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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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笔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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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哈维嘛……”她皱眉看了一眼警卫室,“ 他是个内心充满愤怒和困惑的孩子,但渴望改变他的人生。问题在于他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从没有人认真去了解他的想法,所以他当然不会有进步。我想这个写作班对他的意义会很 
  透过窗户,我看到那些男孩从两端的走廊进入了交谊厅。他们的牢房应该也在这里。就像杜安班上的学生一样,这些孩子也是低垂着双眼,双手紧握在背后,慢慢地走着。席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比我想象中还要高,迈着大步,跟着男孩们走向图书室,用粗硬的手掌推开了门。这些孩子就低着头,从他横架在门边的手臂下走进房里坐好。席先生朝我们这群写作联盟的成员们瞪了一会儿,就走回他的座位。图书室里非常闷热,鸦雀无声,气氛相当诡异。 
  郝修女站起来,向学生介绍我是一个差点得到普立兹奖的知名作家。这些男孩们听了仍是一动也不动。修女解释这个写作课程名为“打开心里的盒子”,是特别为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所设计的,让他们有机会探索潜在的自我,将心声表达出来,并发展日后重建人生所需的沟通技巧。男孩们点头表示理解。     
  “马克参观过楼上的写作班后,对他们的文笔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决定在K/L辖区这里也开一门课。” 
  名叫法蓝的男孩举起手。我看到他的手臂、脖子甚至光光的后脑袋上,都布满了刺青。 
  “法蓝,有什么问题吗?” 
  “要开写作课是很棒没错,但是楼上的写作班里有小白和洛强,他们文笔本来就很好。我是不知道小吴和杰森怎么样啦,不过我自己的文笔是很烂的。” 
  “法蓝,我有预感你的文笔会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我们不是在举办作文比赛,重点是要你们诚实地表达自己,用真心来写作。你办得到吗?” 
  法蓝点头,然后再次举起了手。 
  “法蓝,还有问题吗?” 
  “我们是不是想写什么都可以?” 
  “你问马克吧!他才是你们的老师。” 
  法蓝得到可以和我直接对话的许可后,就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很锐利,眉毛纠结成一条线,凝视人的时候有股慑人心魄的力量。“我们想写什么都可以吗?”他问。 
  “ 除了你之前犯案的细节部分外,其余想写什么都可以。”我回答。杜安曾提醒我要注意这一个原则。 
  “我明白为什么不能写,因为这样可能会成为对我们审判不利的证据。”法蓝接着我的话说。我开始觉得被他盯着看很不舒服。 
  “没错,这门课要求的是写你们真正感兴趣、并能反映真实自我的主题,也可以写你们的理想抱负。如果想不到有什么题目好写,我很乐意协助你们。” 
  “文章里可以写粗话吗?”他又问。 
  “如果你必须用到这种词汇,就用吧!” 
  既然学生们都已出席,有关使用粗话的问题也已达成共识,郝修女帮我们加油打气一番就走了。她离开后房间又安静了下来。这是第一堂课,不像杜安的班已有一定的程序,我可以感到学生们都在猜测我下一步要做什么。我想他们应该会喜欢多了解我一些,于是简单地介绍我的背景,并说了几个我小时候一心想学功夫、成为武林高手的故事。这些男孩们态度客气地听着,并在适当的时机微笑响应。本来希望他们和我相处时觉得很自在,但我的愿望显然是太理想化了。当我要求学生自我介绍一下时,他们只是缩在椅子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没有人自愿第一个发言。 
  我观察出法蓝是三个学生中最外向的,也注意到他是最烦躁不安的一个,于是我请他先发言。他清了清嗓门说:“打从我被关进来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开始改过自新了。” 
  他注视着我,好像在等待一句赞美,而我只是点点头。他就转向吴杰说:“呆子,换你了吧?不要光我一个人讲。” 
  阿杰耸耸肩。他一头短短的黑发,用发胶梳得很高,看起来一副痞子的模样。“我们都说要改过,但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根本没有人会在乎我们有没有改变,还不如继续当流氓,至少没有人敢找我们麻烦。” 
  我问他所谓的找麻烦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些自以为是的白痴,偷了人家的私人财产,还恐吓人家不能要回东西。这是故意耍老大,想骑在别人头上!” 
  “私人财产?” 
  “就是我们被允许可以带进这里来的东西,像是鞋子、梳子、肥皂、太阳眼镜之类的东西。” 
  听到阿杰的话,法蓝笑了出来,一扫先前一副已悔改的样子。“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烦,应该当场就要处理。要让大家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不这样的话,你每天都会被扁得很惨!” 
  他们说了一堆话,而那个叫凯文的男孩始终看着桌面,一语不发。他有着一张无邪而俊美的脸孔。“ 凯文你呢?你要不要也说说你大概是怎样的人?” 
  凯文用手心慢慢抚平橘色制服上的褶皱,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我是谁。大概是一个迷了路,失去方向的人吧!” 
  此时,面向院子的窗外有某件事物吸引了哈维的注意。咱们的老朋友回来了!”他指着一个男孩,正朝我们这个辖区一跛一跛地走来。男孩身后紧跟着一个警卫。 
  “那是艾奎。我还以为他被送到郡立监狱了呢!” 
  “没有啦!他只是被关到禁闭室而已。” 
  当这个叫艾奎的小犯人走近时,我们看到他的眼圈上有一团乌青。法蓝一看到他这样子,就笑弯了腰说:“你们看!咱们这位兄弟挨揍了呢!哈哈哈!” 
  “学校里常发生这种事?”我问。 
  法蓝挥挥手反驳我的意见,“才不是呢!他是在法院的拘留室里弄的。和他同伙的做个暗号,他就动手和敌人干架了。” 
  “不会吧?他个子这么小,能有什么力气?” 
  “他矮是矮,不过发起飙来可是很猛的!”法蓝靠到窗前,开始用拳头敲着玻璃。外头那个男孩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法蓝朝他挤了挤眼睛,男孩也腼腆地对他笑了笑。 
  郝修女才离开不到五分钟,我已无法控制课堂上的秩序。席先生和他的警卫队早就对我一脸鄙视,万一要劳烦他们来解救我,那就太丢人了!于是我请法蓝回到座位上,并询问他禁闭室是什么样子的。     
  “禁闭室就是——对不起,我忘了先称呼你先生——这样说好了,我们在外面做坏事被逮了,会关进这个管训院;而在这里捣蛋的人,就会被关到禁闭室。” 
  阿杰向我解释更多的细节。禁闭室真正的名字叫做SHU(Special Handling Unit),也就是“特殊囚犯处理单位”。基本上它是个单独的囚房,里面有一个摄影机,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监督犯人的举动。在那里甚至连做伏地挺身都不准。就像哈维说的,有时候那里是当作处罚用的房间,但它还有其他的用途。 
  “比方说什么?” 
  “我们这里的犯人如果案子败诉了,会被判刑很久。院方怕这些人有自杀的倾向,就会把他们从法院直接送到禁闭室中,这样他们才没有机会上吊或什么的。另外有些人不适合和大家关在一起,院方怕出事,也会送他们去单独的禁闭室。” 
  “像是打小报告或是同性恋的家伙,就会去那里,免得被大家修理。”法蓝憎恶地接腔道。 
  “不是这样的。”阿杰纠正法蓝,“同性恋是和性犯罪的人关在同一个营区。” 
  “喔!你说得对。” 
  等教室恢复安静,我建议男孩们试着写些东西。“先给你们30分钟写作,不用担心拼字、文法或写得整不整齐,只要把你们心里面想的写下来就好。” 
  男孩们拿起铅笔。 
  “真的吗?写什么主题都可以?”阿杰面露怀疑地问我。 
  “以前你们都是被要求写规定的题目,”我回答,“这次是你们的机会,可以好好发挥一下。” 
  法蓝一边动笔,一边低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可以写一些骂人的话耶!真爽!我这门课一定可以拿到高分!” 
  我在这个早上体会到30分钟实在过得很慢。我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看着三个少年犯费力地写着作文。有时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们的样子:阿杰写的时候身体坐得直直的,而法蓝和凯文则是整个趴在桌子上,脸几乎要碰到作文簿了。他们两个拿笔拿得很紧,写了错字也涂改得很用力。只过了10分钟,法蓝就“啪”一声丢掉笔,大声地叹气并宣布道:“我写好了!现在要做什么?” 
  “你要不要再写些别的?时间还有很多。” 
  “我的脑袋好累,不想再写了。我可以去喝杯水吗?” 
  “当然可以。” 
  他把手交握在背后,走到外头交谊厅的另一端。他经过饮水机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晃到警卫室那边。我很惊讶地看到他开始和警卫们聊起天来。他指了指我,然后那里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 
  法蓝回到图书室坐下后,开始用笔尖敲着桌面。我不想喝止他,但也不希望正在专心写作的凯文和阿杰受到干扰。我唤起法蓝的注意,用手指指他的稿纸,再指指我自己,然后打手势询问是否可以看他的作文。 
  “你要看吗?”法蓝大声地询问。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轻声说。 
  “可以啊!你看吧!”他说。还是没有降低他的音量。 
  他手撑着下巴,把作文推给我。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笔拿得虽然很笨拙,笔迹却是我看过最漂亮的。他写的每个字母都很工整,一笔一画像是写美术字般非常精巧。他写的内容是给我的一封信。 
  亲爱的索曼先生: 
  我写这几行话是想告诉你,我很感激你能来这里,帮助我们敞开自我,用文字表达内心的情感。我现在才知道我真的有这种天赋,而且我相信你会帮我继续发展我的能力。我只想说谢谢你,先生。 
  法蓝哈维敬上  
  我抬眼看他,而他只是耸了耸肩。我把他的铅笔拿过来,在信的下方写着: 
  亲爱的法蓝: 
  非常感谢你写的信。我很感激你愿意尝试来上这门课,也期待拜读你写的任何作品。既然我们还有十分钟才下课,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我希望你用一段话描述你自己,让我知道你除了是个少年犯之外,还有哪些我所不知道的一面? 
  真诚的    
  马克索曼  
  法蓝看了我写的话,向我举起两只大拇指,就又趴在桌上开始写了。 
  30分钟一到,阿杰和凯文放下了笔。“再给我一分钟!”法蓝边说边奋笔疾书。我们就等了他一会儿。他写完后倒在椅背上,用力地甩手并朝手心吹气。“我拿笔拿得痛死了!要当作家真不容易!” 
  这时我注意到凯文在看着我的背后。“我想警卫要找你。”他对我说。 
  我转身朝警卫室看看。席先生指着墙上的时钟,然后五根手指大大地张开。他是在提醒我离下课还有5分钟。 
  我想最后的挑战时刻到了。我能否像杜安一样,说服这些孩子大声地朗读自己的作文呢?我预料他们会很不情愿,所以事先准备好了一篇讲稿,想告诉他们在课堂上彼此沟通,分享意见的重要性等等。我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刚好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大家朗诵作文。谁愿意第一个念?” 
  “什么?朗诵?”法蓝抱怨,“你之前没说要我们朗诵的。” 
  “这个嘛,”我开始要说我的大道理,“要你们朗诵的理由有很多——” 
  “我是无所谓啦!”法蓝打断我的话,“如果你要我们念的话,我愿意第一个来。”他靠着椅背,皱着眉拿起稿纸说:“好,我要开始了。因为时间很匆促,只有写一点点,所以——” 
  “你就念吧!”阿杰说。     
  “别催我,我准备好了就会念。我的作文题目是‘压力’,我选这个题目是因为……嗯,内容就是关于这么回事的。” 
  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在椅上动了动,然后开始朗读。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感到有压力。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爆炸了,就好像用一枚零点四五口径的子弹,高速打中一个西红柿后,只剩下一堆烂泥!我不否认,自己在这个管训院的17号房里哭过很多次。而且我不觉得一个男人哭有什么不对。有时候我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对我说:“自杀吧!”我曾经试过一次割腕,但是感谢老天,我没有伤得很重。那阵子因为我犯的案子败诉,害我整天胡思乱想。但是当一个人知道自己被判两个终身不得假释的无期徒刑,还能怎么想呢?我以前一想到我的判决,就感到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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