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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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沦-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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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克多和科拉丽谈起学校,男孩子说他很高兴就要和莫冉德尔再见面了,路瓦老爹一下子火冒三丈:
  “别再我面前提你的莫冉德尔!我不愿意再见到他!”
  做母亲的出面干预了:
  “他对你怎么啦?”
  “他对我……他对我……这与你无关。现在我还是一家之主吧!”
  唉!他这个一家之主现在竟然蛮横到了如此地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科尔比尼停泊,他朝上又航行了两法里,停泊在了森林中间。
  他声称莫冉德尔每次做买卖都想欺骗他,他跟另外一个卖主做生意可能会更好。
  离开村子太远了,孩子们不可能再想到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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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艰苦的(3)
维克多和科拉丽整天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拾柴。
  当他们累了,就把柴放在沟坡上,就地坐在花丛里。
  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让科拉丽念。
  他们喜欢看透过树枝洒落下来的阳光颤动地落在他们的书页上,落在他们的头发上。他们周围有成百上千的小虫子在嗡嗡叫着,而远处的树林里却是一片寂静。
  他们停留了很长时间以后,就得沿着那条横着一条条树干的影子的大路赶快走回去。
  在路的尽头,他们看见了在一角蓝天里呈现出的南维尔美人号的桅杆,还有在从河水上升起的薄雾里跳动的火光。
  这是路瓦大妈在水边的空地上用细树枝来生火做饭。
  弥弥尔蓬乱的头发就像鸡毛掸子,衬衫的一角从短裤里露了出来,他在路瓦大妈身边眼巴巴地望着锅。
  小妹妹在地上打滚。
  阿奇帕若和路瓦在抽烟斗。
  一天晚上,正吃着晚饭,他们看见有个人从树林里朝他们走过来。
  “瞧,莫冉德尔!”
  正是那个木工。
  他老多了,头发也白多了。
  他拄着一根棍子,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他来到路瓦跟前,朝路瓦伸出手。
  “怎么!弗朗索沃,你不和我来往了?”
  船家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啊!我不怪你。”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路瓦大妈的心软了。
  她没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她递给他一张凳子,请他坐下。
  “您没生病吧,莫冉德尔先生?”
  “我受了很重的风寒。”
  他讲得很慢,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
  病痛使他的性情变得温和了。
  他说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要搬回涅夫勒省的郊区去住。
  “结束了,我不想再做买卖了。我现在富了,我有钱了,有许多钱。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不能把我失去的幸福买回来。”
  弗朗索沃皱紧眉头听着。
  莫冉德尔继续说下去:
  “我越老越感到孤苦伶仃的痛苦。过去,我干活时还能忘掉这一切;但现在,我没有心思再干活了。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要换个地方住,也许这样可以忘掉烦恼。”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孩子们。
  这时候,维克多和科拉丽带着他们的柴禾,从林子里的大路上走了出来。
  他们看见了莫冉德尔,就扔掉柴捆,朝他奔过来。
  他还像过去那样温和地拥抱了他们,他对一直阴沉着脸的路瓦说:
  “你,你是幸福的,你有四个孩子。我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都得怪我。”
  他站起身来。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再见了,维克多。好好干活,要爱你的父母,你应该这么做。”
  他把手放在维克多的肩膀上,久久地凝视着维克多:
  “想想看啊,我那个孩子差不多跟他一样啊。”
  路瓦在他对面,满面怒容,好像在说:
  “还不快给我走!”
  然而,在木工临走的时候,弗朗索沃好像突然动了怜悯心,他说:
  “莫冉德尔,你不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这句话好像是被逼着说出来的,口气生硬得让人失去接受的信心。
  老人摇摇头。
  “谢谢,我不饿。幸福的一家人,会让伤心的人看了更难过。”
  他拄着棍子,佝偻着腰走远了。
  这天晚上,路瓦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夜里他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早上什么也没有对人说就出去了。
  他去找本堂神父。
  本堂神父的家就在教堂边上。
  这是一所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前面有个院子,后面有片菜园。
  几只母鸡在门口啄食。
  一头拴住的母牛在草地上哞哞叫。
  路瓦下定了决心,他心里感到轻松多了。
  打开栅栏门时,他满意地长嘘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再出来时,心中的烦恼一定会完全消失了。
  他看见本堂神父正坐在饭厅里乘凉。
  这个传教士刚刚吃过饭,把头斜靠在他的《日课经》上打盹。
  路瓦进来把他吵醒了,他在书页上做了个记号,合上书,然后让船主坐下,船主正用手指转动着鸭舌帽。
  “我说,弗朗索沃,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需要神父的帮助,他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
  “您知道,神父先生,我不是很能干。正像我老婆说的,嘿!嘿!我不是一只鹰。”
  这个开场白让他一下放松了,他开始讲述他的事情,他气喘得厉害,满脸通红,两眼一直盯着他的鸭舌帽。
  “神父先生,您还记得吗,莫冉德尔曾经对您说过他是个鳏夫?这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的妻子到巴黎去做奶妈。按惯例,她让医生看过她的孩子,喂了最后一滴奶,然后把孩子交给了一个送孩子的女人。”
  神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送孩子的女人是干什么的,弗朗索沃?”
  “神父先生,是那些别人付钱给她,让她把吃奶的孩子送到乡下去的女人。她们会用一个背篓把孩子像小猫一样地背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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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艰苦的(4)
“奇怪的职业!”
  “有些正派人也干这一行,神父先生。
  “但是莫冉德尔大妈遇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巫婆,她拐走了孩子,再把孩子租给另外一些坏女人,带到街上去乞讨。”
  “您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弗朗索沃?”
  “我说的全是真的,神父先生。这个坏女人拐走了一群孩子,莫冉德尔的男孩也在其中。她把他一直留到四岁。她想教他如何乞讨,但这是一个正直人的儿子,他拒绝伸手。于是她把他扔在街上,让他听天由命。
  “六个月以前,她在医院临死时,良心受到了谴责。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神父先生,会让人痛苦得要死。”
  这个可怜的人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是在发誓说他没有说谎。
  “于是她请求见警察分局长。她把孩子的名字告诉了他。分局长又转告了我。他就是维克多。……”
  本堂神父手上的《日课经》掉在了地上。
  “维克多是莫冉德尔的儿子?”
  “绝对没错。”
  教士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他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什么,只能听出“可怜的孩子”……“上帝的旨意”……这些字眼。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最后停在路瓦对面,双手插在腰带里。
  他想找一句适合这件事的警句,但是找不到,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
  “嗯!看来是应该还给他父亲。”
  路瓦打了个冷战。
  “这正是我的烦恼之处,敬爱的本堂神父。自从六个月前我知道这件事以来,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我的老婆也没有告诉。
  “我们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扯大。我们在一起共过那么多的患难,如今我已不能和他分开。”
  他说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如果说莫冉德尔值得同情的话,那么可怜的弗朗索沃同样也让人感到值得同情。
  处在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同情心之间,本堂神父淌下了豆大的汗珠,默默地祈求上帝的启示。
  他好像忘了路瓦是来寻求他的帮助的,他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您瞧,弗朗索沃,换作是我,您会出个什么主意呢?”
  舶家低下了头。
  “我明白应该把维克多还回去,神父先生。那一天,莫冉德尔突然来找我们,我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看见他这么老,这么忧伤,这么衰弱,我的心都碎了。
  “我感到很羞愧,就像我的口袋里装着属于他的钱,偷来的钱。我没有办法再独自保守我的秘密,我来请求您的忏悔。”
  “您做得很对,路瓦,”本堂神父说,他看到船家给他提供了一个答案,感到很高兴。
  “纠正自己的错误,从来不会太晚。让我陪您去找莫冉德尔。您向他承认一切。”
  “明天,神父先生!”
  “不,弗朗索沃,立刻就去。”
  看到老实人痛苦地挣扎着,看到老实人双手神经质地卷弄着鸭舌帽,他无力地请求说:
  “我求您了,路瓦,趁着我们俩都有勇气的时候!”
  

莫冉德尔的奢望(1)
一个儿子!
  莫冉德尔有一个儿子了!
  他面朝着儿子,坐在客车的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客车在一片轰隆声中,载着他们朝南维尔驶去。
  这是一次真正的劫持。
  老人如同那些没有教养的人买彩票中了头奖一样,几乎连声“谢谢”都没有说,就带着他的儿子迅速消失了。
  他不愿意让他的孩子再面对所有那些过去的依恋。
  他在爱上是个吝啬鬼,正如他从前在金钱上是个吝啬鬼一样。
  不能让与,不能分享!
  现在这财宝只属于他一个人了,周围没有人在觊觎它。
  莫冉德尔的耳朵里轰隆轰隆响得像快车。
  他的脑袋热得就像火车头。
  他梦想跑得比所有的火车头和所有的快车还要快,一下子就要越过许多天、许多月、许多年。
  他梦想着一个二十岁的维克多,穿着钉着银钮扣的深绿色制服。
  一个林学院的学生!
  林学院学生莫冉德尔的腰间似乎还挂着一把剑,头上还斜戴着一顶两角帽,——这好像是一个综合工科学校的学生,——所有的学校,所有的制服在莫冉德尔的想象中有点混淆了。
  那有什么关系!
  饰带和镀金饰物对木工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有的是钱来付所有这一切……维克多将是一位从头到脚都十分体面的“绅士”。
  男人跟他说话时得脱掉帽子。
  漂亮的女人会为他神魂颠倒。
  在一个角落里,会有一个双手长满老茧的老人志满意得地说:
  “这是我的儿子!”
  “怎么样,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呢,他也在梦想着。在等待戴上镀金的两角帽之前,他用那顶小贝雷帽遮住了眼睛。
  他不愿意让他父亲看见他流泪。
  这次分别,来得那么突然!
  科拉丽给了他一个吻,他的脸颊到现在还是滚烫的。
  路瓦老爹转过脸去。
  路瓦大妈脸色苍白。
  弥弥尔为了安慰他,给他端来了自己的汤碗。
  所有的人!甚至连弥弥尔!
  啊!他们没有他,将如何生活呢?
  而他没有他们,又将如何生活呢?
  未来的林学院学生心烦意乱,以致他的父亲每次跟他说话,他都这么回答:
  “是的,莫冉德尔先生。”
  南维尔美人号的小船家,他的磨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变成一位“绅士”,不仅仅要付出金钱,还要付出许多牺牲,付出许多悲痛。
  当特快列车鸣着汽笛,在南维尔的郊区上空的一座座桥上经过时,维克多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隐约感觉到在一个遥远、痛苦的过去,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些狭窄的街道,这些窄小的、像监狱通风窗的的窗子,窗口还挂着已成了一条条的破衣烂衫。
  现在,他们脚底下踩着石头铺筑的路面了。在他们周围,站台上忙乱的人群来来往往,吵翻了天。看热闹的人挤来挤去,带着行李的人们互相推搡,出租马车和火车站的专线笨重公共马车轮声隆隆,旅客们带着用皮带捆扎起来的毛毯,吵嚷着涌上了公共马车。
  维克多和他的父亲乘着出租马车出了车站的铁栅栏门。
  木工没有放弃他的打算。
  他需要一次彻头彻尾的改变。
  他把“他的儿子”径直领到了做校服的裁缝店。
  铺子崭新,柜台锃亮。几位店员穿得很好,就像挂在墙上的彩色版画上的那些先生似的,他们为顾客们开门,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
  他们让老莫冉德尔看《时装画报》的封面,封面上有一个抽香烟的中学生,还有一位骑马的太太,一位全套猎装的绅士和一位身穿白纱裙的新娘。
  裁缝手边正好有制服上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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