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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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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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任贤之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统承皇业,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贤表

善,以康庶政。自顷年以来,朝列纷错,真伪相贸,上下空任,文武旷位,外无

山岳之镇,内无拾遗之臣;佞谀之徒拊翼天飞,干弄朝威,盗窃荣利,而忠良排

坠,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旨,各希时趣,人执反理之

评,士吐诡道之论,遂使清流变浊,忠臣结舌。陛下处九天之上,隐百重之室,

言出风靡,令行景从,亲洽宠媚之臣,日闻顺意之辞,将谓此辈实贤,而天下已

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闻。

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荒乱之主乐闻其誉;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闻其

誉者誉日损而祸至。是以古之人君,揖让以进贤,虚己以求过,譬天位於乘奔,

以虎尾为警戒。至於陛下,严刑法以禁直辞,黜善士以逆谏臣,眩耀毁誉之实,

沈沦近习之言。昔高宗思佐,梦寐得贤,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遗。故常侍王

蕃忠恪在公,才任辅弼,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近鸿胪葛奚,先帝旧臣,偶有逆

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后,礼所不讳,陛下猥发雷霆,谓之轻慢,饮之醇酒,

中毒陨命。自是之后,海内悼心,朝臣失图,仕者以退为幸,居者以出为福,诚

非所以保光洪绪,熙隆道化也。

又何定本趋走小人,仆隶之下,身无锱铢之

行,能无鹰犬之用,而陛下爱其佞媚,假其威柄,使定恃宠放恣,自擅威福,口

正国议,手弄天机,上亏日月之明,下塞君子之路。夫小人求入,必进奸利,定

间妄兴事役,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结罝山陵,芟夷林莽,殚其九野之兽,聚於

重围之内,上无益时之分,下有损耗之费。而兵士罢於运送,人力竭於驱逐,老

弱饥冻,大小怨叹。臣窃观天变,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四时逆节,日食地震,

中夏陨霜,参之典籍,皆阴气陵阳,小人弄势之所致也。臣尝览书传,验诸行事,

灾祥之应,所为寒栗。昔高宗脩己以消鼎雉之异,宋景崇德以退荧惑之变,愿陛

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下追二君攘灾之道,远览前代任贤之功,近寤今日谬授之

失,清澄朝位,旌叙俊乂,放退佞邪,抑夺奸势,如是之辈,一勿复用,广延淹

滞,容受直辞,祗承乾指,敬奉先业,则大化光敷,天人望塞也。

传曰:“国之兴也,视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为草芥。”陛下昔韬神光,

潜德东夏,以圣哲茂姿,龙飞应天,四海延颈,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於旦

夕也。自登位以来,法禁转苛,赋调益繁;中宫内竖,分布州郡,横兴事役,竞

造奸利;百姓罹杼轴之困,黎民罢无已之求,老幼饥寒,家户菜色,而所在长吏,

迫畏罪负,严法峻刑,苦民求办。是以人力不堪,家户离散,呼嗟之声,感伤和

气。又江边戍兵,远当以拓土广境,近当以守界备难,宜特优育,以待有事,而

徵发赋调,烟至云集,衣不全裋褐,食不赡朝夕,出当锋镝之难,入抱无聊之

慼。是以父子相弃,叛者成行。愿陛下宽赋除烦,振恤穷乏,省诸不急,荡禁约

法,则海内乐业,大化普洽。夫民者国之本,食者民之命也,今国无一年之储,

家无经月之畜,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馀人。内有离旷之怨,外有损耗之费,使

库廪空於无用,士民饥於糟糠。

又北敌注目,伺国盛衰,陛下不恃己之威德,而怙敌之不来,

忽四海之困穷,而轻虏之不为难,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昔大皇帝勤身苦

体,创基南夏,割据江山,拓土万里,虽承天赞,实由人力也。馀庆遗祚,至於

陛下,陛下宜勉崇德器,以光前烈,爱民养士,保全先轨,何可忽显祖之功勤,

轻难得之大业,忘天下之不振,替兴衰之巨变哉?臣闻否泰无常,吉凶由人,长

江之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苇可航也。昔秦建皇帝之号,据殽函之阻,德化

不脩,法政苛酷,毒流生民,忠臣杜口,是以一夫大呼,社稷倾覆。近刘氏据三

关之险,守重山之固,可谓金城石室,万世之业,任授失贤,一朝丧没,君臣系

颈,共为羁仆。此当世之明鉴,目前之炯戒也。愿陛下远考前事,近鉴世变,丰

基强本,割情从道,则成康之治兴,而圣祖之祚隆矣。

书奏,皓深恨之。邵奉公贞正,亲近所惮。乃共谮邵与楼玄谤毁国事,俱被

诘责,玄见送南州,邵原复职。后邵中恶风,口不能言,去职数月,皓疑其讬疾,

收付酒藏,掠考千所,邵卒无一语,竟见杀害,家属徙临海。并下诏诛玄子孙,

是岁天册元年也,邵年四十九。【邵子循,字彦先。虞预晋书曰:循丁家祸,流

放海滨,吴平,还乡里。节操高厉,童齓不群,言行举动,必以礼让。好

学博闻,尤善三礼。举秀子,除阳羡、武康令。顾荣、陆机、陆云表荐循曰:

“伏见吴兴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服膺道素,风操凝峻,历践三城,

刑政肃穆,守职下县,编名凡萃,出自新邦,朝无知己,恪居遐外,志不自营,

年时倏忽,而邈无阶绪,实州党愚智所为怅然。臣等并以凡才,累授饰进,被服

恩泽,忝豫朝末,知良士后时,而守局无言,惧有蔽贤之咎,是以不胜愚管,谨

冒死表闻。”久之,召为太子舍人。石冰破扬州,循亦合众,事平,杜门不出。

陈敏作乱,以循为丹杨内史,循称疾固辞,敏不敢逼。于时江东豪右无不受敏爵

位,惟循与同郡朱诞不挂贼网。后除吴国内史,不就。元皇帝为镇东将军,请循

为军司马,帝为晋王,以循为中书令,固让不受,转太常,领太子太傅。时朝廷

初建,动有疑议,宗庙制度皆循所定,朝野谘询,为一时儒宗。年六十,太兴二

年卒。追赠司空,谥曰穆。循诸所著论,并传於世。子隰,临海太守。】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也。【曜本名昭,史为晋讳,改之。】少好学,能

属文,从丞相掾,除西安令,还为尚书郎,迁太子中庶子。

时蔡颖亦在东宫,性好博弈,太子和以为无益,命曜论之。其辞曰:

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疾没世而名不称,故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是

以古之志士,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故勉精厉操,晨兴夜寐,不遑宁

息,经之以岁月,累之以日力,若甯越之勤,董生之笃,渐渍德义之渊,栖迟道

艺之域。且以西伯之圣,姬公之才,犹有日昃待旦之劳,故能隆兴周道,垂名亿

载,况在臣庶,而可以已乎?历观古今立功名之士,皆有累积殊异之迹,劳身苦

体,契阔勤思,平居不堕其业,穷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志於耕牧,而黄霸受

道於囹圄,终有荣显之福,以成不朽之名。故山甫勤於夙夜,而吴汉不离公门,

岂有游惰哉?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

烛。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脩,宾旅阙而

不接,虽有太牢之馔,韶夏之乐,不暇存也。至或赌及衣物,徙棋易行,廉耻之

意弛,而忿戾之色发,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间,胜敌无封爵

之赏,获地无兼土之实,技非六艺,用非经国;立身者不阶其术,徵选者不由其

道。求之於战陈,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於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以变诈为

务,则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杀为名,则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废业,终无补益。

是何异设木而击之,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其在朝也竭命

以纳忠,临事且犹旰食,而何博弈之足耽?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贞纯之名彰也。

方今大吴受命,海内未平,圣朝乾乾,务在得人,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

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百行兼苞,文武并骛,博选良才,旌简髦俊,设程试之

科,垂金爵之赏,诚千载之嘉会,百世之良遇也。当世之士,宜勉思至道,爱功

惜力,以佐明时,使名书史籍,勋在盟府,乃君子之上务,当今之先急也。

夫一木之枰孰与方国之封?枯棋三百孰与万人之将?衮龙之服,金石之乐,

足以兼棋局而贸博弈矣。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而用之於诗书,是有颜、闵之志也;

用之於智计,是有良、平之思也;用之於资货,是有猗顿之富也;用之於射御,

是有将帅之备也。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

和废后,为黄门侍郎。孙亮即位,诸葛恪辅政,表曜为太史令,撰吴书,华

覈、薛莹等皆与参同。孙休践阼,为中书郎、博士祭酒。命曜依刘向故事,校定

众书。又欲延曜侍讲,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事行多玷,惮曜侍讲儒士,又性

精确,惧以古今警戒休意,固争不可。休深恨布,语在休传。然曜竟止不入。

孙皓即位,封高陵亭侯,迁中书仆射,职省,为侍中,常领左国史。时所在

承指数言瑞应。皓以问曜,曜答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又皓欲为父和作纪,

曜执以和不登帝位,宜名为传。如是者非一,渐见责怒。曜益忧惧,自陈衰老,

求去侍、史二官,乞欲成所造书,以从业别有别付,皓终不听。时有疾病,医药

监护,持之愈急。

皓每飨宴,无不竟日,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虽不悉入口,皆浇灌取尽。

曜素饮酒不过二升,初见礼异时,常为裁减,或密赐茶荈以当酒,至於宠衰,更

见偪强,辄以为罪。又於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以嘲弄侵克,发摘私短以为欢。

时有愆过,或误犯皓讳,辄见收缚,至於诛戮。曜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使

不济济,非佳事也,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已。皓以为不承用诏命,意不忠尽,

遂积前后嫌忿,收曜付狱,是岁凤皇二年也。

曜因狱吏上辞曰:“囚荷恩见哀,无与为比,曾无芒有以上报,孤辱

恩宠,自陷极罪。念当灰灭,长弃黄泉,愚情慺慺,窃有所怀,贪令上闻。囚昔

见世间有古历注,其所纪载既多虚无,在书籍者亦复错谬。囚寻按传记,考合异

同,采摭耳目所及,以作洞纪,起自庖牺,至于秦、汉,凡为三卷,当起黄武以

来,别作一卷,事尚未成。又见刘熙所作释名,信多佳者,然物类众多,难得详

究,故时有得失,而爵位之事,又有非是。愚以官爵,今之所急,不宜乖误。囚

自忘至微,又作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欲表上之。新写始毕,会以无状,幽囚

待命,泯没之日,恨不上闻,谨以先死列状,乞上言秘府,於外料取,呈内以闻。

追惧浅蔽,不合天听,抱怖雀息,乞垂哀省。”

曜冀以此求免,而皓更怪其书之垢,故又以诘曜。曜对曰:“囚撰此书,实

欲表上,惧有误谬,数数省读,不觉点污。被问寒战,形气呐吃。谨追辞叩头五

百下,两手自搏。”而华覈连上疏救曜曰:“曜运值千载,特蒙哀识,以其儒学,

得与史官,貂蝉内侍,承合天问,圣朝仁笃,慎终追远,迎神之际,垂涕敕曜。

曜愚惑不达,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而拘系史官,使圣趣不叙,至行不彰,实

曜愚蔽当死之罪。然臣慺慺,见曜自少勤学,虽老不倦,探综坟典,温故知新,

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外吏之中少过曜者。昔李陵为汉将,军败不还而降匈奴,

司马迁不加疾恶,为陵游说,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欲使毕成所撰,忍不加诛,

书卒成立,垂之无穷。今曜在吴,亦汉之史迁也。伏见前后符瑞彰著,神指天应,

继出累见,一统之期,庶不复久。事平之后,当观时设制,三王不相因礼,五帝

不相沿乐,质文殊涂,损益异体,宜得曜辈依准古义,有所改立。汉氏承秦,则

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曜之才学亦汉通之次也。又吴书虽已有头角,叙赞未述。

昔班固作汉书,文辞典雅,后刘珍、刘毅等作汉记,远不及固,叙传尤劣。今吴

书当垂千载,编次诸史,后之才士论次善恶,非得良才如曜者,实不可使阙不朽

之书。如臣顽蔽,诚非其人。曜年已七十,馀数无几,乞赦其一等之罪,为终身

徒,使成书业,永足传示,垂之百世。谨通进表,叩头百下。”皓不许,遂诛曜,

徙其家零陵。子隆,亦有文学也。

华覈字永先,吴郡武进人也。始为上虞尉、典农都尉,以文学入为秘府郎,

迁中书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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