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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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宝贝-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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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淋着雨、踏着泥,跟着摄影的米夏去看一眼这块挂毡。它总是挂着,没有人买去它。

“如果你那么爱,那么爱它,就买下嘛!”米夏说。我一直举棋不定。

长长的旅途,一共要走十七个国家,整整半年。不止如此,是各国的每一个村镇都得挤长途公车去跑的。在那种情形下,无论加添任何一样小东西,都会成为旅途中的负担,中南美洲那么大,东买西买的怎么成呢?

“你买,我来替你背。”米夏友爱的说。那一天,我买下了一支笛子,后来送给司马中原叔叔了。笛子又短又细,是好带的。

就在那场雨季里,我们乘坐的小飞机不能飞来载人,我日日夜夜的去看那块挂毡,把它看成了另一种爱情。

米夏看我很可怜,一再的说他一定答应替我背行李,可是他自己那套照相器材就要了他的命,我怎么忍心再加重他的负担呢?

卖挂毡的印地安人应该是属于南美印加族的。他解释说;这块挂毡要用手工编织半年左右,其中的图案,据说是一种印加人古老的日历。

实在太爱那份色彩和图案,终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买下了它。

经过了万水千山的旅途,这幅日历挂毡跟着我一同回到了台湾。我是这样的宝爱着它,爱到不忍私藏,将它,慎慎重重的送给了我心深处极为爱惜的一位朋友。这份礼物普通,这份友情,但愿它更长、更深、更远。毕竟——物,是次要的,人情,才是世上最最扎实的生之快悦。



受难的基督

这个如同手掌一般大的石膏彩像静静的躺在一家小杂货铺中。

那时,我在南美的玻利维亚。

长途旅行的人,就算是一样小东西吧,都得当心,不然东买西买的,行李就成了重担。

起初,走过这家杂货铺,为的是去买一小包化妆纸,店中回答我说没有这东西。我谢了店家,开始注视起这个十字架来。

一般时候,每当看见耶稣基督被挂十字架时的情况,心里总是饱涨着想恸哭的感觉。

又有一次,在哥伦比亚首都的山顶教堂里,看见如同真人一般大小的塑像,塑出来的耶稣正被他身上背着的大十字架压倒在地上,一膝跪下了,头上戴着的荆棘刺破了他的皮肤,正在滴血,对着那副塑像,我曾经下跪,并且流下了眼泪。我知道,在我的心里,是很爱很爱耶稣的。

这一回的玻利维亚,这一个塑像中的耶稣,连身体都不完整,只是象征性的挂着双手和半个躯体。感人的是,在那副为着替世人赎罪而死的十字架下面,被放坐着一个十分自在又微胖的人,在耶稣的十字架正下方,又放着一匹小驴子。这两样东西,人和驴,好似因为十字架的救赎而得到了一份平静和安详。

很喜欢世人如此解说十字架的意义,而它并不是一种游客的纪念品,那是当地人做了,卖给当地人的。那时候,我的行李中,能塞的东西,可能只有蚂蚁了,所以注视了这个十字架很久,没有买下来。

最后再去看这家小铺子的时候,那个店家对我说:“那你就买下了吧!不占空间的。”

我想了一会儿,先买了一个新的手提袋,这才买下了我的耶稣。将这塑像放在空空的手提袋中,心情特别的好。

这么一来,它就一路跟回了台北,至今还站在我的书架上呢。



糯米浆碗

找遍了《台湾早期民艺》这本书里的每一张图片,这种据说用来磨糯米浆的大碗,里面并没有介绍。

这只大碗的里面,划着细细的纹路,碗口滚了一圈深色,怎么看它也看不厌。

台湾的民俗品,在陶器方面,总比现在烧出来的要拙朴得多。就算拿艺术水准来说,比起欧洲来,也不失色。奇怪的倒是现在,为什么出不了那么拙的作品来呢?

这只大碗,也是在嘉义的那家民俗古董店里得来的。当大家都去忙他们的瓮时,我悄悄买下了这一只。朋友们对我太好,都不上来抢,甚而让来让去的,叫人好不羞愧。民俗店的老板娘,最欺负我,因为我不知杀价,而且脸上流露出很想要的样子。

她一直强调,这只碗,可以用在“花道”上,是个插花的好容器。她讲的,总是功能、功能又功能,到底是个实际的家伙。可是我不会拿它去插花的,这么美的内容,没有任何鲜花可以抢去它的风采,也不应该把它如此沦落。只看它,那平常的往桌上一放,整个室内的气氛就改成朴朴素素的了。

那一天,在嘉义的店里,得了一只上几张图片中介绍的“鼓椅”,得了一只这幅照片中的大碗,买了一只小小的坛子,就收心了。

临走时,那个被我们吵得昏头转向的老板娘很可爱的说,要跟我合照一张照片,代价是——送一只小瓮,我欣然答应,就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望着照相机。那时候,我们站在大门口,门口堆了一地的坛子——我们买的。

就在照相时,一队清洁街道的伯伯叔叔们围上来看,一面看一面说:“这些泡菜坛子要它来做什么?还花钱买呢。我前两天,一口气把这种破烂丢掉十几个。”

听见他们这么说,我笑着笑着,对着相机,笑出了心底的喜乐来。



牛羊成群

我猜,在很古早的农业社会里,人们将最心爱或认为极美的东西,都在闲暇时用石头刻了出来。

第一图那块四方的石头,细看之下,房舍在中间,左右两边是一排排的羊,最中间一口井,羊群的背后,还刻着牧羊犬,照片中是看不出来了。

方石块右方两组石刻,也是羊群,它们刻得更早些,石块的颜色不同。

大地之母石块照片的下方那一张也是单只和双组的牛羊,在艺术上来说,单的几个线条之完美,以我个人鉴赏的标准来说,是极品,看痴了觉得它们在呼吸。

并不是摊子上买的,是坐长途车,经过小村小镇去采集得来的东西。

问过印第安人,这些石刻早先是做什么用的,人说,是向大神祈祷时放在神前做为活家畜的象征,那么以后这些牛羊便会生养众多了。



我敬爱你

我的女友但妮斯是一位希腊和瑞士的混血儿,她有着如同影星英格丽褒曼一般高贵的脸形,而她却老是在闹穷。但妮斯的丈夫在非洲一处海上钻油井工作,收入很高,她单身一人住在加纳利群岛上,养了一群贵族狗,每天牵着到海边去散步。虽然但妮斯的先生不能常常回家,可是但妮斯每天晚上总是开着她的跑车,开到岛上南部夜总会林立的游客胜地去过她的夜生活。

我之跟但妮斯交上了朋友并不全然出于一片真心,而是那一阵丈夫远赴奈及利亚去工作,偶尔但妮斯在黄昏过来聊聊天,我也无可无不可的接受了。至于她的邀我上夜总会去钓男人那一套,是不可能参与的。

但妮斯的丈夫是个看上去绅士又君子的英国工程师,当他回家来时,会喊我去他们家吃吃晚饭,喝微量的白兰地,谈谈彼此的见闻和经历。我发觉但妮斯的丈夫非常有涵养,对于太太老抱怨钱不够用的事情,总是包容又包容。爱她,倒不一定。苟安,也许是他的心理。

总之,在但妮斯开口向我借钱的时候,她的衣服、鞋子、首饰和那一群高贵的狗,都不是朴素的我所能相比的。

我没有借给她,虽然她说连汽油钱都快没有了。我叫她去卖首饰和狗。

那时候,突然发觉,但妮斯养了一个夜总会里捡来的情人,他们两个都酗酒。只要但妮斯的先生一回家,那个男人就消失了,等到先生这一去两个月不回来,那个男人就来。慢慢的,我就不跟她来往了。

有一个黄昏,但妮斯突然又来找我,看上去喝了很多酒。她进了客厅坐下来就哭,哭得声嘶力竭,说那个男子骗走了她的一切,包括汽车都开走了,更别说那一件一件皮大衣了。总之她先生就要回来了,她无以解释,连菜钱都没有,她要去跳海了。

我只问了一句:“你可改了吧?”

她拚命点头,又说了一大堆先生不在,心灵极度空虚的那种话,看上去倒是真的。

“我丈夫也在非洲,我不空虚。”我说。

“你强啊,我是弱者,没有男人的日子,怎么活下去?”她又哭起来。

我拿出支票簿,也不问她数目,开了一张可能范围内的支票给她,她千恩万谢的走了。

不多久,我听说他们夫妇要回英国去离婚,我跑去找她,但妮斯没有提到欠我的钱,只指着一排排高跟鞋说:“你挑吧!”神情很不友善。

我怎么会要她的鞋子呢。神经病!

就在这个时候,但妮斯的丈夫走出来了,神色平静,显然不知道我借钱给但妮斯的事。他手里卷着两块羊皮卷,说:“这是我搜集的两块羊皮,北非‘茅乌里它尼亚人’古早时用天然色彩手绘出来的极美的艺术品,留下给你了好吗?”

展开来细细一看,我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个东西,我在巴黎罗浮宫里看过类似的。

“你真的要给我?”我说。

“是你的了,你也许不知道,在但妮斯这些女朋友里,我最敬的就是你。”他说。

“敬我什么?”我很吃惊。

“敬爱你的一切,虽然我们没有讲过几次话。请告诉你的丈夫,他娶到的是一个好女人。”

我不知再说什么,与这两位即将离婚的夫妇握手告别。上车时,那两块古老的羊皮图卷再被那位先生递进窗口来,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只说:“谢谢!”就开车走了。今生,我没有再见过他们。



小偷,小偷

又来了一幅挂毡。

所有的挂毡都是手工的,有些是买来的,有些自己做。另外三块极美的,送了人,照片里就看不到了。

我喜欢在家中墙上挂彩色的毡子。并不特别喜欢字画。总以为,字画的说明性太强烈,三两句话,道尽了主人的人生观,看来不够深入,因此在布置上尽可能不用文字。

这幅挂毡本身的品质比起以后要出来的一幅,实在是比不上的,只是它的故事非常有趣。

一次长途飞机,由东京转香港,经过印度孟买停留的那四十五分种,乘客可以下机到过境室内去散散步。

我因为在飞机上喝橘子水,不小心泼湿了手,很想下飞机去机场内的化妆间把手好好的清洗一遍,免得一路飞去瑞士手上粘答答的。

那班飞机上的乘客,大半是日本旅行团的人,不但如此,可以说,全是女人。

当我走进孟买机场的化妆室时,看见同机的日本女人,全都排成横队,弯着腰,整齐一致的在那儿——刷牙。看着这个景象,心中很想笑,笑着笑着,解下了手表,放在水池边,也开始洗起手来。

就因为那一排日本人不停的刷牙,使我分了心。洗好手,拿起水池边的手表,就走出去了。

没走几步,只听得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哇的一声叫喊,接着我的肩上被五个爪子用劲给扣住了。

我回过身去,那个女人涨红了脸,哗哗的倒出了一大串日文。我看那来人神色凶猛,只知道用一句日文去回她:“听不懂呢——听不懂。”

她以为我装傻,一把将我握在手上的表给抢了去,那时,我用英文说了:“咦!那是我的表吔!”

她也用英文了,叫我:“小偷!”

那时候,她旅行团中的人开始围了上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就想抢回那女人手中的表来看一看。因为当时话也不大通,顺手一把,闪电似的又把那手表抢了回来,等到大家都要打起来了的时候,证明了一件事——那只表不是我的,是我错拿了别人的表。

难怪叫人小偷,赶快把那只表双手奉还,还拚命学日本人向那位小姐鞠躬。

至于我脱下的那只表呢?明明好好的放在长裤口袋里。

就因为那批人一直刷牙、一直刷牙,教人看呆了,才下意识的抓错了别人的表。

归还了日本小姐那只属于她的表,一直用英文解释,她不知是懂是不懂。我掏出自己的表来给她看,想说清楚。这时候,一个围观的日本老女人吸一口气,惊叹的说:“啊——还拿了另外一只呢。”这句话我听得懂,涨红了脸,无以解释,赶快跑掉了。

等到这一批乘客和我,都在等候着再度上机,向瑞士飞去时,她们一致怒目瞪着我,那种眼光,使人坐立不安。

在没有法子逃避这群人的注视时,我只有转身去了机场的礼品店。心中同时在想,那批当我小偷的女人,一定想:“现在她又去偷礼品店啦!”

就在这种窘迫的心理下,胡乱选了一幅印度手工的小挂毡,算做杀时间。

那时,乘客已经登机了。

店主好意要给我一个袋子装挂毡,为了赶时间,我说不必了,拿起毡子抱在胸前就往飞机的通道跑。

等我在机内穿过那一群群日本女人的座位时,她们紧盯住那条没有包装的毡子看,那一霎间,好似又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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