上弹起来,喘着粗气。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今晚没有月光。阿撒谢尔不在。那个梦境还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我捧着头,似有几分无助,语无伦次:“不要离开我!不要缠着我!不要,不要。不要!啊——”

    凄厉的声音刺破伯爵庄园的夜空……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阿撒谢尔已经安静地侍立在床头,不远处的桌上是已经泡好的红茶。一切还像原来。

    “阿撒谢尔。”我无力地叫着他的名字。

    “少爷。”阿撒谢尔恭敬地垂着头。

    “我做了个梦,”我闭上眼睛,“梦见了以前的事情,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梦太真实了,每一天我都被这样的梦魇所缠绕。我……”我已经不清楚该如何说下去。阿撒谢尔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吧,我心里这么想着。

    “少爷,”阿撒谢尔扶起我,“恐怕让你失望了。如果梦魇缠绕,拿着利刃将它斩断。”他像念着咒文一般说道。

    我沉思了良久,终于说出我内心隐藏了很久的疑惑:“阿撒谢尔,你?看得见人的内心?”

    阿撒谢尔没有回答。房间里是窒息的沉默。
第十七章(路西法的自述)
    雅各布的成长已经到了最后,所谓的乔纳森伯爵也应该离开。其实早在十八年前,那个如宝石般闪耀的乔纳森伯爵就已经不在了。

    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美貌贵妇人来到我的棺前,轻轻叩响玻璃,语气几分轻佻:“喂!路西法,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对着棺材说话,如果被人类看见,会怎么说你?”我幽幽说道。

    莉莉丝两手抱在胸前,用那一惯无所谓的口气说:“如果被人类看见棺材里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他们会怎么做?”

    我笑了,睁开了眼睛,透明玻璃里,隐隐约约映着我的脸:“恶魔也需要休息一下。”

    我继续躺在里面,透过玻璃看向穹顶上,描绘天国的浮雕:“自从离开了那里,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着这被鲜花包围的感觉了。”我把手中那朵白色的玫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莉莉丝身旁的那个男人单膝下跪,将右手放在人类心脏的位置说:“参见殿下。”

    我推开上层的那面玻璃,从里面坐起来,单膝蜷曲,左手搁在上面,右手玩弄着那朵玫瑰:“不是每个恶魔都能有机会参加自己的葬礼。好久不见,该隐。”我做了个许他起身的手势。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莉莉丝伸出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动着自己宽大又一弹一弹的黑色帽檐说。

    得到我许可的该隐站起后,立在莉莉丝的身边,他和莉莉丝不同,他对我的态度永远都是十二万分的恭敬。

    “狩猎在伦敦的森林里,我看着猎物在搏斗。”说话间,我已经离开了棺材,站到了它的后面,“再一次回到这里的感觉如何?”我张开双臂,扫视着空无一人的教堂大厅道。

    数十排椅子整齐地摆放在厅中,只留下一条笔直通往大门的走道。四周很安静,燃烧的灯芯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催动着我心底很久不曾出现的感情。

    莉莉丝向前探着身子,仔细打量着我,犹豫了一下,用鲜有的怯怯声音说:“路西法……”她抿了抿嘴唇,没有把后半截话说出来。

    该隐的反应倒是平静。

    我叹了口气,尽可能压下心中快要无法停止的躁动,笑笑:“素白的玫瑰对于这伦敦实在太过单调。”

    我将棺木掀到半空,一脚踢上去,转眼间支离破碎,化作空中四散的木屑。巨大的冲击力,卷走了莉莉丝缀着黑纱的帽子,她和该隐都有些踉踉跄跄,快要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子,他们互相搀扶着,将手挡在眼前,衣物的抖动声对于砸向两旁洁白柱子的椅子所发出的声音来说,十分微弱。轰鸣萦绕在属于天父的殿堂里,放射性四散,已经支离破碎的椅子安静地躺在墙角。教堂的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白玫瑰的花瓣飞舞在空中:“让鲜血给这玫瑰添上一抹装点的色彩。”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堂。这里不属于恶魔。

    当所有的玫瑰花瓣缓缓落下的时候,将在地上拼出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那是属于我的标志,烙印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我相信,莉莉丝在咽下后半句话的时候,已经猜到我心中的愤怒,数千年压抑心中,却永远不可能消除的愤怒!

    当星光暂时驱散终年笼罩伦敦的迷雾时,阿撒谢尔找到了我。雅各布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确确实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也许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感情。

    阿撒谢尔笑得奇怪。

    “殿下,宣布恶魔的遗嘱……”他忍住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撒谢尔比起莉莉丝,多了一分恭敬;比起该隐,有多了一分随意。我很少看见阿撒谢尔笑,当然,是在圣战之后。我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有说。

    当“愿上帝赐予”的人同恶魔有下这样的缔结时,我的心底确实被触动片刻。可更多的感觉是可笑,可悲。人类啊,天父创造你们的时候,不是赋予了除了力量外的一切么?难道你们不是应该高高在上吗?却又怎么会和被神所冠以低劣头衔的恶魔有这种感情?莫非,你们的另一面就是恶魔?

    这个答案,早就有过定论。

    我笑,不知道这样的笑,是种什么味道。

    是夜,我回到伯爵庄园。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下子又变回当初无助的毛虫。

    他紧紧蜷缩在床上,死死抱住裹在胸前的被子,看样子,是企图得到一丝安慰。埋入枕头的半张脸下,是一大滩浸润的湿痕。
第十八章(路西法自述2)
    不知为何,我会在他的床边坐下,听见这个躺在床上的金发男孩细碎的梦呓里夹杂着毫无节奏的啜泣,断断续续的音节拼凑出“父亲”这个单词,我心底深处一丝颤动。他如今这副模样,启开了隐藏数千年的回忆:

    我是天父创造的第一位天使,时至今日,还记得初次睁开眼睛时,他慈祥的笑容。他告诉我,他是神,主宰天地唯一的神,也是我的天父。那时的我不懂,只认为,他虽然是至高无上的神,却也是我的创造者,是我的父亲。

    那数万年的时光是永远封藏的记忆。

    当晨星高升,他引领我走向那里,说,我是最完美的孩子,属于这最闪耀光辉的星星。沐浴在星辰光芒中,他赋予了我力量,那是他七分之六的力量。但我不在乎,我只希望他能够是我永远的天父。

    直到……所谓圣子的出现……

    “殿下……”阿撒谢尔走进了房间,看向我的脸色略显阴沉,欲言又止,我知道原因。

    抽回了抚在雅各布脸上的手,我眯起双眼,这个孩子,的确和当年的我有几分相似,只可惜……

    阿撒谢尔凝视着床上的雅各布,沉默良久,神色渐变。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复杂。右手逐渐握成拳,似在下重大决心。他伴随我数万年,自从圣战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如此沉重的表情。

    我转过身不再直视着阿撒谢尔。脚步迈向窗口的一刻,雅各布突然高声惊叫:“父亲!”

    时空瞬间完全定格下来,我所有的动作顿时停止。缓缓扭头,正对上阿撒谢尔从未有过的错愕神情。我看向雅各布,这个青年却在深陷的枕窝中,睡得正熟,一颗染着星光的泪珠,横贯他的鼻梁,在枕头间消隐……那脸上露出孩童般满足的笑容。

    阿撒谢尔垂下眼睑,侧过头,把艰难松开的右手扶上雅各布紧闭的双眼。这是他的能力,改变梦境……

    雅各布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我相信,阿撒谢尔已经让他进入了下一个梦。

    黏腻的汗水从额头滚入鬓角,一头漂亮的金发糊住了半边侧脸。双眉拧结,神色异常痛苦,我无法看透被阿撒谢尔操纵着的梦境,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由痛苦转变成惊恐。

    屋外的雾开始浓稠,隐进夜空的刹那,凄厉的惨叫划破伦敦的夜空……

    伦敦塔上的风景依旧,我看着伯爵庄园里那个惊恐的孩子,将手中化作飞灰的石子洒向天空……我的作品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戏,即将开幕。

    …打个广告:看今朝晨曦,昔那日年华

    岁月回首,那人那景不再

    仰望今曦,那事那物徘徊

    岁月年华,一路相随

    晨曦之梦,今夕行

    曦年曦年

    无数孤独岁月,我们在一起

    无数艰辛历程,我们在一起

    无数次的回眸,只为曦年一相见

    天不会不蓝,我们不会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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