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天堂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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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天堂时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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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庙门口,像是走出了一扇窗。抬头打望拉萨的天空,比雪山更白的云朵幻化成了急风暴雨中突奔的马群,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特别的云朵。金勇突然说他的胸部很闷,太阳穴疼痛。望着他渐渐变得乌黑的嘴唇,我说想不到这么矮的山也可以致人“高山反应”,于是拖着铅重的双腿,一步一个阶梯艰难地往下移,心中不禁充满后悔,真不该上山来。回到那块木牌下,我们遇见两个藏族妇女,原来她们就住在庙里照应日常佛事。看着我们失望的表情,她们说,这庙里曾经供奉的不是格萨尔王,而是关帝。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关帝换作了格萨尔呢?她们居然说不出来由。不过,她们的话点燃了我打探的欲望。
关帝,山西人,人格神勇,为人所敬仰的红脸关公,不断在电视剧里进进出出的人物;格萨尔,藏之王。藏族说唱艺人的槐花宝典,不断在藏文化中升值的史诗,他们两者究竟有何姝联关系?在佛教文化盛行的藏域,拉萨怎么供奉有关帝的庙?
那阵子,因写关于古城拉萨的历史随笔,所以经常和藏族朋友往来。他们告诉我,西藏民间确实有把关公称为“汉格萨尔”的说法。我听一位退休的藏族记者这样描述拉萨当年的关帝庙:院中立有一块大石碑,上面刻有“万世不朽”四个字的碑首颓于地上。碑文记述的是1787年清军进藏驱逐入侵西藏的廓尔喀人的经过。
在老记者的描述中,我在西藏那一段重大的历史事件中做了一次深呼吸。时光中定格英雄的1787年间,廓尔喀人(后来的尼泊尔)入侵西藏,对藏族百姓大肆烧杀抢掠,并洗劫了扎什伦布寺。乾隆皇帝接到西藏地方禀报后,大为震怒。同年秋,派福康安率万余清军入藏。清军所向披靡,不仅将廓尔喀人逐出藏境,还兵临加德满都城下。直到尼泊尔国王乞降,表示永不敢犯边界,并许诺5年一贡北京的大皇帝,乾隆方下令清军撤还。
西藏自治区成立40周年之际,我从电视里看到介绍,此役后,乾隆下旨颁布了具有法律性质的《钦定藏内善后二十九条章程》。主要内容有:凡西藏大活佛转世须由金瓶掣签认定;驻藏大臣权限与达赖、班禅相同;建立“噶厦”地方政府,设立辅佐达赖的四个噶伦;建立定员3000的藏军,军队调动及军官升迁,由达赖与驻藏大臣商定。《钦定藏内善后二十九条章程》使清王朝治理西藏的制度更趋完善。
清朝时期,大凡军队作战之前,都要供奉战神一般的关公,以求保佑打胜仗。清军初驻拉萨,福康安主持在帕玛日山上修建了关帝庙,在殿内塑了关公及周仓、关平像。长期居住拉萨的汉、满官员和内地的商人逢年过节,都要到关帝庙朝拜关公。好题字的乾隆皇帝还为关帝庙亲笔写了几个匾额,这是有物为证的事。
                  那山上有格萨尔王的庙(2)
历史已被历史之后的人详实记录,而翻开历史的人往往只能趁着今夜的月色去赶追昨天的太阳。可是昨天的那一枚太阳总是处于沉沦状态。关于拉萨的历史,除了黑白图片,我只能在泛黄的文字中神速地穿梭。在布达拉宫广场前的那两座有着琉璃瓦顶的小房子里面,我看见过记录西藏历史上这场战役的两块石碑,左边那一块是“御制平定西藏碑”,碑文为康熙亲撰,记述康熙六十年出兵西藏平定准噶尔侵扰西藏的功德;右边那一块“御制十全功碑”,碑文由乾隆亲撰,记述乾隆皇帝在位五十年间的十大功德,其中一件就是福康安出兵西藏驱逐廓尔喀人的事迹。原本还有一块记述福康安入藏的石碑,立于大昭寺前,称“大昭纪功碑”。而我数次往返大昭寺看见的只有唐蕃会盟碑,询问大昭寺管理人员,最后得到的答案算不上遗憾:因碑体破损严重,残碑已由拉萨文物局收藏。
曾经小小的关帝庙是中国中央政府在西藏有效地行使主权、满蒙回藏汉人民共同抵御外侮的铁证,也是不同信仰的各族人民和睦相处的历史见证,不知何时竟成了格萨尔王的庙?这是许多游人,包括我,多年来有所不知的秘密,甚至根本不知道那山上有格萨尔王的庙,庙里曾经供奉着关帝。近日,再次路过此地,发现小木牌已由树上移到了山门的墙上,于是再次上山,可是一个人也没看见,但灯火依旧,尘埃依旧,蜘蛛网依旧。
望着它破败的影子,我想往昔香火旺盛的关帝庙其原有的意义早已名存实亡。这发生在昨天的事,现在想起,好像很久远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似乎更适合写进历史,如今在拉萨的长街短道几乎没有人听说了。
                  去罗布林卡看鱼
如果你到西藏,如果你还想去罗布林卡寻找昔日稀有的寻常生活,如果我有幸成为你的向导,我想我绝不会再像那些所谓的导游给你介绍西藏旧时的人物、宗教建筑或稀世动物之类。作为一个在藏域深处思索良久的写作者,对于罗布林卡(藏语意为,宝贝园林)这样的地方,我想千篇一律的文字介绍实在累赘。茂盛的园林掩盖不了历史,光斑下的脚步声惊不醒历史中沉睡的人影,但历史毕竟已尘埃落定,人去楼空的场景与其让你望着一幅幅阳光下生僻的阴影心里感到发慌,不如像那个只会用藏语说几句“土几其”(谢谢)的巴黎女郎轻松地坐在那个谁谁谁的人工湖畔看鱼。这样,也许你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内心。
天空风景挂着一枚正午的太阳。
络绎不绝的人在宫殿之间穿行。
我在格桑嘉措的门外站了站,调头便往游人稀少的地方走去,那个地方是个后宫湖。湖与宫殿之间有座石桥链接。桥上不时有绛红色的影子在哈达与经幡下穿行,湖边的草坪里有几张石条的板和凳,板上残留着一些瓜子壳。独步桥上,总让我想起一个冷若冰霜的少年从白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情景。
一个金发碧眼、中等身材、略显丰腴的女郎,背着一个背包,手托腮帮在湖的对岸做沉思状。她在那里想什么?看样子,也许是留学生吧。当我背对石柱琢磨她的时候,她突然从包里掏出数码相机,远远地看了看我,然后挥手一声“——Hello”,便把我招到她身边。我心里哑然失笑,连照相这样的日常语言都不会,看来她也没涉足中国西藏几天吧。我竖起大拇指:“OK”!她对我亲切的点点头,微笑着说:“土几其”。然后,手指湖心,侧脸望着手指方向,让我为其拍照。阳光透过湖面荡漾在她脸上,我随意地给她闪了几张,便说“OK,OK”。哪知,她的表情忽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气喘吁吁地说“N0,N0,N0”。我虽然学过几年的英语,尽管对她的举动捉摸不定却又万分好奇,但此时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一阵惊讶之后,我问她的竟是用带着一点藏语味道的:“波姆啦(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她一边看湖心,一边用手做游泳的姿势,然后嘴里欣喜的重复着一个字:“fish”(鱼)。
我快速关闭镜头,几步跨到她身边,向她手指的湖心看去,果然是鱼。红色的鱼,白色的鱼,彩色的鱼,游来游去的鱼,群芳争妍,气势壮观。陪伴这些鱼的不是丰美的水草,也不是过往的闲人,而是几朵寂静的莲花和一群肥胖的鸭子。这下,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原来她是要让我把湖里的鱼一起拍进她的照片里。我按她的想法,选取几个不同角度为她拍了十几张鱼和她在一起的照片,然后拿给她看。她一张一张的轮换着看了几遍,突然情不自禁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大呼一声“哇噻”,然后又一个劲地微笑着对我说:“吐几其”。
我心想,不就是同鱼一起合影了吗,用不着这样心潮澎湃吧。
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我对这里的鱼又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它们在水里轻盈极了,红色的鱼,是像经幡一样的那种红,白色的鱼如哈达一样的白,它们与鸭群一道在蓝色的水纹上扇动着翅膀,扑棱棱、棱棱扑,围着湖心与世无争地游来奔去,桥上过往的人群只顾去看那些在历史中烟雾弥漫的宫殿,没有谁多看它们一眼,我不知道它们之间有没有眼泪和爱情,有没有为一个不知情的危险地方疯狂,孤独自闭,迫于流浪,奋起反抗种种不平和灾难,它们想过高原之外的世外桃源吗?那一刻,我眼前的金发女郎仿佛变成了一个舞动着、飘忽着的精灵,跟小时候外祖母童话里讲的美人鱼一样。她在游弋,在光斑中像红色的落叶一样游弋在空中,扇动着长长的、红色的翅膀,她在宫殿密布的罗布林卡游弋,在遥远中国的南高原湖面上游弋,她没有脚,在这里游弋,她拒绝忧伤;她没有思念,在这里游弋,哪怕翅膀断了,我听见她的叫声,像森林狂想曲中吟唱的蝌蚪,我被她的声音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强壮的喇嘛在一面雪白的墙后探出脑壳对我偷偷地笑。
我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硕大无朋的手臂搭在脑袋上,然后,转身隐去,他的牙齿如同墙一样的白,眨眼之间,湖里有一条鱼飞沙走石般一跃而起,我转念便想那样的牙多像湖里的鱼一样白呀。
……
那个阳光破碎的正午时光,在面积庞大的罗布林卡,我和一个年幼的喇嘛沿着一扇扇红的门和一面面黄的墙在走,他在前面,我在后面。走着走着,他就走进了时光深处,而我却走不进那一扇红色的门。在油锃锃的黄墙下,我听不见墙壁发出的任何声音,打在墙上的时间光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最引人注目,令我神思于某种安详的回忆之中,在格桑花笑得快乐无比的地方,我只看见一只在高原上孤身游弋的鱼!
墙头草一丛一丛地高过我的身躯,卷曲的叶蔓正向石头深处生长,每一条筋骨都被墙外偷来的阳光突显出它们的活力,我知道,要走进那扇门,我不知需要付出多少艰难。回头想想那个独自一人来到陌生藏域之地的法国女郎,她仅仅只会一句“吐几其”就可以与异乡人畅通无阻地交流,她到底靠的什么秘诀?
我想了又想,那绝不是感激,那就是热情。罗布林卡在穿越了长时间阳光与风雨的冷寂之后,已经拒绝透露它往日的旧梦。但你在阅读它的时候,还应该持有一定的热情,就像那一条美人鱼,要融进一淌水里,你必须热情,热情可以打开所有的门。
                  玛吉阿米的影子(1)
时光沿着命运的指针又走到了定格时刻,结伴同行的人们从历史走来,从雪外天走来,向着同一个方向一路跋涉,像鸟儿般扑向晚间八点半的太阳。他们从不知道什么是缺氧,更不懂疲惫为何物,他们想飞就飞,但西藏在上,大地上敞开的木门涨满了风声,酥油灯盏,像坡山口大白天里挂着的那一轮皎洁的月亮,使拉萨寂静又遥远,三两声狗吠让人猜疑:他们可是这个世界的稀世之鸟?
蓝色星光在西天的那抹红云里转了一圈就开始消融。:阴冷的夜风渐近伸入人们的骨子,怕黑的女人闪电般滑过大昭寺广场,阿姐和她的歌声停在季节波纳的门外—— 一个丰乳肥臀的背影立在深暗的走廊,打着香气四溢的酥油茶,央金家的小藏獒趴在屋顶的经旗下望月数星。
灿烂的八廓街终于黯然。独步其间,让人有种飞行的欲望。
此刻,我已坐在玛吉阿米窗前,呷着可口的甜茶,内心有一炷火焰,暗歌被困在喉管,我无法赞美一个男子曾在这里经过的夜晚——他把未嫁娇娘的名字写在印有玫瑰花瓣的藏纸上。太阳的汁液从那一夜开始,浸渍他们的肌肤和骨头,星星是他和她心灵的钻石。
雪域一阵颤栗,这个男子只好在诗歌中寂寞穿行!
我不知他一生为她写了多少诗篇?在昏暗的油灯下,他的爱情闪烁其词,他最终获取了什么?通往天堂之门的陷阱总是一个连一个。他热爱的东西总是被日子打碎、收容,最终剩下的仿佛就只有日子和日子蜕变的一座黄房子。想想人生一辈子究竟还能坚守住什么美好的东西?真正守住的却并不一定都是你心灵最需要的,是谁掠夺了他的自由?这一问我不免有些悲观,但不绝望。我总是在啜饮的时候,让从容的思想慢慢停下来。这样的做法其实只能暂且缓解绝望残酷的降临。该来的自然都会来,尽管我们一生时刻都在朝着自由的方向跋涉,可自由只能等你闭上双眼的时候向你迟到地挥手。于是,想起司葬的阿卡迎招而来的神鹰。在我眼里,聪慧的藏民族是最懂自由生活的民族之一,天葬便是他们对自由生活的一种诗意诠释,一种精神的超度飞升。当风吹灭了千盏万盏酥油灯,千年万年的玛尼堆,延伸到天路尽头便是转经筒不计名利的初始。
从玛吉阿米的玻璃窗看出去,我看见藏传佛教的最大魅力便是让人在桑烟盘旋的圈子里自由旋转,从而忘记缺氧。
诗人把诗歌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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