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兵帅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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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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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还没开,一列兵车把这个梯队赶过去了,车上载着各单位形形色色的人物。有掉了队的士兵,如今出了医院,正被送回他们的联队去;也有其他可疑的人物,在拘留营里玩过一阵把戏,如今去归队。

这列车的乘客中间有一个自愿军官马立克,为了拒绝打扫茅房,他被控有叛变行为。可是师部军事法庭宣告他无罪。这时候他刚在参谋车上出现,正向营长报到。

撒格那尔上尉看到这个自愿军官,又从他手里接过证件来,其中包括一个机密的鉴定,说他是个“政治上可疑分子,须加戒备”,心里很不高兴。

“你是一个道地的懒鬼,”撒格那尔上尉对他说。“以你所受的教育。你本应该出人头地,得到你应得的官阶。然而你光知道从这个拘留营混到那个拘留营,你真给联队丢脸。可是如今你有了一个机会来弥补以往的过失。你是个聪明的年轻小伙子,我相信你随身必然带来钢笔。战场上每一营都需要一个人把那个营在前线的战绩好好记录下来。他要做的只是把一切打胜了的仗,一切营里出色的活动一一记下来。这样慢慢地积累起来,就可以写成一部陆军史了。你听明白了吗?”

“报告长官,听明白了。把咱们营部的英勇事迹都记录下来是我打心里高兴做的事,尤其现在正在全力反攻,营部就要投入激烈的战斗。”

“你就属营本部,”撒格那尔上尉接着说,“要是提出谁应该得勋章,你就把他的姓名记下来,然后我们供给你细节,这样你就可以把咱们进军的情况记录下来,来说明咱们这营不屈不挠的斗志和严格的纪律。你这个工作不大好做,可是如果我给你些恰当的提示,我希望你也有足够的观察力能把咱们这一营记载得比别的单位都强。我来打个电报给联队的总部,报告他们已经派你作营部的战绩记录员了。好,你去向第十一连给养军士万尼克报到,好让他给你在车上安排个地方,然后叫他到我这儿来。”

过不多久,命令下来了,叫他们在一刻钟之内动身。既然谁也不信这回事,尽管百般戒备,有些人还是东西乱荡。等火车真地开动的时候,有十八个人失了踪,其中就有第十二先遣队的拿撒克勒中士,列车消失到伊撒塔尔塞那边好久以后,他还在火车站后边一座小灌木林里跟一个婊子吵着嘴。她索价五个克郎,作为服务费——

⑴波兰城市,在加里西亚,处于交通枢纽,很有战略价值,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一个争夺的焦点。德军曾两得两失。

⑵四个都是意大利的地名,“征服者”指奥地利。在十八世纪,奥地利军队曾屡次攻占意大利领土。

⑶亚得里亚海是意大利以东、南斯拉夫以西的海湾。南提罗尔是奥地利最酉的一省,与瑞士、巴伐利亚及意大利毗邻。这里指当时这一带人民有亲意的情绪。

⑷指那两年奥地利都曾攻占过意大利的国土。

⑸当时匈牙利的守护圣人。

⑹希律·阿基劳斯(公元前二二~约公元一八),犹太国王。据《圣经·马太福音》第一章,他派人把伯利恒和附近一带两岁以内的男婴杀光。

⑺奥地利南部的一省。



第03章 从哈特万到加里西亚前线

第三章从哈特万⑴到加里西亚前线

将要获得军事光荣的这个营,是先用火车运到东加里西亚的拉伯尔兹,从那里他们就步行到前线去。在火车上,帅克和那个自愿军官坐的那辆敞车多少又变成谈叛逆话的地方了;在较小的规模上,类似性质的谈话也在别的敞车上进行着。老实说,连参谋车里都有某种程度的不满情绪,因为在菲兹-阿邦尼地方接到军部一道命令,宣布军官的酒类配给减少了四分之一品脱。自然士兵们也没被忘掉,他们每人的西米⑵配给也减少了三分之一两,更奇怪的是军队里谁也没见过一粒西米。

车站上挤得人山人海。两列军火车等着先开出去,跟着是两梯队的炮兵,和载着架桥部队的一列车。

还有一列车载着航空部队,在另一条铁轨上可以看见敞车上摆着飞机和大炮,可都已经破烂不堪了。那是打下来的飞机的残骸和炸碎了的曲射炮的炮身。往前方输送的都是新的器材,这些过去光荣的遗迹是要运到后方去修理改造的。

可是杜布中尉正对围着击伤的大饱和飞机集合的士兵们解释说,这就是战利品。他继续装着傻瓜,指着一架被击伤的、支柱上还清清楚楚标着“卫因那尔·纽史达”⑶字样的奥地利飞机对士兵们说:

“这是咱们在列姆堡⑷地方俘获的俄国飞机,”杜布中尉说。卢卡施中尉无意中听到这句话,就走过来补了一句:

“对呀,还烧死两个俄国飞行员哪。”随后他又一句话不说地走开了,可是心里想杜布中尉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傻瓜呀。

在第二批敞车后面,他碰到帅克。他很想躲得远远的,因为帅克一看见卢卡施中尉两眼就直直地望着他,像是有无限的心事要向他倾吐。

帅克照直走到卢卡施中尉面前。

“报告长官,我是来看看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报告长官,我到参谋车上找过您。”

“听我说,帅克,”卢卡施中尉回答说,“我越看见你,我就越相信你这个人一点不知道尊敬上级军官。”

“报告长官,”帅克赔罪说,“我曾经在弗赖德尔·封·布摩朗⑸中校——或者类似一个名字——下面当过兵,他的个子也就有您一半高,留着一副长胡子,看来像个猴子。他发起脾气来跳得老高,所以我们管他叫橡皮老爹。那么,有一天……”

卢卡施中尉友善地在帅克肩头上拍了一下,用和蔼的声调对他说:

“得啦,住嘴吧,你这个流氓。”

“您说得对,长官,”帅克回答说,然后就回到他那辆敞车上去了。

五分钟以后,列车离休门涅不远了。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战斗的痕迹,这场仗是在俄国人向提查流域进攻的时候发生的。山坡两边都是简陋的战壕,偶尔有一片农庄的废墟。要是这种废墟周围搭起一些临时的棚子的话,那就表示居民已经又回来了。

后来,将近晌午,他们走到了休门涅,那里火车站上也有战斗的痕迹。午饭准备起来了,士兵趁这个机会窥探一个秘密:俄国人走了以后,当局是怎样对待当地人民的——当地人民跟俄国人在语言和宗教上是相同的。

在月台上,站着一批露丹尼亚⑹囚犯,周围有匈牙利的宪兵把着。囚犯中间有从这一带到处搜来的神甫、教师和农民。他们的手都反绑在背后,两个两个地拴在一道。大部分鼻子都破了,脑袋上肿着疤,因为他们被捕以后,立刻就被宪兵痛打了一顿。

再走过去一点,一个匈牙利宪兵正在跟一个神甫开玩笑。他在神甫的左脚上拴了一根绳子牵在手里,然后用枪把子逼那个神甫跳扎达士舞。正跳的时候他一拉绳子,神甫就脸朝地倒下了。神甫的手既然倒绑着,他站不起来,只好拼命设法滚得仰面朝天,这样也许可以挺起身来。宪兵看到这个,笑得竟流出了泪来。当神甫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的时候,他又拉了一下绳子,神甫就又脸朝地倒下了。

一个宪兵队的军官过来把这种娱乐打断了。他吩咐把囚犯带到火车站后边一间空的棚屋里去,这样士兵可以随便揍他们,捉弄他们,谁也看不到。

参谋车里谈论着这些举动,一般说来,大家都很不赞成。

旗手克劳斯认为要是他们当了奸细,就应该当场把他们绞死,事前不要虐待他们。可是杜布中尉对整个举动却表示完完全全地赞成,他马上就认为囚犯跟塞拉耶弗的暴举必然有关系。听他说来,真好像休门涅的匈牙利宪兵在替被刺死的斐迪南大公爵和他的妻子报仇哪。为了加重他这话的力量,他说他订了一份月刊,这份月刊甚至在战争爆发以前,在它的七月号上就说:萨拉热窝的空前暴举会在人们心上留下一个多年也不会好的创伤,和其他类似的话。

卢卡施中尉也咕哝了几句,说休门涅的宪兵可能也订了登载那篇感人的文章的那份杂志。然后他就走出车厢去找帅克。忽然他对一切都感到厌烦,只想喝个醉,忘掉他的烦恼。

“我说,帅克,”他说,“你不知道哪里可以弄到一瓶白兰地酒吧?我有点儿不大好过。”

“报告长官,那是因为时令变了。我想咱们到了前线您更会觉得不好过的。您离开大本营越远,您就越会觉得不对劲儿。可是长官您要是高兴的话,我可以替您搞点儿白兰地来,只是我怕车会开走,把我丢下。”

卢卡施中尉叫他放心,说火车还要两个钟头才开,车站后头有人偷偷地论瓶卖白兰地。撒格那尔上尉曾派马吐士支去那里买过,他花十五克郎买来一瓶蛮好的法国白兰地。于是十五克郎拿出来了,帅克就得去,并且还不要让人知道是替卢卡施中尉买的,或者是中尉派他去的,因为严格说起来,这是不许可的。

“长官您放心,”帅克说,“不会出岔子,因为我很喜欢干不许可的事。这种事儿我卷进过好几档子啦,自己连晓得也不晓得。提起来,我们在布拉格兵营里的时候,有一回叫我们别……”

“向后转!快步走!”卢卡施中尉把他打断了。

于是帅克就往车站后边走去,一路上自己重复着这趟远征主要注意的事项。白兰地酒必须是上好的,因此他得先尝它一尝,而既然这是不许可的,他干起来得当心。

他刚要从月台侧面拐弯的时候,又碰到杜布中尉。

帅克过了月台继续往前走,杜布中尉灵机一动,就也跟了来。走过车站,靠马路摆着一排篮子,都底朝天放着,上面是几只柳条编的托盘,里面放着各种点心,看来就像预备给学童们去远足的时候吃的那样毫不违法。是一些碎糖棍儿、脆卷饼、一大堆水果糖,这儿那儿还放着一片片黑面包和一截香肠,看来显然是马肉做的。可是篮子里放的却是各色酒类,有小瓶白兰地、甜酒、烧酒和其他含酒精的饮料。

沿着马路有一道沟,沟那边就是一座棚子,各种违禁饮料的交易都在里边进行。

士兵先在柳条托盘前面讲好价钱,然后一个头上两边有鬈发的犹太人就从那看来毫不违法的托盘下边拿出一瓶白兰地,藏在长袍子下面,带到木棚子里面;然后那个士兵就小心翼翼地塞到裤子或者军便服里。

帅克往这个地方走来,而杜布中尉也就用他钉梢的本领注视着帅克的行动。

帅克走到头一只篮子跟前就试试运气。他先挑了点儿糖果,付了钱,放到衣袋里了。这时候,那个头上两边有鬈发的先生就用德国话跟他咬耳朵说:

“老总,我还有点儿荷兰烧酒哪。”

价钱很快就讲妥了。帅克走进那个棚子,但是他等那个头上两边有鬈发的先生把瓶子打开,他尝了尝以后才付钱。他对那白兰地总算很满意。他把酒瓶塞进军便服下面以后,就回到车站上去了。

“你到哪儿去啦,你这下流鬼?”帅克刚要走上月台的时候,杜布中尉站到他面前说。

“报告长官,我去弄点儿糖果吃。”

帅克把手伸到衣袋里,掏出一把又脏又满是尘土的糖果。

“长官您肯赏光尝点儿吗?我尝了尝,还不坏。长官,这种糖果还有点儿挺好的水果味道,吃起来像覆盆子果酱。”

帅克的军便服下面凸出一只酒瓶的弯弯曲曲的轮廓来。

杜布中尉在帅克的军便服上摸索了一下。

“这是什么,你这下流鬼?拿出来!”

帅克掏出一只瓶子来,上面清楚醒目地写着“白兰地”,里面是黄糊糊的液体。

“报告长官,”帅克毫不畏缩地回答说,“我往这只空的白兰地瓶子里灌了点儿水。昨天那顿红烧肉吃下以后,到现在我还渴得要命哪。可是,长官您瞧,那个唧筒的水有点儿黄。我想那大概就是含铁质的水,非常有益健康,喝了很滋补。”

“帅克,如果你真渴得那么厉害,”杜布中尉魔鬼般地笑了笑说,“那就喝吧,可是要大口喝下去,一口气把它全喝掉。”

杜布中尉自以为步步加紧地折磨着帅克了。他想,这回可终于把帅克难住了。他估计帅克喝几口就喝不下去啦,那时候,他杜布中尉就会占了上风,说:“把瓶子交给我,让我喝一通,我也口渴啦。”接着,他幸灾乐祸地摹想着帅克在那可怕的时刻该有多么狼狈。结果,种种烦恼都会落到他头上。

帅克拔开瓶塞,举到唇边,瓶里的东西就大口大口地消失到他的喉咙里去了。杜布中尉给这情景吓呆了。他眼睁睁地望着帅克从容不迫地把整瓶都喝了下去,然后把空瓶子往马路那边的池子里一丢,丢的就像是柠檬水的瓶子似的。帅克说道:

“报告长官,那水的确有点儿铁的味道。我从前认得一个在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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