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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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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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大雁则在雪中寻草,它们似乎比人类更加自由。
这个生逢其时的中年人——苏秦,剩下的日子将更加艰难。 
苏秦被营救离开赵国以后,进入齐国,终于成功地挑拨了齐、赵关系,说服齐湣王,不把蒙邑封给奉阳君李兑,使齐、赵邦交彻底恶化,给苏秦的“离间齐赵”的这一乐章,划上了完美的休止符。李兑一看,“大上海”跟自己无缘了,异常暴怒,正式宣布跟齐国离交,并且在公元前287年、286年,连续两次以“赵梁、韩徐为”为将,攻齐。
苏秦预期计划中的“离间齐赵”,成功了。
这时候,燕昭王对苏秦的不信任也与日俱增,终于用特派员“盛庆”来通知苏秦,让苏秦收拾收拾东西下岗,另派他人接替苏秦的职务。苏秦感到自己很委屈,就写了一封长信给燕王,申辩冤情:
齐国是燕国的心腹大患。燕、齐交恶,由来已久。我的基本计策是:臣在齐国卧底,大者可以让齐国不谋燕国(不谋进攻燕国),其次可以恶齐、赵之交。齐赵交恶,以便王之大事(报仇雪恨)。”(注意:这里苏秦喊燕昭王为“王”,电视剧里一口一个“大王”地喊,好像山大王一样,其实不对。真实的情况是喊他们“王”。苏秦甚至从前呼燕昭王为“足下”。现在形式窘迫了,快下岗了,不敢自负而呼“足下”了。)
“臣受命任齐以来,齐兵数出,未尝谋燕,甚至撤走邻近燕国的北部边防部队——用到攻宋方面。(这是我的功劳啊,燕国处境安全了)。
“臣赴齐开展地下工作之前,知道必然有人中伤我:如果我在齐国混的好,贵重于齐,燕国的大夫们必然怀疑我叛变。如果臣在齐国混得差,职务低下,燕国臣僚必然又轻看于臣。如果我在齐国混得好,就就会对我不断提出更高要求。齐国一旦对燕国有什么指责和进攻,燕人就又必然归罪在我身上。如果天下诸侯不进攻齐国,就又说我善于为齐谋划,替齐人着想。一旦天下诸侯攻齐,燕人又会和齐国一起抛弃我。我的处境,危如累卵啊。(确实不好干啊。如果要下岗,就下岗吧,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使。)
“大王曾经对我说过:‘寡人一定不听众口造言,寡人坚定不移地信任你。为了成就大事,你哪怕和齐国谋攻燕国,必要地话,也都可以!你带上家属全去齐国,以取得齐王的信任,寡人也不会计较。’(看来,苏秦的家属多半是被扣在燕昭王手中当人质呢,呵呵!)
“现在,大王听了众口造言,以我为有罪,我感到很恐惧。当初我困在赵国,大王为了救我,派人对赵国嚷嚷:‘扣留苏秦,犹如免寡人之冠!’臣之感激大王,深入骨髓。臣甘死乐辱,以报大王。”
这封信写的情真意切,没有纵横家文章一贯的那种铺排驰骋的气味,都是平朴真率的肺腑之言。在接下来的一封信里,苏秦则显得比较激亢,和燕昭王进行了一番虚拟的理论大战,辨析“信义”的概念,以求自清——因为燕昭王身边有人在毁谤苏秦“左右卖国反覆之臣也”,不能信用。
苏秦在辩论中写道:“今日愿跟大王您作一番假想的对谈。假如我说:我苏秦孝如曾参,信如尾生,廉如伯夷,以次侍奉大王,是否足矣?大王说;足矣。我说:您觉得足矣,我却不肯侍奉您了。我孝如曾参,曾参这个人,天天守着父母,一宿也不肯外出,为此不惜拒绝做官,从而获得了孝的美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步行于千里之外,为弱齐强燕而奔走谋划呢。尾生这家伙,跟女朋友相约于木桥下,女朋友不来,发了大水,他守信不走,抱柱而死(活该)。这样的人,不肯诳诞,何能为燕国谋利呢?而伯夷那个老家伙,义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不肯为武王臣子。他不肯为武王臣子,又何益于您的国家。所以,孝廉仁义之人,做不来事。大王必说:难道仁义不好吗?我说:仁义当然好,仁义没有错!但仁义所以自为也,非所以为人也。仁义乃自复之术,非进取之道也!”
苏秦的意思是:“孝廉仁义”,能够自为,却不能进取,是必要的基本条件,而不是建功立国的充分关键条件。“孝”贯彻到极至,作用止于“养其亲”;“信”充其量是“不欺人耳”,都是自为,而不是进取、为人。“廉”对于其本人,只能作用达到“不窃人之财”,绝不可能“使之步行千里之外而行进取于齐”,去完成富国强兵、兼并称霸的大业。
作为纵横家的最高代表,苏秦尖锐地指出“信、义、仁、孝、忠、廉”等等儒家信条,只是“所以自为”的“自完之道”、“自复之术”(追求个人完美),无助于“功业的进取”,无助于完成大事。把它们作为一个国家选材看人的唯一最高标准,不利于国家的富强壮大。
曾参、尾生、伯夷,这些儒家道德典型,虽然也并不坏,但只是行“自复之术”,纵横家看的不是“为己”的“自复之术”,而是“为人”的“进取之道”。纵横家主张把“为人”的社会政治活动,排在“为己”的道德伦理修炼之上,来看待。
这就在中国整部几千年的历史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提出了以“进取之术”而不是“自复之术”(道德完善)作为评价人物和君主选材的第一标准,具有非常强的革命精神。这里,苏秦并不是要否定道德,苏秦只是反对把个体道德(这种“自复之术”)作为评价人的社会行为和社会价值的第一标准。可惜,在中国未来两千年的历史中,这个标准正好掉过来了。道德挂帅,“自复之术”,成为评价臣子的第一要务,国人不务实而务虚,不求功而求道德作秀(“工作作风扎实”之类的虚词,满天飞),那就无聊乃至可恶了。亦可悲哉。
富于进取精神,就是纵横家的风格。苏秦在信中末尾写道:“臣进取之臣也,不事无为之主。自复之术也,非进取之路也。(意思是,如果您最最看重的就是仁义道德这些自复之术,那我就算了!)——臣请辞归而回到老家洛阳,回去挑着筐种地,不要辱于大王之廷了!”
自复之术也,非进取之路也。苏秦的这句话,值得我们记住。
大约经过苏秦的一番理论攻辨,燕昭王暂时放弃了拿忠信孝义仁廉这些“自复之术”来评价苏秦了(这并不是说,苏秦在这方面不行),而更看人的“进取”功业。于是他让苏秦继续留在齐国工作,去“进取”。
那么,苏秦到底在“忠信孝义仁廉”方面有没有问题呢?
关于“忠信”,苏秦和现代社会的间谍是一样,对于他所卧底的国家,是不忠不信的,但“忠”有小有大,他们对自己的国家是大忠的。苏秦的一切纵横筹划,都是围绕燕国利益的,忠于燕国利益,始终不负燕昭王的嘱托,所谓“以百诞而成一诚”。他根本是“忠”于燕国的。从列国的视角和感受上说他是“反覆不信之人”还有情可原,燕国人自己也说他是“反覆不信之人”,就实在让人寒心。
至于“孝义仁廉”等方面,史料中也找不出任何对苏秦不利的证据。他把金子散给自己的亲族朋友,这也够“义”的了吧。
在列强纷争的战国时代,评价一个人,不论是苏秦,还是从前的张仪、吴起、孟尝君、赵武灵王,是应该着重看他们的“忠信孝义仁廉”呢,还是着重看其“进取功业”呢?恐怕答案不言而喻。如果赵武灵王仁,那他就不可能讨伐并灭掉中山,使得自己的国土扩大。如果赵无恤信,就不会诳杀姐夫代王,夺得代地。如果赵魏韩三家忠,就不会三家分晋。如果秦人廉,就不会对外扩张,抢别人的土地。如果按“忠信孝义仁廉”办,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只能等着地盘越来越小,等着挨揍。“忠信孝义仁廉”不但不能帮人,反倒只能害人。如果苏秦谨守“忠信孝义仁廉”,那最终就无法帮助燕昭王实现“弱齐强燕”的战略目标,令燕国人翻身得解放。 
齐秦关系已经“离”了,齐赵关系也已经“恶”了。
齐赵关系的“恶”,是因为苏秦说服齐湣王不给李兑“大上海”。而齐秦关系,通过前番苏秦导演的以齐国为首的五国合纵攻秦,也已被“离”得不能再远了。
看样子,天下诸侯联手攻齐,已经时机成熟了。
但是,就在这箭在弦上的当头,苏秦却止住了。他认为,齐国地大人众,不经过认真消耗,诸侯是干不过它的。俗话说:“骐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所以必须让齐湣王发起第三次攻宋,并且只有齐国彻底灭宋,才能真正激起秦人的愤怒,惊起诸侯的振恐,产生实质性的反齐大联盟行动。(也就是说,从前的“离”和“恶”,还都力度不够的。)
这时候的宋康王也已经极端变态了,爆发出很多更年期的特征,整天喝酒,酒精中毒更使他神经失常,异常暴虐。凡群臣中有来劝谏的,都被他射走。他杀人愈多,臣下也对他更加反感。他曾对身边一个叫唐鞅的人说:“我杀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臣下更不怕我了呢?”唐鞅说:“你杀的都是有罪过的人,那没有罪过的自然不怕你。要是你不分好坏,想杀谁就杀谁,臣下对你定会害怕的。”宋康王照此办理,想杀谁就杀谁,不久,连唐鞅也杀了。
宋康王也开始打自己太子的主意。上一次齐国攻宋,多亏太子团结军民,上下齐心协力抵抗。等齐军撤走,宋王偃见局势稳定,便把太子赶下台,自己重登王位。太子感到不安,于是离开宋国出走。所有忠于太子的人都和宋康王一派势力发生了尖锐冲突。宋国内部分崩离析,苏秦说,正是伐宋的好时机。
这时候,曾经在齐国为相的秦国利益代理人“韩珉”,为了能让自己重新当官,又拟定了一个新的战争路线图,交给齐湣王看。他在信上说:“齐国要想最终灭宋,没有秦人的默许是不可能的。所以,齐秦还是应该复合。我拟定了一个新的战争路线图:如果两国达成协议,秦拟与齐瓜分天下。秦将默许齐攻宋,并阻止楚魏干预齐灭宋。秦则取魏之上党(山西南部),以及赵之上党。随后,齐则取河东地区,秦再取韩的上党,齐取黄河以北燕地南部。三晋大破后,齐秦两国联合攻楚,秦取楚的湖北地区,齐取东部江淮地区。结果将是‘齐秦虽立百帝,天下孰能禁之?!’,把天下残吃个精光。”
这封信是吹牛的,但反应的思路却是对的:只有暂时寻求齐秦妥协,得到秦人默许,齐国攻宋方能成功。苏秦和齐湣王商议之后,决定邀请韩珉回来当相国,主持伐宋一事,以求得秦人的支持,因为韩珉是亲秦派的,他当政就是齐秦复合的标志和信号。
韩珉果然派使臣去秦国修复齐秦关系,促使秦人默许齐国攻宋。秦昭王是老大不愿意跟齐国复合的,刚刚被以齐为首的五国屯兵攻打,齐人又要违背我的意愿要吞下宋国这块大肉,我干吗要和齐。
但是秦国目前正有攻打山西的计划,目标是魏国人的地盘安邑(山西夏县)。秦国欲攻安邑,怕齐人干涉来救,于是齐秦两国达成默契:秦昭王宣布,同意齐人攻宋,作为交换条件,齐国也必须默许秦人攻魏之安邑。
于是,这一“罪恶”的瓜分弱国计划,开始付诸实行。(“齐秦一合,天下有忧”啊!)
不过,这次齐秦关系复合是苟且性的,短暂性的,限度只在于攻宋和安邑这一件事上。
当韩珉带动齐军,真的开始第三次大举攻宋,宋国岌岌可危的时候,秦昭王还是忍不住了,心疼宋国这块肥肉要被齐国独吃了,于是到处发牢骚:“韩珉这家伙真不是东西,作为我的好朋友,居然攻我所甚爱!”其实,那不是你事先默许的吗?
苏秦立刻亲自游说秦昭王,阻止他变卦,苏秦说:“韩珉其实是替您着想啊。韩珉灭宋,魏国必然恐惧,它一恐惧,必然向西求救于您。您不费一兵,不杀一人,安安稳稳就可以割占它的安邑。这不是韩珉献给您的致敬礼吗?”接着,苏秦阐述了齐秦东西交好,是各自应该奉行的基本国际关系原则,苏秦说:“普天下的说客,都想离间秦齐之交。那些坐着马车伏轼西驰的人,没有一个号称自己跟齐国关系好;那些伏轼东驰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说自己是秦人的铁哥们。他们都不欲齐、秦结合。为什么呢?齐秦对峙,对中间弱国有利。齐、秦结合,必图晋、楚。中间弱国就完蛋了。所以,当今之计,在于齐秦结合,才能最好地扩大各自利益,瓜分天下。” 
经过苏秦的宽慰,秦昭王不牢骚了,觉得还是按照原计划,东西两国结好好,各自瓜分事先约定好的对象。于是他立刻发兵,前去攻打魏国在山西的旧都安邑。
可是魏国人胆子小,一看老秦来打,腿就软了,打算主动让出安邑。这可不是好事,一旦秦人感觉拿到安邑这么容易,那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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