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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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第5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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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使遍诘诸镇,咸云不知,遂据以入告,泽清辈由是气沮。

士英既嫉宗周,益欲去之,而荐阮大铖知兵。有诏冠带陛见。未几,中旨特

授兵部添注右侍郎。宗周曰:“大铖进退,系江左兴亡,老臣不敢不一争之。不

听,则亦将归尔。”疏入,不听,宗周遂告归,诏许乘传。将行,疏陈五事:

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猷。国家不幸,遭此大变,今纷纷制作,似不复

有中原志者。土木崇矣,珍奇集矣,俳优杂剧陈矣;内竖充廷,金吾满座,戚畹

骈阗矣;谗夫昌,言路扼,官常乱矣。所谓狃近娱而忽远图也。

一曰振王纲,无以主恩伤臣纪。自陛下即位,中外臣工不曰从龙,则曰佐命。

一推恩近侍,则左右因而秉权;再推恩大臣,则阁部可以兼柄;三推恩勋旧,则

陈乞至今未已;四推恩武弁,则疆场视同儿戏。表里呼应,动有藐视朝廷之心;

彼此雄长,即为犯上无等之习。礼乐征伐,渐不出自天子,所谓亵主恩而伤臣纪

也。

一曰明国是,无以邪锋危正气。朋党之说,小人以加君子,酿国家空虚之祸,

先帝末造可鉴也。今更为一二元恶称冤,至诸君子后先死于党、死于徇国者,若

有余戮。揆厥所由,止以一人进用,动引三朝故事,排抑旧人。私交重,君父轻,

身自树党,而坐他人以党,所谓长邪锋而危正气也。

一曰端治术,无以刑名先教化。先帝颇尚刑名,而杀机先动于温体仁。杀运

日开,怨毒满天下。近如贪吏之诛,不经提问,遽科罪名;未科罪名,先追赃罚。

假令有禹好善之巡方,借成德以媚权相,又孰辨之?又职方戎政之奸弊,道路啧

有烦言,虽卫臣有不敢问者,则厂卫之设何为?徒令人主亏至德,伤治体,所谓

急刑名而忘教化也。

一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前者淮、扬告变,未几而高、黄二镇治兵相

攻。四镇额兵各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毒,又日烦朝廷讲和,何为者!夫以十

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饷,必穷之术耳。不稍裁抑,惟加派横征。

蓄一二苍鹰乳虎之有司,以天下徇之已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

优诏报闻。

明年五月,南都亡。六月,潞王降,杭州亦失守。宗周方食,推案恸哭,自

是遂不食。移居郭外,有劝以文、谢故事者。宗周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

以无死,以身在田里,尚有望于中兴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尚曰可以

死,可以无死,以俟继起有人也。今吾越又降矣,老臣不死,尚何待乎?若曰身

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辞祖

墓,舟过西洋港,跃入水中,水浅不得死,舟人扶出之。绝食二十三日,始犹进

茗饮,后勺水不下者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闰六月八日卒,年六十有八。

其门人徇义者有祝渊、王毓蓍。

渊,字开美,海宁人。崇祯六年举于乡。自以年少学未充,栖峰巅僧舍,读

书三年,山僧罕见其面。十五年冬,会试入都,适宗周廷诤姜埰、熊开元削籍。

渊抗疏曰:“宗周戆直性成,忠孝天授,受任以来,蔬食不饱,终宵不寝,图报

国恩。今四方多难,贪墨成风,求一清刚臣以司风纪,孰与宗周?宗周以迂戆斥,

继之者必淟涊;宗周以偏执斥,继之者必便捷。淟涊便捷之夫进,必且

营私纳贿,颠倒贞邪。乞收还成命,复其故官,天下幸甚。”帝得疏不怿,停渊

会试,下礼官议。渊故不识宗周,既得命往谒。宗周曰:“子为此举,无所为而

为之乎,抑动于名心而为之也?”渊爽然避席曰:“先生名满天下,诚耻不得列

门墙尔,愿执贽为弟子。”明年,从宗周山阴。礼官议上,逮下诏狱,诘主使姓

名。渊曰:“男儿死即死尔,何听人指使为!”移刑部,进士共疏出渊。未几,

都城陷,营死难太常少卿吴麟征丧,归其柩。诣南京刑部,竟前狱,尚书谕止之。

上疏请诛奸辅,通政司抑不奏。给事中陈子龙疏荐渊及待诏涂仲吉义士,可为台

谏。仲吉者,漳浦人,以诸生走万里上书明黄道周冤,得罪杖谴者也。不许。

宗周罢官家居,渊数往问学。尝有过,入曲室长跪流涕自扌过。杭州失守,

渊方葬母,趣竣工。既葬,还家设祭,即投缳而卒,年三十五也。逾二日,宗周

饿死。

毓蓍,字元趾,会稽人。为诸生,跌宕不羁。已,受业宗周之门,同门生咸

非笑之。杭州不守,宗周绝粒未死,毓蓍上书曰:“愿先生早自裁,毋为王炎午

所吊。”俄一友来视,毓蓍曰:“子若何?”曰:“有陶渊明故事在。”毓蓍曰:

“不然。吾辈声色中人,虑久则难持也。”一日,遍召故交欢饮,伶人奏乐。酒

罢,携灯出门,投柳桥下,先宗周一月死。乡人私谥正义先生。

宗周始受业于许孚远。已,入东林书院,与高攀龙辈讲习。冯从吾首善书院

之会,宗周亦与焉。越中自王守仁后,一传为王畿,再传为周汝登、陶望龄,三

传为陶姡Я洌栽佑陟'龄讲学白马山,为因果说,去守仁益远。宗周忧之,

筑证人书院,集同志讲肄。且死,语门人曰:“学之要,诚而已,主敬其功也。

敬则诚,诚则天。良知之说,鲜有不流于禅者。”宗周在官之日少,其事君,不

以面从为敬。入朝,虽处暗室,不敢南向。或讯大狱,会大议,对明旨,必却坐

拱立移时。或谢病,徒步家居,布袍粗饭,乐道安贫。闻召就道,尝不能具冠裳。

学者称念台先生。子汋,字伯绳。

黄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为经筵展书

官。故事,必膝行前,道周独否,魏忠贤目摄之。未几,内艰归。

崇祯二年起故官,进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钱龙锡,降调,龙锡得减死。五年

正月方候补,遘疾求去。濒行,上疏曰:

臣自幼学《易》,以天道为准。上下载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乱,百不失一。

陛下御极之元年,正当《师》之上九,其爻云:“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

用。”陛下思贤才不遽得,惩小人不易绝,盖陛下有大君之实,而小人怀干命之

心。臣入都以来,所见诸大臣皆无远猷,动寻苛细,治朝宁者以督责为要谈,治

边疆者以姑息为上策。序仁义道德,则以为迂昧而不经;奉刀笔簿书,则以为通

达而知务。一切磨勘,则葛藤终年;一意不调,而株连四起。陛下欲整顿纪纲,

斥攘外患,诸臣用之以滋章法令,摧折缙绅;陛下欲剔弊防奸,惩一警百,诸臣

用之以借题修隙,敛怨市权。且外廷诸臣敢诳陛下者,必不在拘挛守文之士,而

在权力谬巧之人;内廷诸臣敢诳陛下者,必不在锥刀泉布之微,而在阿柄神丛之

大。惟陛下超然省览,旁稽载籍,自古迄今,决无数米量薪,可成远大之猷,吹

毛数睫,可奏三五之治者。彼小人见事,智每短于事前,言每多于事后。不救凌

围,而谓凌城必不可筑;不理岛民,而谓岛众必不可用;兵逃于久顿,而谓乱生

于无兵;饷糜于漏邑,而谓功销于无饷。乱视荧听,浸淫相欺,驯至极坏,不可

复挽,臣窃危之。自二年以来,以察去弊,而弊愈多;以威创顽,而威滋殚。是

亦反申、商以归周、孔,捐苛细以崇惇大之时矣。

帝不怿,摘“葛藤”、“株连”数语,令具陈。道周上言曰:

迩年诸臣所目营心计,无一实为朝廷者。其用人行事,不过推求报复而已。

自前岁春月以后,盛谈边疆,实非为陛下边疆,乃为逆珰而翻边疆也;去岁春月

以后,盛言科场,实非为陛下科场,乃为仇隙而翻科场也。此非所谓“葛藤”、

“株连”乎?自古外患未弭,则大臣一心以忧外患;小人未退,则大臣一心以忧

小人。今独以遗君父,而大臣自处于催科比较之末。行事而事失,则曰事不可为;

用人而人失,则曰人不足用。此臣所谓舛也。三十年来,酿成门户之祸,今又取

缙绅稍有器识者,举网投阱,即缓急安得一士之用乎!凡绝饵而去者,必非䲡

鱼;恋栈而来者,必非骏马。以利禄豢士,则所豢者必嗜利之臣;以箠楚驱人,

则就驱者必驽骀之骨。今诸臣之才具心术,陛下其知之矣。知其为小人而又以小

人矫之,则小人之焰益张;知其为君子而更以小人参之,则君子之功不立。天下

总此人才,不在廊庙则在林薮。臣所知识者有马如蛟、毛羽健、任赞化,所闻习

者有惠世扬、李邦华,在仕籍者有徐良彦、曾樱、朱大典、陆梦龙、邹嘉生,皆

卓荦骏伟,使当一面,必有可观。

语皆刺大学士周延儒、温体仁,帝益不怿,斥为民。

九年用荐召,复故官。明年闰月,久旱修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斋宿,

为百姓请命,而五日内系两尚书,未闻有人申一疏者。安望其戡乱除凶,赞平明

之治乎?陛下焦劳于上,小民展转于下,而诸臣括囊其间,稍有人心,宜不至此。”又上疏曰:“陛下宽仁弘宥,有身任重寄至七八载罔效、拥权自若者。积渐以

来,国无是非,朝无枉直,中外臣工率苟且图事,诚可痛愤。然其视听一系于上。

上急催科则下急贿赂;上乐锲核,则下乐巉险;上喜告讦,则下喜诬陷。当此南

北交讧,奈何与市井细民,申勃谿之谈,修睚眦之隙乎。”时体仁方招奸人构东

林、复社之狱,故道周及之。

旋进右谕德,掌司经局,疏辞。因言己有三罪、四耻、七不如。三罪、四耻,

以自责。七不如者,谓“品行高峻,卓绝伦表,不如刘宗周;至性奇情,无愧纯

孝,不如倪元璐;湛深大虑,远见深计,不如魏呈润;犯言敢谏,清裁绝俗,不

如詹尔选、吴执御;志尚高雅,博学多通,不如华亭布衣陈继儒、龙溪举人张燮;

至圜土累系之臣,朴心纯行,不如李汝璨、傅朝佑;文章意气,坎坷磊落,不如

钱谦益、郑鄤。”鄤方被杖母大诟,帝得疏骇异,责以颠倒是非。道周疏辩,

语复营护鄤。帝怒,严旨切责。

道周以文章风节高天下,严冷方刚,不谐流俗。公卿多畏而忌之,乃藉不如

鄤语为口实。其冬,择东宫讲官。体仁已罢,张至发当国,摈道周不与。其同

官项煜、杨廷麟不平,上疏推让道周。至发言:“鄤杖母,明旨煌煌,道周自

谓不如,安可为元良辅导。”道周遂移疾乞休,不许。

十一年二月,帝御经筵。刑部尚书郑三俊方下吏,讲官黄景昉救之,帝未许。

而帝适追论旧讲官姚希孟尝请漕储全折以为非。道周听未审,谓帝将宽三俊念希

孟也,因言:“故辅臣文震孟一生蹇直,未蒙帷盖恩。天下士,生如三俊,殁如

震孟、希孟,求其影似,未可多得。”帝以所对失实,责令回奏。再奏再诘,至

三奏乃已。凡道周所建白,未尝得一俞旨,道周顾言不已。

六月,廷推阁臣。道周已充日讲官,迁少詹事,得与名。帝不用,用杨嗣昌

等五人。道周乃草三疏,一劾嗣昌,一劾陈新甲,一劾辽抚方一藻,同日上之。

其劾嗣昌,谓:

天下无无父之子,亦无不臣之子。卫开方不省其亲,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

不丧继母,宋世共指为人枭。今遂有不持两服,坐司马堂如杨嗣昌者。宣大督臣

卢象升以父殡在途,搥心饮血,请就近推补,乃忽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夫守

制者可推,则闻丧者可不去;闻丧者可不去,则为子者可不父,为臣者可不子。

即使人才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连苞引蘖,种其不祥以秽天下乎?嗣昌在事二

年,张网溢地之谈,款市乐天之说,才智亦可睹矣,更起一不祥之人,与之表里。

陛下孝治天下,缙绅家庭小小勃谿,犹以法治之,而冒丧斁伦,独谓无禁,臣窃

以为不可也。

其论新甲,言:

其守制不终,走邪径,托捷足。天下即甚无才,未宜假借及此。古有忠臣孝

子无济于艰难者,决未有不忠不孝而可进乎功名道德之门者也。臣二十躬耕,手

足胼胝,以养二人。四十余削籍,徒步荷担二千里,不解屝屦。今虽逾五十,

非有妻子之奉,婢仆之累。天下即无人,臣愿解清华,出管锁钥,何必使被棘负

涂者,祓不祥以玷王化哉!

其论一藻,则力诋和议之非。帝疑道周以不用怨望,而“缙绅”、“勃谿”

语,欲为郑鄤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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