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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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子翻身-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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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吾今天是坐汽车回来的!”西邨还没跨进门,就把自己认为是天大的喜讯报告给父母亲。

    “三只鹞子没了!”徐雪森看了一眼儿子。

    “不,是秦伯给的钱!”西邨回答说。

    “鹞子都卖掉了?把钱交给你娘。”徐雪森说罢,用手撑起下巴,继续他的思考。

    “爹爹,鹞子——,鹞子在东青被那个公安的儿子和一群流氓踩坏了,卖到的钱也被他们抢走了!”西邨像犯了错误一样靠在门边,没有了笑容。

    “没用的东西!上次被抢了,还不吸取教训!你就非要上东青吗?啊?别的地方就不能去了?可以去村庄里卖嚒!”徐雪森有点愤怒。也许是酒喝多了,情绪容易激动。

    “可是,爹,欺负吾的那个灰孙子被吾教训了一顿,送医院抢救去了,让他把抢去的钱买药吃!”说出这句话,西邨觉得痛快多了。

    “啊?你闯祸啦?”西邨娘从后厨跑过来,关切地看着儿子。“你碍不碍事?公安没有来捉你?”

    “没有!娘,是那个灰孙子躲吾的弹弓,自己把头一偏,后脑撞上了木钉子。正在这时候,街市的东头敲起了铜锣,失火了,人们忙着去救火,没人来管闲事。”西邨解释说。

    “哼!欺负吾儿子的怎么都遇上了失火啊?你小子是什么命?”徐雪森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儿子西邨。

    “这叫恶人有恶报!”西邨娘回了一句,摸摸西邨的头,“快,把背篮放下。下午你刘站长叔叔来找你爹商量合作社的事,娘炒了几个鸡蛋,还给你留着点。”

    西邨放下背篮,对父亲说:“爹爹,‘诗盘子’放哪儿了?”

    “做啥?”徐雪森朝西邨随意地看一眼,可马上又问:“是不是那个秦铁匠不死心,还要去找他的宝贝?”

    “是、是的。爹爹,秦伯伯说他不相信找不回。说是就算不能换成钱,宁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比埋在几千里外的荒山野郊强。所以,他要吾随他一块儿去找。”西邨说。

    西邨娘听了,马上跑过来,说:“去,孩子,你就跟随你秦伯去!别学你爹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了宝贝,你爹就不用那么辛苦,你也不用起早去卖鹞子了,吾们家的砖瓦房就有了希望!”

    “嗨,这个秦铁匠!给他讲了那么多道理还没听懂,还不死心!真正财迷一个!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也不看看是什么世道!”徐雪森自言自语似的,闷下头去。

    “说别人财迷,你不爱财啊?那天你说了那么一大堆屁话,送给你的宝贝你就是不接,你是神仙啊?有本事你把砖瓦房造起来呀!”西邨娘走上来数落丈夫。

    “爹爹,你不想造新房啦?造砖瓦房是要很多很多钱的!”西邨很认真地问父亲。

    “谁说爹不想造新房住瓦房的?吾做梦都想!”徐雪森板起了脸。“吾一年忙到头为了啥?除了管你们的嘴填你们的肚皮,不就为了想把这二间茅草房翻成老家的那样的砖瓦房吗?别的男人抽烟卷,吾抽旱烟,别人外出穿的是中山装,吾穿的是什么?都是你娘补丁摞补丁的‘百褂衣’!为了啥?不就是想省下钱来多买几块砖把房子盖得高点吗?穿新衣、抽卷烟、吃大鱼大肉谁不想?

    “儿子,爹比谁都明白,人活着为了啥,忙里忙外的为了啥。造房,造宽敞的高楼,是人生除了活着最大的追求。学手艺赚钱、念书做官、经商倒腾发财,都是为了造新房、盖高楼。男人要造房,女人想住楼,是人生最最重要的追求。蝼蚁为了后代知晓打洞,燕雀为了子孙晓得衔泥衔树枝做窝,是个有头有脸的大男人就不懂?古今中外,上至皇家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大到财主富豪,小到农家商贩,都把盖高楼住高楼当做最大的目标。越是体面的人,越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盖的楼就越高、住的房子就越大越宽敞。皇帝住皇宫,富豪造庭院。连叫花子都知道,大房子、高房子里住的不是高官就是富豪。爹就不明白?爹清楚得很呢!

    “儿子,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爹知道,那是展示男人的能力、财富、地位、尊严的标志,是成功男人的标志。爹难道就不想?你娘说,房是家的脸,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爹朝思暮想着把茅草房翻成砖瓦房,再攒够钱盖几间红木地板红门红窗的高楼。吾家后面那么大一片空地,是你太爷爷传给爷爷的,足够造个庭院,楼台水榭、假山亭阁,都能造,吾还想用糯米浆掺石灰加纸筋砌墙,门楣上请个秀才刻上‘徐府’二字,让它千年万古传下去,光耀门庭。

    “一个男人活着,除了与对手斗,与富豪高官比,就是跟自己斗。斗什么比什么?斗房子,比房子。人的一生看起来是为了钱,可攒钱又是为了什么?为房子。一生都围着房子转。住上茅草屋还想住瓦房;有了瓦房想高楼;房子建到二丈高了,非要比邻居高出一寸,不能被别人盖住了、压着了,否则就觉着晦气、憋气,一旦矮了半寸,又得一分一分地攒钱,一块砖一块砖地垒,把房子抬高,超出别人;有了三间要十间;有了十间正屋还要造院落,建亭台楼阁。就这样,周而复始,从青壮年忙到头发白,从上几代苦到下辈子。嗨,活着累啊,孩子!可是,爹也不死心,明知道苦,还得顺着这条道走下去。爹也知道这只是梦想,要实现它,难哪!”

    徐雪森叹了口气,闷头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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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爹爹,吾觉着秦伯说的有道理。”西邨走过去,站到父亲的身旁。“阴财也是财,宝贝毕竟是宝贝。把宝贝拿到了手,说不定啥时候可以换成了钱,爹的梦想,想造高楼的梦想不就实现了?不仅高楼,连吃的、喝的、穿的,都可以买,爹和娘也用不着这么起早贪黑地这么辛劳,你们就可以享福了。”

    “嗨,傻孩子,世间哪有这么简单这么便宜哦!”徐雪森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是老老实实用血汗换来的钱,用起来也不踏实不安心,到时候愁都来不及!”徐雪森叹了口气,把头垂下来。

    “不会吧爹?哪有有了钱反而发愁的道理?”西邨听不明白,问。

    “今天没事,爹就给你讲讲上海茶馆里听来的故事。”徐雪森拿起桌上的空酒瓶,摇了摇,失望地放下了。

    “爹,吾去杂货铺给你赊一瓶。”西邨二话不说,跑出门去,到西村村东头靠路边的杂货铺欠账赊了瓶白酒,立马飞奔回来,一到家,拔去瓶塞,给父亲斟了半碗。“爹,你讲,吾就想听故事!”

    徐雪森笑着喝了一口,说道:“从前,有个姓钱的年轻人,一心想着要发财,要光宗耀祖,要置卖田地,要造红漆高楼,于是就远走他乡闯世界走江湖去了。过去了很多年,也不知是他在外面当了大官发了大财,还是做生意运气好发了洋财,或者是当土匪做强盗发了不义之财,总之,这位过去的穷光蛋现在变成了钱大人。

    “这位钱大人是红光满面、神气活现地衣锦还乡了。钱大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推倒旧房盖楼房,三进五开间,再加辅房,好气派!造好了房子大摆筵席,请来戏班子,邀请三亲六眷、三朋四友,喝上三天三夜。这让他着实风光显摆了好一阵,众人也是羡慕不已,赞不绝口。

    “可是,钱多有钱多的好处,钱多也有钱多的祸害和烦恼。没过几天,他的那些亲亲眷眷,朋朋友友好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登上门来,有些都是三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来了。譬如他小时候为了长命活下去寄拜的寄娘(西村语,即干娘)的女婿的寄娘家的外甥也来了。

    “来做什么?各有各的说头。有的说想做点小买卖缺本钱;有的说家里房子长年失修逢到下雨就漏想借点钱修一修;有的说老人积劳成疾想看郎中没有钱抓药;有的说上年因为饥荒把种子粮吃光了想借点钱买种子,等等,反正理由一大堆,而且都说当年与你钱大人家的关系是如何如何的好,与你钱大人的老子、老子的老子又是如何如何的亲,现在家里有了难有了事,你钱大人总不能自己发了财让他们受穷,看着不管;你钱大人拔根汗毛都比他们的腰还粗,多少也得帮点借点。

    “这就是树大招风招来的麻烦!钱大人是什么人?他是在外面闯荡惯的,知道这一借这一帮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别指望他们会还。开初他是出于自己的脸面,也有些恻隐之心,就一一给点钱打发了之。可是,拿到钱的他们没一个感谢的,说钱大人太势利太吝啬,一家几口人住着一二十几间房子,给他们的钱还不够修个牛圈做个羊栏的。这还不算,来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钱大人手里的现钱派光了,再打发就得用上珍藏的宝贝了,他实在不舍得动他的宝贝。他隐隐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没个头,于是就念起穷经装起穷来。从此就与以前一样一天三顿吃起稀粥来,而且也跟从前一样托着土碗站到大门口吃给别看。

    “这样做还怕别人不相信,得换身行头。有天来了个叫花子,他把身上光鲜整洁的衣裳脱下来,又搭上几吊钱,与叫花子身上臭不可闻、满是虱子跳蚤的破衣烂衫换。行头是改了,样子比以前还要穷,可这更遭来非议。借到的、想借没借到的人、刚想开口还没上门的,统统在背后骂他不仗义。他从此落下骂名。家里的宝贝不敢拿出来见人,更不敢套现换钱买鱼买肉,只能放到床底下藏起来。每到夜深人静时,钱大人偷偷地搬出来看上一眼,甚至还把脸贴上去闻一闻,亲亲他的宝贝,眼泪溯溯地往下淌。

    “可是,他的这个秘密被他的邻居发现了。有一天,邻居趁钱大人外出不在家,偷偷地把他的宝贝拿走了,只剩下装宝贝的盒子。这邻居把宝贝拿走时,在盒子里放了几块破砖,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钱大人,您的宝贝搁在床底下藏着,既不敢见人又不舍得用,与没有宝贝一个样,留在您手上太可惜,白白糟蹋了宝贝。现在给你换上几块砖,您就权当还是您的宝贝,到了夜里,您仍然可以捧起它闻一闻、看一看,只要您不点灯,那与原来宝贝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钱大人外出回来发现了这张纸条,差点气昏过去。又过几天,有个老偷听到风声,下决心偷走钱大人的宝贝。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老偷还真有毅力,花了好几天功夫来踩点。尽管钱大人现在身穿破衣烂衫、喝的是菜边皮的稀粥,但是,老偷凭经验明白,大多数有钱的主都会装穷哭穷,里面穿丝绸,外面罩破衣;白天咽糠菜,晚上吃鱼肉。

    “一天深夜,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老偷潜入钱大人的房间,连同盒子搬起宝贝就走。可是,到光亮处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竟然是几块破砖。这老偷大怒,觉着是钱大人狡猾耍了他,抑或是感觉忙了几天没偷成十分晦气,就转身返回,到钱大人后厨去拿了把菜刀,把钱大人给杀了!”

    西邨两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完了?”

    徐雪森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没听明白?宝贝是宝贝吗?有了宝贝就能过安稳日子了吗?这满世界都是红眼睛绿眉毛,见了宝贝眼睛就发亮,见了钱眼就开,见了钱就起杀心!”

    西邨娘虽到后厨去了,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听到此地,走到前堂来,说:“你这个人前言不搭后语!才刚说做梦都想造高楼住大房子,现在又怕住了高楼担心有人来敲竹杠,跟那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一个样!托词!无能的托词!西邨,别信你爹的屁话!”

    徐雪森睁着酒醉半酣的惺忪眼,朝妻子傻笑着。

    但西邨听了父亲的故事,似懂非懂,说:“吾明白爹的意思了。爹是说钱多了会惹祸,所以不要去争不该是自己的钱。”

    徐雪森笑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完全对。无论谁活着都为了钱,而且都想挣很多的钱。学手艺啊,读书识字啊,经商做生意啊,精耕细作啊,做官啊,等等,都能比种田挣钱多,也都是为了多挣钱,都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好一点。但是,你的日子太好了,超出了一般人,周围的人就会嫉妒,就眼红,就给你下套找麻烦,弄得你日夜不得安生,比穷光蛋还要愁。太穷了自己苦不说,别人也看不起,你活着好像低人一头;太富了,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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