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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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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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答,“我也想去呢,可惜没这个机会。”
  毕竟兵戎重地,岂是容人来去自如的,我抬眼看她,沮丧地想,就我们俩?连营门都别想跨出去。
  “怎么就愁眉苦脸成这样子?”她从我手里取走了笔,在纸堆里找了张素白的信笺,好笑地瞥了我一眼,“成了,我来想办法。”
  “真的?”我眨眨眼凑上去想看她写什么,却被她往脸上捏了一把赶到一旁,“去去去!今儿晚上做梦别喊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了。”
  我大惊,然后窘道,“我……我晚上说梦话了么?”
  “当然。”她头也不抬,飞龙走凤,已将信帖写完。
  我急急追问,“说了什么?”
  她皱着眉低头沉思,“让我想想,像是‘你敢再讨小的,我就宰了你’,啊,还有……”
  “你,你耍我!”我瞪着她笑没了边的眼睛,忽然沉下气来,作势捏了个兰花指娇声道,“姐姐您看,我像是悍妻妒妇么?”眼光儿一瞟,崔邦吉正入来,生生受了我一记媚眼,差点没口吐白沫,昏倒过去。
  “活宝!”大玉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当场石化的崔邦吉道,“小崔子,哎……你,把这个送大汗那里去。”
  傍晚时,皇太极亲自来了,看来那封信起的作用不容小觑。施施然行过礼,他便让我们坐了,先问大玉儿身体情况,随后粗略讲了些他认为我们该知道的战况,末了道,“你们也就准备准备,明儿我去巡视,一块儿来吧。”
  我张口结舌,这么简单?大玉儿却很娴静地应了声,只在皇太极身后微微地朝我笑。
  缠着问了一晚上,她仍不松口那信里内容,第二天早上起来,镜子里映着两只熊猫,四只熊猫眼。
  土法对付了黑眼圈,用过早饭,换好骑装等人来催。
  到了辰正时分,没见着皇太极,却进来了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扎了个千儿道,“侧福晋,十五福晋,大汗军事繁忙抽不开身,特命奴才陪两位主子出营。”
  我与大玉儿对望一眼,都是一个意思,天助我也。
  原本的肃穆庄重都放松下来,我闲适地靠着软垫,听大玉儿温和地问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白面短髭,年纪不大,却生就一双深凹的黑眸,透着睿智的光彩,目不斜视答,“奴才索尼,正黄旗赫舍里氏。”
  索……尼?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松下东芝飞利浦,是日后康熙朝四辅政大臣之首的索尼,身处高层人士真是好,随随便便又见识一个人物。
  大玉儿倒是若有所思,一会儿道,“原来是吏部的启心郎大人。”
  六部七月才初设,由各贝勒分管。萨哈廉掌礼部,济尔哈朗掌刑部,而吏部,正是多尔衮所管,暗叹她反应真是迅猛。果然索尼恭敬应道,“奴才不敢当,各部都有满蒙汉承政三人、参政八人,方才至启心郎,奴才只求十四贝勒手下安心做事。”
  “既是文武双全,何须妄自菲薄?”大玉儿笑着起了身,“今儿就偏劳启心郎大人了。”
  大凌河城池修筑在一片开阔之地,夹于大小两条凌河之间,地势平坦,水陆两宜,与右屯并为锦州前哨,曾三建三毁,明辽西守备起于此处。
  索尼沿路向我们解释,“大凌河城中以祖大寿为总兵,副将八员,参将、游击等约二十员,马兵步兵共计一万五,另还有夫役、商人约万人,虽只得我军六万人之半数,但祖大寿所部皆精锐,配备大炮,婴城死守,防御甚坚。”
  “那城内粮草呢?可供这三万人食几日?”大玉儿问。
  “侧福晋问得妙,”索尼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前兵部尚书梁廷栋方罢去,便廷议大凌河城荒远欲弃,孙承宗督师原建议先修右屯,辅之大小凌河,而辽东巡抚丘禾嘉偏要连广宁、义州三城并收,此时又胆小怕事,尽撤了防兵,仅班军万人,共给粮不过万石。”
  大玉儿摇头笑,“这辽东巡抚好生蠢笨,我听闻广宁海陆不通,而义州地处偏僻,只有右屯临渤海,便于粮草先行,可光筑右屯那是摆明了让人来犯。孙督师所言的才极是,还得辅修大小凌河城,已成犄角之势,如此一来关锦八城一旦纵串连线,要想突围入关就难上加难了。可惜啊,还是被咱们抢先一步。”
  索尼叹服,“侧福晋所言甚是。”
  说话间,我们已一路驰上城西北角一座不高的小土丘,勉强算居高临下,能一睹双方对峙的局面。
  比起被战火席卷过焦黑带血的土地,这一片扎满活人的土地俨然要好过太多。我们所处的土丘距离远在射程范围以外,因此不必担忧被乱箭所伤,相对,那高二丈五,周长逾三里的城池看着也就不甚高大。城墙正北正南处各有箭楼,墙垛上每隔数米便架有一支火炮,士卒不时走动换防,确实深严,而城外也夯筑了灰石墩台,用来牵制围城的敌人。
  两黄旗所围的是北面,而两红旗所围的是西面,在八旗驻军与大凌河城之间是几条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壕堑,最窄的也超过五尺,并着一道高约摸一丈有余的土墙,工程量之大远远超出我想象,不由对着大玉儿感叹,“就短短几日便挖出这三道壕沟来,也足可见大汗是志在必得了。”
  索尼却过来接话,“福晋,其实还有一道小壕,甫完工大汗便令重新铺上秫秸,覆土掩为暗壕。昨日明军五百骑想从北突围出城,被镶黄旗额真达尔哈逼回城内,有不少就跌进了那暗壕内。”
  这可不是纸上谈兵,我望着城下,犹自想象攻战时的景象,大玉儿在一旁问,“咱们可否再往前去?”
  “回侧福晋,还能去两白旗所驻的东门瞧一瞧,”索尼指了指斜对面的高冈道,“但是南面是绝不能过去的。南门与锦州大道相对,若有援兵前来必走此道,凶险不过,两蓝旗驻于此方向,大汗仍每日必前往察看动静,奴才万万不能让两位主子以身犯险。”
  我倒是明白大玉儿的用意,挽了挽缰绳笑道,“别的罢了小命还是挺紧要的,大人放心,往东城门转转就回吧。”
  站在极远的地方,万头攒动中一眼便看到了多铎,银甲红缨,胯下是棕黑的泰哥,近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灿若金辉,我微微屏息,这个男人现在是我的丈夫,没有一分的现实感,却有九十九分的距离感。
  调转头去,漫山遍野的将士,结营于大壕侧边,此次蒙古各部亦有出兵相助,有时也能看到熟悉的旌旗,免不了生出几分亲近之心来。更远处,是苍茫无尽的土地,隐约可见的城廓无不覆着一层烟灰色的朦胧,逐渐与天际线交融在一起,忽然就想起那句话来,河关萧索,千里清秋。哀而不伤,只是难受起来,呆呆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直到大玉儿轻拍我肩,“雅儿,回魂呢。”
  我“嗯”了声,方才醒转,撩撩额头上的汗道,“姐姐,咱们走吧。”
  她叹口气并不犹豫,招呼索尼,纵马沿着原路返转,我夹了夹小青蛇的马腹,扬鞭时终还是忍不住回头,他在那里,遥遥地望着我们的方向。
  疾驰回营,关外的风带着小沙砾呼呼擦得两颊微疼,空气灌进肺里去,又轻又热,整个人似要在马背上飞起来。终于见到了大营,我勒住马缰,缓下速度,小青蛇却似意犹未尽,咴咴地叫着,我摸着它越发浓密的鬃毛,笑道,“不赖嘛,下回咱们再来。”
  心里畅快得多了,小校牵走了小青蛇,我踱回去等大玉儿,她有了身孕当然不能这样放纵跑马,真是可惜。抛开晦涩的念头,我以脚尖划拉沙地,慢慢勾勒出方才所见城池一隅的景象,引得几个过路士兵驻足细看,只好报以郝然一笑。
  我真乃闲人中的闲人。
  索尼送回了大玉儿,告辞要离开,却被我笑眯眯地叫住,“大人留步。”
  “福晋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说,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相助。”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赶紧继续,“今儿多谢大人领着咱们三面探察大凌河城,只是难以窥得战场全貌,总是憾事,不知大人可否为我求一份图制,巨细分明些,最好能似大汗御帐中所悬的行军图?”说白了就是我还未餍足,想过干瘾,军中有专人测绘战略路线,拷贝张地图不是难事吧?
  “福晋稍候,奴才一会儿便让人送来。”
  我连忙点头,一口一个称谢,看得大玉儿无奈地摇头。
  未过晌午,一卷儿硕大的辽西全景的牛皮地图就摆在了案上,兴致勃勃地摊开一看,山脉高低起伏,河流分支走向,卫城屯守,标注俱全。我连声赞叹,这般详尽,快赶得上全球定位系统了,叫来荣贵和崔邦吉,吩咐他们找几个人去附近挖一些松软潮湿的沙土来。
  大玉儿躺在塌上,轻轻打着纨扇笑,“方才就想问了,你不行兵打仗,拿这图来瞧什么?”
  我挨到她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无聊呗,咱们不能天天都这么出去转,姐姐你又得养胎,我只好自己寻乐子了。”
  她调转扇柄就来敲我的头,啐道,“闲不住的猴儿还尽赖我!”
  待我将地图铺陈在地毯上,把筛完的沙土堆上大案时,她也忍不住好奇,挪了个杌子过来,在一旁看我拨沙捻土,“这是做什么?”
  “还原咱们今儿见到的景象,”我指了指辽西地图,“汉有马援堆米为山,宋有沈括熔腊制城,我闲着无事嘛,就想能不能也弄个试试,嗯……汉人管这叫‘沙盘’。”
  “听着怪有趣的,”大玉儿搁了手里的东西问,“我也能做么?”
  “当然,反正不是体力活,也不怕颠着你的小阿哥小格格。”我笑,然后细细解释如何按比例缩小原物,还得仔细计算面积以及纵向高度,好在原图详尽,变成三维就不算太困难。
  是个人小时候没在海边堆过沙子城堡,泥巴总玩过吧,其实也没多大差儿,就和挖沙塔一样,心得静些细些,才不容易倒塌。不算那赔本的大阿福,我也四五年没碰这塑形的玩意儿了,拿了把勉强凑数的刻刀钻个小洞,还抖上老半天。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反观大玉儿,倒是饶有兴致,无论指甲盖大小的城垛捏坏了几次,都毫不焦躁,趴在大案边儿上反复捉摸更好的法子。
  挨到入夜时分,大致的地理态势已差不多完工,山是山,河是河的,一目了然,大凌、小凌、右屯、锦州、杏山城池都得见雏形。
  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腰,一看对方的脸都乐了,哪还是什么格格福晋的样子,就两只刚出洞的土拨鼠!匆匆洗脸梳妆完毕,方觉得腹中空空,赶忙叫着摆晚膳,边吃边讨论下一步做什么。
  大玉儿见我魂不守舍,笑道,“你是入魔了,看一眼沙盘扒一口饭。”
  “味道不错。”我轻飘飘地吹了声口哨。
  好在她早看惯我放浪不羁的模样,也不以为忤,问,“雅儿,你看咱们再做些儿颜色数量不同的小旗子插上去,以示八旗和大明兵力排布及多寡,如何?”
  “也成,”不过那可变真正的军事沙盘了,我唠念,“若战况变化,咱们也就跟着变换旗子的位置,就好比孔明摆八阵,小旗一挥,正兵奇兵四方四角地动……”
  她哈哈笑起来,“咱们这‘沙上谈兵’,也就你敢比作诸葛。”
  “反正他也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对咱们怎么样,”我死皮赖脸地挥挥手,“莫慌嘛。”
  卧龙先生是不能拿我们俩怎样,但是,皇太极可以。
  第二日难得起了个大早,在营里略略走了一圈儿回屋,方撩起门帘来,就见大案前有个人影伸手去触最高的小山顶儿,不假思索便大喝了声,“别动!”
  那人骤然被吓得缩回了手,而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他天才亮就来这儿做什么,害得我半睡半醒地犯了大错。
  “扑哧”一声笑,是大玉儿从屏风后头绕出来,“大汗,我就说这是人家的心肝宝贝,您这回信了吧?”
  我直想翻白眼,强忍着窥了窥皇太极的面色,不像是着恼,赶紧赔了个罪。
  好在他只是例行过问我们的生活,体己的话我出去时该是已和大玉儿交待清楚了,也不再多坐,临走前挑着眉淡淡问,“齐尔雅真,那个你打算派什么用?”
  方才已是失仪,我不敢再乱扯,老老实实道,“回大汗,赏心悦目用。”在心里加半句,满足占有欲。
  “哦?若我想让诸贝勒大臣一同观赏呢?”
  差不多也知道他问话不会有好事,心里郁闷无比,仍恭敬答,“雕虫小技,恐污了大汗龙目,又不入诸位贝勒贵眼,未得赏心悦目之果,反有弄巧成拙之嫌。”
  他击掌大笑对大玉儿道,“你听听,我一句竟引得这许多,倒似我强取豪夺了。”
  你本来就是强盗,我低头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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