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之中,王淮安很是同情,安慰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然后带上人手赶奔十里渡。
此时的十里渡驿站在众人眼中就如同屠宰场一般,到处是尸体,个个身首异处,浓重的血腥气味令人有些作呕,暗红的血好像某种奇怪的符号,将地面勾勒的纵横交错。
很多衙役见到这场景都是面sè苍白,呕吐不止,就连那老仵作都已是手脚哆嗦,不敢近前。王淮安以袖掩鼻,面如土sè,看着衙役们清理着现场,靴子踩在浓稠的血水中,啪叽啪叽的声音令他不想再多呆下去。他留下部分衙役,带着师爷跟几名随从匆匆返回县城。
“大人,您有什么头绪吗?”回来的途中,师爷看到自家大人在马背上发呆,开口问道。
王淮安看着师爷笑眯眯的眼睛,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可知这唐府为何请振威镖局押送此镖?”
师爷收起笑脸,有些尴尬的说道:“大人,属下在这县城做了十几年的师爷,认识的人多了,自然知道些许,大人不必如此怀疑属下。唐家大老爷说过,这江yīn县城,唯一值得深交的就只有振威镖局的总镖头张秉了,他二人可以说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王淮安嘿嘿冷笑,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扬起尘土而去。
“只怕这次,他看错了人啊!”
………【第十章 以死洗冤】………
九月二十一,振威镖局
自从十里渡出事之后,镖局就变的冷清许多,热闹喧哗的镖局大院空空荡荡,偶尔有人进出也是面带悲伤,沉默不语。张秉对这次押镖十分重视,带走的都是镖局里最有资历最有经验的jīng锐镖师,结果一夜之间尽殁于十里渡,镖局上下都是悲痛不已。张秉等二人是在今天早上被抬回来的,由于身受重伤,只得在房中静养。
县令大人的突然到访,令镖局众人很是惊讶。此刻,镖局内外都被官兵包围,王淮安带着何师爷坐在镖局大堂之上,冷眼看着站立在大堂中的镖局众人。不一会,人群分开,张秉跟李均被抬了进来,二人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面有疲态,jīng神萎顿。
面对不明就里的众人,王淮安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总镖头,恕本官冒昧打扰,不知总镖头伤势如何?”
张秉答道:“有劳王大人挂念,在下不过草民一个,区区小伤,不足为虑。”语速缓慢,中气不足。
二人对视片刻,王淮安将手中茶碗放下说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不绕圈子了。总镖头行走江湖多年,可知那晚驿站的匪徒来历?”
张秉摇头道:“此次匪徒甚是厉害,手段毒辣,凶狠残暴,我等从未见过。王大人,依我所见,这些匪徒不同于一般强盗山贼,是我等疏忽大意,才酿成了惨祸。”说完,以手掩面,想是回忆起那个血腥的夜晚,难忍伤痛,哽咽不止。
镖局众人赶忙上前安慰,经受此次打击,纵使铁打铜铸的汉子,也难以抹去失去兄弟的痛苦。从早上被抬回来之后,张秉便在房中一直枯坐,一言不发,眼神空洞,令人心酸。
李均在旁边接口道:“王大人,总镖头所言无假。但我认为,一路之上总镖头的指挥安排并没有疏漏之处,想必大人也知道总镖头为人办事也是出了名的谨慎,只是此次匪徒下毒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我等至今没有想明白。还望大人略施手段,查个水落石出。”
王淮安站起身,背着双手来到张秉跟前,低头看了一下他的伤势,说道:“今rì本官来此,就是为了调查案情的真相。诸位应该已经知道,驿站劫镖当晚唐府也惨遭毒手,全府上下只有大小姐唐飞燕幸存,本官命人比较了唐府与驿站所发现的毒针,判断是同一伙匪徒所为。这伙贼人极其谨慎,预谋已久,甚至冒充唐府家丁将当晚前去询问的巡夜衙役隔门轰走,显然对唐府十分熟悉,本官断定这两起案件必有内应!”最后一个字重重落下,他双目如凿,直视张秉,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出破绽。
这斩钉截铁的语气震住了镖局众人,大家难以相信。张秉猛地坐起身子,双目圆睁,右手死死的抓住担架两侧,激动地吼道:“莫非王大人以为我等监守自盗?莫非王大人以为我等屠杀唐府?莫非王大人以为我等用这么多兄弟的xìng命来换取钱财?”
大堂上出现在短暂了压抑,只有这竭力的呼喊回荡在众人耳旁。李均也是霍然坐起,背后的伤口顿时溢出鲜血,染红了衣衫,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直愣愣的盯着王淮安。
“大人,我等不服!”“大人,总镖头冤枉!”“大人,总镖头绝不会做出此等祸事!”短暂的沉默之后,镖局大堂仿佛煮沸的水一般,顿时群情激愤,更有个别年轻人拔刀相向,官兵们见状也是刀枪并举,局面马上就要失控。
“都给老子住手!”一声怒喝,震得人耳朵生疼,大堂内外人人看向张秉。
此时的他竟然扶着担架,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面sè冷峻,如同万年寒冰,散发着令人不敢妄动的威慑。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挺直了腰板,不怒自威,这一瞬间,曾经名动应天府的张秉又回来了。
王淮安没有看他,反而踱步走到大堂门口,示意官兵放下刀枪,莫要妄动。然后在众人怒视的目光中,再次走到张秉近前,轻笑道:“总镖头,你手下这番举动很容易让本官以为是做贼心虚啊!本官明明白白告诉你,现在怀疑振威镖局在这两宗惨案中有人参与,所以从今天开始,镖局所有人都不得走出镖局,本官将派人把守,直到抓到凶手为止,违令者格杀勿论!不要以为随便吼几声,就可以摆脱嫌疑。”
王淮安的笑容带有一种yīn冷,随后他又用只有张秉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为了本官破案立功,保住乌纱,顺利升迁,总镖头,这替罪羊非你莫属了。”不等张秉反应,他招呼师爷,带着衙役便要离开镖局,就在此时,骤生变故。
大堂上众人注意力全都放在王淮安与张秉身上,没有人发现李均不知何时竟也站了起来,背部已是已是一片血红,然而这个耿直火烈的汉子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眼看着王淮安将整个镖局定为内jiān藏身之处,眼看着总镖头那冷峻的表情下透露着无奈,他真的很不甘心。
几十年的镖师生涯告诉他,若真是如此,消息一旦传开,必定受到同行耻笑,振威镖局名声就完了,即便是以后真相大白,也不会再有雇主敢托镖了。镖局里的兄弟都知道,这振威镖局是总镖头的心血,这名声是他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正因为这样,大家才敬佩他,万一振威镖局垮了,总镖头也就毁了。
想到这里,李均突然出手,将身边镖师的刀抢在手中,这一举动顿时令堂上气氛紧张起来。
王淮安正要离开,听到有人惊呼,回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何师爷赶忙命人保护县令,这些都是所谓的江湖中人,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举动。镖局众人yù要靠前,又被李均用刀逼退,一时间场面僵持,双方各有各的猜想。
王淮安气急败坏,跳脚怒喊:“你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难道想当众杀人么?张秉,这就是你镖局的态度么?”
张秉被人搀扶着,丝毫没有搭理王淮安,而是焦急的劝解李均:“李均兄弟,把刀放下,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兄弟问心无愧,何必如此呢?”
李均双手持刀,情绪激动,青筋迸现,不断地喘着粗气。他看着王淮安,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大人,我等兄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卑鄙之事。当rì侥幸逃脱,那是其他兄弟用命换的,我等绝不会为了一己私yù害得众兄弟xìng命。我等都是粗鄙之人,行走江湖也没什么文化,更不会能言善辩,今rì大人如此怀疑我等,我别无他法,唯有一死以证我等兄弟清白!”话到最后,举刀至颈,用力一抹,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将众人眼前的世界染成了血红。
………【第十一章 竟然是他】………
堂上众人万没想到李均竟是要以死证清白,此时再救已是悔之晚矣。张秉先前劝说李均,离他最近,听到他的话语就知不好,没来及阻止,这一股热血已是溅了他一脸。
他茫然地挣脱了搀扶的人,踉跄的来到李均尸体旁边身边,无力的跪坐了下来,先前的威慑荡然无存,心中的痛苦再也无法抑制,之前驿站众多镖师的惨死带来的悲痛被眼前那股热血所点燃,他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全然没有总镖头形象。镖局众人擦干眼泪,纷纷上前劝慰,将他拉起紧张的看护着,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举动。
王淮安十分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刚才这一刀确实给他很大的震撼,这镖局竟有如此刚烈之人,他心中有些懊悔逼问过甚,但此时木已成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这个……,诸位节哀顺变,李均镖师确实令本官敬佩,此等大丈夫绝非旁人可比,之前本官言语多有莽撞,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镖局众人将张秉围在中间,对王淮安怒目而视,没有人开口,但无形的压力充斥着整个大堂,迫的人呼吸困难。王淮安骑虎难下,脸sè十分难看,若在僵持下去,恐会激变,到时候就难以收场了。
“王大人,可否听我张某一言?”沉默的气氛被张秉打破,他止住泪水,有气无力地说道。
王淮安如同大赦一般,顺着张秉答道:“总镖头有话请讲。”
张秉看着地上李均的尸体,语气沉重的说道:“我等都是草莽之人,刚才对大人多有冲撞,望大人宽恕。先前大人所说,张某也是觉得有理,两处惨案都与我镖局有关,一是货物一是雇主,大人怀疑我等监守自盗,并无不妥。但是,凡事都要有证据,仅凭怀疑二字就把我等拘禁在镖局,大人不觉得应当在考虑一下么?倘若大人现在拿出证据,证明我镖局之中有匪徒同伙,里应外合做下此案,我毫无怨言,可大人您并没有。现在镖局已经为此事损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刚才就在您眼前,又是一位兄弟血染大堂,难道大人真想要逼死我等么?”
王淮安早就没了先前的嚣张气势,只是尴尬的笑道:“总镖头言之有理,本官之前的做法确实过于焦急,诸位也要理解本官急于破案的心理,毕竟这不是小案件,人命关天,总是要为死者讨公道的。”
张秉左右看看镖局众人,显然大家并未领情,依旧对王淮安之前的做法耿耿于怀。他低头想了一下,心中断定绝不能与官府闹翻,否则这镖局就完了。
下定决心之后,他右手反手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拔出,在大家愣神的瞬间,伸出左手小指,寒光掠过,血光迸现,一截小指掉在了地上。
王淮安大惊失sè,今天这是怎么了?给本官表演自残么?还未等他开口问,张秉忍着剧痛,咬牙说道:“王大人…,李均兄弟…的xìng命…加上…张某…的断指,可否…换取…镖局…众人的…清白…跟zì yóu?”
此时,众人忙着给他止血包扎,而张秉的眼神就如同驿站那个晚上一样,狰狞、狂暴,甚至透露着些许疯狂,就好像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受伤的野兽,即将做最后的反扑,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镖局外,一名官兵匆忙地跑了进来,一直跑到何师爷身边,低声耳语几句,然后又快步离开。那师爷听完,略微犹豫,然后低声告诉了王淮安。
“什么?!”王淮安不禁喊出声来,这消息真是……姗姗来迟,若是早点得知,岂会有现在这般尴尬的局面?
师爷很知趣的退到一边,不再多言半句。王淮安挺起胸膛,自信十足地说道:“总镖头,这镖局之中可有叫张行舟的人么?”
张秉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语气,默然点头说道:“这孩子是我远房亲戚的长子,从村子里出来跟我在镖局学本事。此次押镖他也是车队一员,那晚我派他跟老胡一同出去,之后再不见踪迹,应是一起遇害了。”
王淮安仔细观察,张秉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惋惜不是装出来的,他来回走动了几步,说道:“方才驿站来报,并未发现张行舟的尸体,但与他同行的胡镖师尸体已被找到。而且唐府也传来消息,大小姐唐飞燕作证,张行舟与其贴身侍女情投意合,经常暗中私会。总镖头,我想,这内应已经找到了吧。”
“怎么可能?”不止张秉,其他镖局众人也是不敢相信,这太令人意外了。要知道张行舟在众人眼中那是勤恳朴实、聪明好学的小伙子,深得镖局众人喜爱,大伙原本打算着回来之后给他寻个漂亮媳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