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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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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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焰口,喇嘛、和尚、道士、尼姑和居士各放各的。记得当年宣统业师
梁节庵先生去世,做“五七”时放了六台焰口,一会儿转咒,一会儿跪
灵,把孝子梁思孝整惨了。
    和尚、喇嘛放焰口都要洒甘露法食,法食又叫护食,是蒸出来的大
小形状不同、点上红绿颜色的小馒头。护食架子有的三层,有的四层,
顶上层有木宝塔,护食就供在塔门之前。护食一到,供奉灵前,焰口一
上座,茶师傅一请护食,男女吊者就可以来取护食,据说拿回家给小孩
插在床头上,可以压惊辟邪。在请护食之前,首座僧侣一边念咒掐诀,
一边把护食掰碎,往月台上掷,表示施舍甘露法食,让孤魂野鬼来领
受。
    另外还有一种叫传灯焰口,事先由铺派(和尚派来的执事)在经座
上按好两条带棚工的引线,各系一尊一尺来高的彩衣仙童,每人手捧
灯碗一盏,等焰口一上台,孝家众亲都要绕着棺材而跪。焰口放到某
一阶段,捧着灯碗的小仙童兢顺着引线而下,送到灵前,由跪在第一位
的人接过灯碗磕个头,传给第二位。如此传绕棺材一周,再将灯碗放
在下手仙童的灯盘里头,外线冉冉而去回到法坛,周而复始,叫做传灯
焰口。据说这种传灯可以烛照幽冥,接引亡人早登极乐。放一台这种



传灯焰口,比普通焰口价钱要高得多,普通人家办白事是不容易看得
到的。
糊冥衣是一绝
    北平的小户人家遇到子孙满堂的老喜丧,和尚一高兴有用锣鼓打
起花点儿,外带唱小曲儿的。梅兰芳唱《邓霞姑》有一场放风滚焰口,
虽然有点儿唬人,可是这宗事也不能说真没有。
    提起北平的糊冥衣,真可以说是一绝。冥衣铺门口的招牌大半都
写着“车船轿马”、“寿生楼库”、“金山银山”、“细巧绫人”,凡是天上飞
的、地下跑的、河里浮的、草棵里蹦的、楼台殿阁、山水人物、一应家庭
用具,只要点得出名堂,他们就能惟妙惟肖地给糊出来。有一位老太
太一生别无所好,就是喜欢摸几圈。她一过世,生前牌友公议要给老
太太糊一精致小巧的苏式麻将牌,让老太太在阴间解闷儿。听说这副
牌是请北平糊烧活儿的第一高手郭崽子糊的。看过这副牌的人说,如
果不说是纸糊的,谁也看不出牌是假的。
    当年吴佩孚故世,随从照着他生前用的一张上铺夏布垫子的紫檀
炕床糊了一份儿纸的,搁在丧棚里准备出殡的时候焚化。不料有一位
莽撞的吊客行完礼,一看棚底下有座炕床正好歇歇腿儿,一屁股坐下
去,炕床当然立刻报销了。

—撮毛无人不知
    凡是够排场的丧事,就会有个一撮毛儿的人来当差。他一进门先
奔账房,掏一个素封,上写官吊四色,其实是秀才人情,一毛不拔。跟
着到灵前磕头行礼,领份儿孝服靴帽。从此逢七有经忏,他是风雨无
阻,跟着用人吃中桌(北平办红白事,用人开四盆四碗席叫中桌)。这
位一撮毛儿先生可以说是北平六九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究
竟姓什么叫什么,知道的人恐怕不多。据他自己说他叫王得胜,是蓝
锭厂旗籍,年轻时候无知,喜欢用铁标撂人家放在天上的风筝。久而
久之,他的腕力越来越强,索性专门给办丧事人家撒纸钱儿了。
撒纸钱儿
    全国各地只有北平出殡有撒纸钱儿这一说。灵柩凡是经过城门
洞儿,或是经过十字路口、路祭棚以及庵观寺院,都要撒纸钱儿。
    所谓纸钱儿,全是白报纸做的,碗口大小,中间榨个四方窟窿眼
儿。一撮毛随殡撒一通纸钱儿,大概是合洋白面两袋半到三袋的价
钱,若不是六十四人的大杠,还请不到一撮毛,一撮毛撒纸钱儿比别人
撒纸钱儿都费。他随殡总是带着两个徒弟替他提着竹筐,竹筐儿垦放
着纸钱儿,上头盖着一块湿手巾。后头跟着一群小叫化子,随地捡天



上飘下来的纸钱,再用麻筋儿穿起来。一撮毛的徒弟们常趁人不备把
筐里还没撒的纸钱儿打塞给小叫化子们,等出了关乡,到旷野荒郊,一
撮毛就向本家账房伸手要钱补充纸钱儿了。此刻上不着村,下不着
店,账房只有捏着鼻子让他宰,托他代办。他一会儿工夫把小叫化整
理好的纸钱儿又拿出来,现大洋也进了他的腰包。北平的杠房是别的
任何一省比不上的,东城最有名气的是恒茂杠房,西城就是日升杠房。
北平管抬棺材的叫抬杠。别看抬杠的人一个一个脏兮兮不十分顺眼,
不是行家还真当不了这份儿差。北平有句土话说:“抬杠比打职事儿
的挣得多。”
油杠包绳
    依北平的规矩,十六个人抬的棺材够不上用官罩(一块绡片搭在
棺材上启灵),二十四人抬的才将就用官罩。一般人死了最多用到六
十四人抬杠,皇妃用八十人杠,皇后用一百人杠,皇帝才能用一百二十
八人的大杠。抬杠的人要剃头,穿靴子。大杠要现用红漆和金漆重新
油漆,抬杠的杠绳要用新红布重新缝裹(行话叫油杠包绳)。
    抬杠的杠夫全是些好吃好赌的苦哈哈,剃头钱早赌输了,发的靴
子进了当铺,等到启灵之前,打香尺的人(总管)一检查,只好临时叫剃
头挑子免费替他当街剃个一千二净,靴子也只有替他们赎回再穿了。

晾杠演杠
  杠房如果承应的是六十四人的大杠,十之八九必定油杠包绳,杠
房一定要在马路旁边宽敞地方铺上新芦席,把大杠和官罩陈列起来,
四角插上杠房的号旗。这一方面是替丧家摆场面,其实是给杠房做宣
传。晾完杠后,要把大碗抬起来,中间用三红碗盛上九分满的水放在
官罩里的托板上,抬着从一个牌楼到另一牌楼是一个来回。本家派人
跟着演杠,验看一下这碗水溢出来没有,当然也得另外给赏钱的。
    如果用四十八人抬杠,就可以大换班了。所谓大换班,是九十六
个人分成两班,一班四十八个人,用绿驾衣和蓝驾衣、红帽翎和蓝帽翎
来划分,一声“换班儿”。立刻蓝的全下,绿的全上,整齐划一,真不输现
在的仪仗队。
    北平抬杠的有一行规,棺材一启灵,一直把棺材抬到坟地落坑下
葬,棺材才准着地,或者先在哪个庙里停灵才能落地;假如中途落地,
这通丧事就算杠房的啦!
    杠绳,不管是大扣或小扣一律都得是活扣,讲究一抖搂就开。听
说从前有一个德国人特地到杠房去学怎么样打活扣杠绳,后来把这个
打活扣的方法传给了德国童子军。



打香尺的
    出殡不管是大杠或小杠都得有个总管,就是打香尺的人。一个打
香尺的人指挥几十个人,既不叫一二三,也不喊口令,只凭他手里一根
木棍儿,敲打另一块红木尺,把节奏分出快慢高低,就是指挥信号。凡
是抬杠的左肩换右肩、右肩倒左肩、进退急徐或中途换人,全都靠这些
信号,每个人也辨得很清楚,真不能不令人佩服。
    出殡中当执事的人不需要什么技术,所以人品很杂。当小囔儿的
一定要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在脖子上跨着一个红托盘,上面钟磬鼎彝
香烟缭绕,嘴里一律喊着“哦”“唔”,还有一些架苍鹰、牵细犬、拉骆驼
的人都要猎人装束,也得有些威武劲儿。扛挽联、打着十八班武艺的
就男女老幼兼收,这可以让一班苦哈哈混上一顿窝窝头吃,也算是积
德行善。
两百四十个杠夫护送国父灵榇
    国父奉安大典时,灵榇从西山碧云寺到北平前门外东车站,是用
的一百二十八人大杠,由北平西长安街日升杠房承应。官罩是银灰素
软缎绣着青天白日党徽,既庄严又素雅。两根大杠鬃上白色亮漆,大
杠柱头也漆着青天白日,官罩宝顶用宝蓝色油漆打光。金棺所经之

处,大家含悲肃立,真是鸦雀无声。
    当时日升杠房是左挑右选,集中了北平所有一等的年轻力壮的杠
夫二百四十人,从北平一直送到南京。当时的浦口火车过江用的轮渡
还没做好,沿途灵榇上下火车,过长江轮渡,上几.百台阶的紫金山,都
是这班杠夫一手承当的。一路上灵榇四平八稳,安若泰山。这帮杠夫
走这趟南京不但钱挣足啦,回到北平一开唠就老半天。日升杠房的两
根白漆大杠也始终竖在杠房的罩棚底下,表示“日升杠房是见过世面
的大买卖家儿,你们瞧瞧这两根大杠”。



北平琉璃厂的南纸店笔墨庄
    北平是咱们中国文化古都,每条大街都能找得到南纸店,可是如
果您打算买点儿高级笔墨纸张,那您就得跑趟琉璃厂,准保能称心合
意,满载而归。
    在前清科举时代所有进京赶考的举子,没有哪一位没去过琉璃厂
的。这条街除了书局子就是南纸笔墨庄,再不就是这个阁、那个斋,还
有什么山房等等店名典雅的古玩铺。南纸店虽然是一家挨着一家,可
是人家各做各的买卖,谁也不抢谁的行。譬如拿厂西门靠着有正书局
的清秘阁南纸店来吧,他家是以打朱丝格子最拿手。从前不管是四条
或八条屏幅,讲究先打出朱丝格子来写,白纸嵌朱丝,不但大方显眼,
而且间隔整齐划一。有的人不管写几言对联,都喜欢打朱丝格子,甚
至于上下行款也打出来。想当年旧王孙溥心畲他是书家兼画家,有时



自己一高兴,写对联先把写字的地方,用浅绛、浅碧,画成云龙、汉瓦、
螭藻,各式各样的图案,然后再写字的。如果您是位书法名家,工于书
而拙于画,这个工作就可以找清秘阁来画啦。您怎么说,他就能怎么
画,包您称心满意。因为清秘阁有一位师傅,是大内如意馆出身,所以
清秘阁这手绝活儿,在北平来说,哪一家南纸店也没法子跟它比的。
    跟清秘阁正对面是淳菁阁,这家南纸店开得比较晚,大约是民国
十一二年才开张的。因为东家头脑新颖,所以做生意的手法,也显着
火爆,与众不同,而且能够迎合当时的新潮派的需要。像林风眠、王梦
石、汤定之、陈半丁等人,都跟他家交买卖,于是研究出来古法翻新,仿
宋染色笺。他们用黄柏胭脂栀子赤芍各种有色药料捶碎熬汁,分别拖
染,制出来的信纸诗笺,不但古朴素雅,而且淡重发墨,书画家彼此函
札往还,有一个时期大家都用淳菁阁的仿宋色笺。
    他家跟姚茫父、陈师曾渊源很深。陈师曾又把染纸加矾古法传给
他,于是他家的诗笺,可以蘸墨水写了。其时姚茫父、陈师曾、齐白石
的字画,都是日本人最仰慕的,记得白石老人有一幅抬头见喜的工笔
匦,是桌上一具蜡烛台,烛光煜煜,由上方垂下一缕细丝,系着一只赤
红蜘蛛。由淳菁阁制成如矾诗笺,每匣五十张,~下子不知销了多少
匣到日本去。后来日本文化人到北平观光访问,差不多都要到琉璃厂
淳菁阁买几匣加矾诗笺,带回日本送人,才算得上是风雅之士。
    中华书局的紧邻就是松古斋,柜台之前特别宽敞,据说那是乾嘉
年间南纸店的格局。同时乾嘉名人笔记里,也有提到松古斋的,可见
在那个时候,就有松古斋了。松古斋虽然不是装池裱画店,可是他家



对于挖裱字画特别拿手。翁瓶斋日记里就说过,他收藏有国初四大名
家书画团折扇十二把,打算挖裱成四条屏幅悬挂,可是又怕挖裱得不
够精细,把扇面给裱坏了。后来还是听德珍斋古玩铺东家的,特别把
松古斋挖裱的字画送给翁老过目,认为满意,才把扇面交松古斋去裱。
从此翁瓶斋所有字画都交给松古斋去装池,日记里对松古斋还大捧而
特捧呢。要说南纸店承应苏裱名人字画,十之八九都是过手交行买
卖,手艺再好,还能盖得过好的装池店吗?后来北平有位画家胡佩蘅
发现松古斋老东家有一赘婿,是苏州装裱字画一等一的高手,人家后
柜有榆木加漆大裱画台,一代传一代,一点也不含糊,是真正上等苏
裱,所以在北平真正玩字画的人要真正苏裱,一定找松古斋。
    松古斋除了代裱字画外,还代卖《玉堂楷则》。现在提《玉堂楷则》
恐怕没什么人知道了。可是当年没废科举时代,读书人为了应付朝考
要写大卷子,所以从小进书房一开始练小楷,就要用加厚宣纸写白折
子,既不写《灵飞经》,也不写“卫夫人”,一定要到松古斋买一册《玉堂
楷则》来临摹。《玉堂楷则》里头的小楷,全是清朝各科会试三鼎甲的
法书,像王仁堪、洪钧、曹鸿勋、陆润庠、冯文蔚、潘祖荫等人的书法,一
个个都是工整端正足为写工楷的楷棋。不知松古斋是什么地方搜集
来的,也按科分先后,鼎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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