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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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斧神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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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妙香又回归本座。
  “如今这年头不太平,想来你这一路上也见得多了。咱们直隶河间府又遭大旱,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加上前些年闹长毛子,这些家底也都抖落得差不多了。你现在有着身孕,日后还要养孩子,想没想过这日子怎么过?”
  “没想过。”陈妙香垂头。
  “唉,叔公不是说嫌弃你,本来是可以养着你们的,但流年不利你也看到了。叔公给你安排一下,你看行不行。”
  陈妙香没有说话,只是死命地掐着衣角。
  阎决眯着眼说:“有两个法子,你考虑一下。第一个是村尾住着一个叫鲁大的男人,今年四十多了,还没婚配,为人那是相当不错,而且是做屠户的,最起码家里不少肉吃。叔公豁出这张老脸,给你说下这门亲事。”
  “我……有孕。”陈妙香喃喃自语。
  阎决说:“所以我才要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凭着我在村里做叔公的辈分,多少他还能给我几分薄面。”
  “还有一个法子呢?”
  “这个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阎决喷出一口烟,“我们这个地方,专出‘老公’。如果日后你有了儿子,我可以找人,安排他进宫吃皇粮。你也有了依靠了。”
  “什么是‘老公’?”陈妙香抬起眼看他。
  “就是太监。”阎决看着陈妙香,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嘿嘿直笑,显得十分邪恶。他在自己裤裆那,以手做刀比画了一下。
  陈妙香面红耳赤,继而双眼含泪:“我不想让儿子做‘老公’。”
  阎决点点头:“路是你自己选的。过段日子我就安排你过门。”
  这是陈妙香一生唯一一次出嫁。没有开道铜锣,没有喧天旗鼓,没有八人大轿,没有新郎的披红白马。那个名唤鲁大的粗糙汉子,给阎决拍下一块银元,拉着女人就出了大门。自从跨进鲁家大门,陈妙香受尽屈辱,无法想象的黑暗,她始终不发一字,不吭一声,像细菌一样顽强地生存。她全部生活只有一个意义——把孩子生下来。
  1880年寒冬的深夜里,陈妙香产下一子,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产前受过硬伤,这个孩子骨瘦如柴,却头大如斗,形似怪胎,从此小名就唤作了大头鬼。女人还给孩子起了一个半中半洋的名字——陈尔德。这个名字在今日早已被忘却,正史上几乎没有文字记载,但他却注定要成为一段传奇。
   。。

五 地狱众生相(1)
大头鬼一直到七岁才学会说话,整个人是呆头呆脑,头虽越长越合乎比例,可两只眼皮总是不自觉地下垂,眼神不轻易外露,好像熟睡了一般,和可爱完全无缘。
  继父鲁大看孩子能听懂话了,便让他和自己一起进屠宰间打下手。每天鸡叫一遍,三人起床,陈妙香穿着糙衣,头发蓬乱,揉着惺忪的眼开始做饭收拾家,开了前窗,挂上猪羊肉,打点生意。鲁大拽着大头鬼的耳朵,径直来到后房,离门三尺远,扑鼻就是一股血腥味。满院子都是鲜血淋漓,大小鸡子布了一地。推开大门,里面更是地狱一般,各式屠刀插在案板上,横着一口早被剖膛开肚的猪。鲁大闪掉外衣,光着上身,洗了洗手,让大头鬼含了口凉水喷在刀上。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仪式,此水经处子之嘴便十分圣洁,开刀前图个大吉大利。
  鲁大刀法纯熟,这么大一口猪让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操控自如,单刀上下翻飞。大头鬼傻傻地看着,只听得刀刃顺着骨头、脊髓游走肉间的破裂声,虽然微弱单调,但在孩子听来却如天籁。鲁大工作十分投入,近乎狂热,他十分享受这一过程,但等过一段落,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一眼看到孩子正吮着手指头看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他大步走过去,一个嘴巴打得孩子跌跌撞撞直接退到院子里。
  大头鬼只觉得半张脸红热酥麻,耳朵嗡嗡直响,两腿一湿,尿裤子了。
  鲁大骂道:“看个屌,赶紧给我收拾鸡。教你多少次了,今天把所有鸡的毛都拔干净,内脏掏净!不收拾干净,我还扇你。”说完回到里屋,洗了洗手,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刚才屠猪这一系列的工作让他气喘不止,他不想在孩子跟前露出任何疲惫之势,坐在那暗自调息。
  院子当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木盆,里面荡着滚滚热水。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提着鸡腿,将鸡头朝下放在热水里泡,觉得差不多了,开始煺毛。因为鸡都死了一段时间了,身体发冷,尽管被热水泡过,但毛也极是难煺。大头鬼一拽,便带下一丝肉来,不大一会儿,木盆里已是一片鲜红。鲁大眯着眼看着,心想这小子倒是挺机灵,手是又快又狠,应该能成为一个屠宰好手。自己像他这年岁,一看见死鸡,还吓得哇哇大哭,不知挨了老爹多少嘴巴。
  大头鬼握着一只半大的鸡,用小刀割开肚子,顺手一掏,里面血糊糊的一片全部都落在地上。正干得有滋有味,只见一条黑影蹿出,劈头盖脸又是一个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鲁大骂骂咧咧,你还能干什么?你只配吃屎。鸡心鸡肝你都不要了?这都是钱!我再看你这么糟蹋东西,我大耳刮子抽死你。
  大头鬼捧起地上沾满泥血的一堆内脏扔到另一个木盆里。此时的他全身上下一片血污,小脸上几乎不见五官,只留着两只眼睛。鲁大巴掌扇完了,看见孩子一点反应没有,既不哭也不闹,冷得像一块冰,不禁想这小子是不是有病?这时大头鬼抬起头,鲁大正和他对视,看得心里就是一悸,那是一双突放亮光的蓝色眼睛,十分深邃,满是冷漠,尖锐如刀,好像对面站的不是屠户而是鱼肉。
  鲁大一时心浮气躁,转身回了里屋,想起那双眼睛,心兀自跳个不停,喝了口茶压惊。想自己一生以屠宰为业,刀尖血肉上过活,什么没见过,今天怎么会被一个孩子给吓住。他妈的,不会养了个白眼狼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地狱众生相(2)
每天接近黄昏,大头鬼都要捧了一盆下水去村尾小溪。把这些无用的内脏都倒进溪里。孩子站在水边,看着血红的一片顺着溪水漂远,不知何时,身后聚了一群小孩。个个瞪着眼睛,看见大头鬼瞅自己,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为首的孩子喊道:“你就是那个屠夫的儿子?”
  大头鬼提着木盆,傻傻地看着他。
  为首的孩子笑着喊:“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个杂种?你看你头上黄不拉叽的头发!你就是个杂种!是个傻子!”所有孩子都捡了泥块石头朝着他扔过来。大头鬼站着不动,任凭石头砸在身上,衣服脏了,头破了。天边晚霞由微红变成暗紫色,黄昏如血,杂草随风摇晃。
  “干什么呢?”孩子一听大人来了,都四散奔逃,陈妙香哭着跑到大头鬼近前,用围裙给孩子擦着头上的血:“傻孩子,你怎么不跑呢?”大头鬼呆呆地看着她。
  陈妙香擦擦眼泪,心里疼痛无比。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受尽屈辱生下来的孩子,居然这么不争气,平时呆则呆矣,今天一看还傻得出奇,头都出血了也不知疼。
  谁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始终那么沉默寡言,头也不抬地跟着鲁大在血腥的屠宰间做事,每天都被鲜血染红了双手。他细嫩的小手不停地在动物尸体和热水凉水中穿梭,时间久了,双手布满茧子,丑陋至极,只看这手就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的手。
  每天入夜,男人吃了饭喝了酒,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女人咬着线头,在油灯下做活。大头鬼依靠在门槛上,枕着双手,看夜空,半晌从地上摸起一根树枝,以地为纸,一笔一画画着什么。
  陈妙香放下衣服,轻手轻脚来到他的身后,借着月光仔细看着。地上是一排排神态各异的鸡头、猪头、羊头。大头鬼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画画,笔下的头颅,线条简略,看上去虽有几分幼稚,但很是传神,说不清什么感觉,动物的头上现出人的表情,或怒或喜或侧眼偷窥,生动逼真,又鬼气森森。
  大头鬼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里,再往下看,陈妙香觉得十分害怕。这孩子居然画起了鲁大,一张脸的五官栩栩如生,搭配出来的表情十分*,眯着眼,似乎正在享受什么。陈妙香看得脸都红了,一定是自己和男人行房的时候,被孩子偷看了。她不禁恼怒,伸手在大头鬼的脑后拍了一巴掌:“你瞎画什么?”
  大头鬼抬起头,用手指着地上的鲁大:“他……他……正在杀猪。”
  陈妙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头鬼说话,要不是他出生时候的大声啼哭,还真以为他是个哑巴。她蹲下身子,把孩子搂在怀里:“大头鬼,不要乱画,被他看见了,是要挨打的。”
  陈妙香不想让鲁大以爹的身份让大头鬼记下。
  “娘,我叫陈尔德。”大头鬼说。
  陈妙香眼泪流出来了:“对,陈尔德。大头鬼你记着,你爹不是那个男人,你爹是英国人,叫米斯特,娘这辈子是不指望了,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到他。”
  “米……米斯特……他有脸吗?”
  陈妙香气笑了:“傻儿子,是人都会有脸的。而且你爹的脸和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是洋人。”
  陈尔德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兴奋异常,紧紧抓住娘的手臂:“他……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陈妙香轻打了他一下:“你这孩子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正常了呢,原来还是傻的,你这么关心那脸做什么?”说完轻叹一声,用脚把地上的画都给蹭掉。 。。

五 地狱众生相(3)
从这天起,陈妙香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添了一份怪癖。每当没活空闲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用捡来的石子画脸。
  一张一张的脸,有牲畜的,也有人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每张脸都栩栩如生,只要看一眼,就能分清谁是谁。
  他在家画,在村口画,在河边画,在树林里画,像着了魔一样画着。其他小孩都觉察到陈尔德非同一般。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都觉得这个大头鬼叫人害怕。他们尽可能躲开他。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孩子去玩,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陈尔德并不在意,只是天天画着脸。
  这天鲁大被外村叫去杀猪,三四天不会回家。清晨,陈妙香依旧像往常一样打开门板,挂上各式肉条百无聊赖地做生意。陈尔德也没人再压迫他干活了,一大早就没了踪影。陈妙香也没往心里去,小孩子野,不知跑哪去玩了,她伏在门板上打瞌睡。
  陈尔德哪也没去,直奔后房——那间屠宰间,在孩子眼里,此处犹如天堂庙庵。他轻轻打开门,站在门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他却十分享受,瘦小的身躯激动得发颤。他慢慢张开眼睛,看见案板上横陈的一只羊羔。这只山羊是叔公阎决交给鲁大处理的,此时只有上半身,皮毛尽煺,肚腹大开,里面的内脏已经被掏干净了。惨白的羊头搭在板上,眼睛似张不张,恍惚还有一*气,正苟延残喘地最后看着这个世界。
  陈尔德从架子上摘下屠刀,这把柳叶弯刀,细长厚刃,散发着逼人的光芒,锋利无比,自是屠宰无数,嗜血如麻。他学着鲁大的模样,一刀砍在羊脖子上,刀刃深深陷入肉中,使尽全力,也动弹不得。一时头上冒汗,握住刀柄前后拖动,渐渐把肉割开,这才拽出刀子。他弯下腰,把脸凑近刀口,仔细观察,随即再一刀下去,这次正砍在筋口,刀就没再陷进肉里。他一下一下卖力地砍着,肉渣四溅,一直砍到快中午时,终于把羊头和身子分离。他把羊身子甩到地上,再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把案子擦干净,颇为虔诚地把羊头摆在正中,眯着眼睛和羊眼对视。看了一会儿,开始用刀把羊头的皮肉剥离,每显出一块骨头,他都要仔细看清楚脉络走势和骨头的形状。下刀也越来越自信,顺着骨缝游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案板上堆满了肉屑,而显出了一整块羊头骨。
  孩子喃喃自语,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他又从缸里捞出几个猪头来,用刀把鼻子、眼睛等五官剔下,往羊头骨上比画,观察效果,不时调换,好像在做一件十分好玩的事情。突然又生灵感,把羊头上的骨头小心翼翼地挨根剔下,在案子上摆成脸型,从立体过渡到平面,然后把猪的五官往上拼凑,一时玩得兴趣盎然。
  一张一张千奇百怪近乎荒诞的脸在案板上不停变换出现,陈尔德不再拘泥于羊头骨的原始摆放位置,开始凭着兴趣任意摆放,图案渐渐地有迹可循,一会儿是鲁大,一会儿是陈妙香,一会儿是阎决,是他见过的,深深地印在脑海里的任何一张脸。摆着摆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出现,让他如遭雷击,手里不停摆弄这些零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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