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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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物语-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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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个经验,写出以供参考,我去人家做客,一遇他们夫妇口角,第一步反应便是脚底抹油,两个人站到门口都堵不住我英勇告辞。盖我只要一走,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若不走,有第三者在场,夫妻双方的脸都磨不开,准小事化大,大事化得不可开交。

盖家庭乃讲“情”之地,夫妻间更全属讲“情”之人。当其有了冲突的时候,唇枪舌剑,啥绝情绝义的话都说得出,男的骂女的祖传奇贱为“单面度”的人了。主张要掀起一个改变人的心理结构的,女的骂男的把骨头挫成灰都是臭而不可闻也,文明一点的虽不致如此上不得桌面,但出口的也尽是使对方脸上挂不住的话。等到吵了一阵,闹了一阵,都觉没趣,女的掩面饮泣,委屈万状,男的一看,觉得心有内愧,话头也就一软,女的听啦,心里也跟着一软,气就消了不少。于是乎,他让一寸,他退一尺;她一尺,他让一丈。他说他不对,她说她也有错处;她说她因小孩子闹火气旺,他说都是他那顶头上司不是人,害他心情恶劣。一番自咎自责之后,说不定丈夫要下跪,要到处找纸找笔写悔过书。如果确实是女的错,则做妻子的或天良发现,或觉得形势不利,她也会像理屈的丈夫一样,做出种种嗲态,而且还更多一副眼泪。只要该婚姻在基本上没有问题,任何纠纷,由夫妻自己解决来得最快。一旦不幸有第三者介入,事情就容易越闹越大,即令解决,也得脱一层皮。此何故乎?曰:有第三者介入,便不得不摒情而讲理,夫妻间一讲理,非糟不可。

更主要的一点是,在第三者面前,双方都要面子,都要维持一种合乎自己身分的自尊,不但不会拿出单独相处时自我责备的那一套,反而像两个敌国的宣传部长一样,各人努力宣传自己的好处。丈夫说他如何挣钱,如何养家,如何忠实,简直好得天下无双;妻子说她如何育子,如何持家,如何助夫,也简直好得天下无双。说起痛苦来,丈夫固然水深,妻子亦同样火热。到了这种程度,第三者如果稍有天良,则应效法柏杨先生,拨腿就跑,丢下烂摊子交他们夫妇自己去收拾,包管第二天该两个不共戴天的家伙,笑嘻嘻地请你吃油大。

问题是,眷属宿舍固盛产“第三者”之地。普通情形下,邻居相识不易,相识后交往亲密也不易,独在眷舍之中,因先天的关系——丈夫和丈夫是同事——距离会平空缩短若干。赵家闹家务,钱家、孙家、李家、周家、吴家、郑家、王家,以及上官家、诸葛家,各家舌头一捆而上,而且“为了正义”“为了公理”“为了人道”“为了五千年传统文化”——总之都是“为了别人好”,硬不肯退出,悄悄地打小报告者有之,鬼鬼祟祟地咬耳朵者有之,出主意献计谋者有之,一个个心内惶惶然,惟恐赵家夫妻和好如初,非把他们搞得鸡犬不宁,甚至家破人亡,不过瘾也。

第八大祸

《圣经·新约》上有救世主耶稣先生惋惜法利赛人的话,曰:“法利赛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如何如何”,前后共有七祸。可惜耶稣先生不生在今日,如果生在今日,准再加上一祸,曰:“你们这个家庭有祸了,因为你们住在眷属宿舍。”柏杨先生每看到新婚夫妇必问其卜居何处,年轻人不知轻重,往往轻松而得意地答曰:“住在眷舍。”我就勃然色变,眼看他陷入毒蛇之窟,却无法搭救。我并不是说一住进眷舍,就铁定地家破人亡,如果真的那般灵光,世界上早无眷舍矣。家破人亡乃不幸的极致,不是每个家庭都会如此也。但大多数家庭却是因为住进眷舍之故,招来或多或少的无妄之灾,或吵架,或生气,或夫妇间不睦,或父母子女间不睦。当然也有些人非常喜欢眷舍的,那属于长舌妇之流,她如果住的是普通住宅区,她的舌头就英雄无用武之地矣。另外则是属于“广播肉台”型的男人——有些男人固天生的三姑六婆坯子,威力比长舌妇更为惊人。他往张家拜访时,先把李家的锅底翻了个够。张先生听啦,偶尔插几句嘴,该肉台乃再到王家,除了照翻李家锅底外,附带把张先生插的那几句嘴,也加倍翻出。套得王先生几句口风,复去拜访赵先生。呜呼,任何广播肉台都像滚雪球战术,谣言越滚越多,再经努力广播,虽内容大变,却全国皆知矣。于是打架的打架,反目的反目,一个“新村”里只要有一男一女有此神通,可怜的老百姓便无瞧类。

还有一个不舒服的地方,也足以使人得神经之病者,有些阶级稍高的官崽,回到家里,也照端其架子不误。柏杨先生有一朋友,官拜科长,就有那种癖好,夏日炎炎之际,他回到眷舍,拉着娃儿到巷口溜达,遇见他的部下,简直若在办公室中然,架子会突地冒烟,龇其牙而弓其腰,作伟大状,无论对方和自己,都不会开心。尤其糟的是,官崽毛病一旦传染到太太身上,那就更能把人气得肚胀。柏杨先生有一次到某新村拜访朋友,朋友外出,由他太太接待,还没有谈两句,一个花枝招展,口叼香烟,足托烂鞋的婆娘,昂然而入,她看我衣服褴褛,自然不当人子,就往上座一坐,鼻孔咻咻然,朋友太太问曰:“刘太太,你跟谁生气呀!”该婆娘曰:“哼,跟谁,还不跟你们的刘处长?老东西在办公室像人,一回家就像畜生。我拜托你马上去啥街几号,替我跑一趟,看看他在不在那婊子家。”呜呼,我当时就想向她动粗,真是驴大了,驴的尾巴也大啦。

我所以没有动粗的原因,一则避免为朋友惹麻烦,一则也怕人责备我这么大岁数还如此沉不住气,但我发现有这种观念的男女可以说真多。丈夫是小职员,连妻子儿女都成了小职员;丈夫是官崽,连妻子儿女也都成了官崽。这种逻辑一旦根深蒂固,小职员就苦啦。我邻近的某新村里,张科长的婆娘买菜、买煤、看孩子,统统都叫李科员的太太为之,而李科员太太虽不愿意,为了丈夫差事,不敢得罪她也。

如果住处分开,上班时不过一个人受窝囊气,下班后各走各的,尚有恢复自尊的时候,如果住在眷舍以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最锐利的理论武器。阐述了历史唯,遇到混蛋的头目,那就难逃天罗地网。一会工夫,局长隔篱笆呼曰:“李先生,拜托你代我去台北买床凉席。”李科员家是否有客人,是否正在办私事,不顾也,又一会工夫,局长婆娘隔篱笆呼曰:“李太太,请开门,我们几个小孩去你家玩哩。”李太太是否正在洗衣服,有无时间代为照看,亦不顾也。那种无期徒刑的日子,不是祸是啥?

因为“穷”的缘故,台湾目前所有眷属宿舍的特点之一是“挤”。门挨门焉,窗对窗焉,好像一个密集的动物园。于是孩子们得其所哉,下学之后,或是例假礼拜之天,有男孩子焉,有女孩子焉,有十几岁的孩子焉,有七八岁的孩子焉,有刚会走路一摇一晃的孩子焉,有被学校开除的孩子焉,有年年功课不及格的孩子焉,有年年得模范生的孩子焉,有专偷父母钱的孩子焉,有上树上房的孩子焉。和孩子同样种类繁多的,有脾气不好的父母焉,有一听孩子被打便暴跳如雷找上门去闹的父母焉,有一听孩子揍了人便一笑置之,对找上门的人反唇相讥的护犊子父母焉,有孩子吃了亏就开门大骂的父母焉,有索性自己下手把别人孩子揍一顿的父母焉,有一面打自己孩子,一面骂别人的父母焉。反正是,各式各样的孩子,加上各式各样的父母,统统集结在一个眷舍之内,怎能不出乱子乎?

报上前刊一则新闻,某新村里,一些大孩子把一个小男孩手脚绑住,割掉了他的生殖器,惹起全村公愤,将大孩子全家驱逐出村。然则该小男孩残废终身,固无可救也。前不言乎,驴大啦,驴的尾巴也大啦,太太如此,孩子有时亦然,处长的孩子揍了科员的孩子,科员夫妇只好忍气吞声,若科员的孩子揍了处长的孩子,恐怕事情就不太轻松,他若不磕头如捣蒜,他的考绩恐怕三十年都得不了甲等。

一个公务人员,这年头只要不住眷舍,便算有福。耶稣先生七祸之后,固增一祸,在七福之后年3月12日所作。编入《毛泽东选集》第5卷。讲话指出,,听说也增了一福,曰:“你们家庭有福了,因为你们没有住眷属宿舍。”

文明与野蛮的分野

俗不云乎:“文明人怕太太,野蛮人打太太。”夫文明也好,野蛮也好,跟知识水准无关。有些人连三角代数都懂,参加考试时,每一次都考第一名,但他的人生境界可能连最末名也坐不上。何茂取先生贵为一县之长,而且又是一位以救人为口号的医生老爷,要说他没知识,恐怕得吃诽谤官司;但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太太张牙舞爪,这就教我们难以为他分类啦。

“打”本身就是一种兽性的行动,属于拜拳主义,认为拳头可以解决一切。偏偏拳头有时候真能解决一切,遇到有理说不通的家伙,一顿臭揍,也能天下太平。不过问题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往往只能使自己出一口后患无穷的气——把仇人踢倒地下,揍得他直喊你祖宗,当然浑身舒泰,不过事情能到此为止乎哉?美国黑社会初出道的小子,最向往的场面是,一手执枪,一手驾车,风掣电驰,跟三作牌血战三百回合。盖那既够成风,又够刺激,大丈夫当如是也。可是真正的大头目,却从不干这一套,危急时宁可被生擒活捉,而在法律条文中拯救自己。盖血的经验增加了他的智慧,无论啥事,一旦只求一时威风和一时刺激,招来更难缠的灾祸。

太太打不得,不是说女人真是有福啦,怎么翻筋斗都不会吃瘪。柏杨先生倒是主张真到不可开支时,打打也无妨。不过,这话可不是开会时的话,而只是关着门时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你要是想破坏我的英名,宣传我说过这种话,我可有官崽之风,发誓说我没有说过。但要打也能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打,而且也只能打三围中的一围——屁股——而且也不得超过三巴掌,超过三巴掌就是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何茂取先生打了太太啥地方,不得而知。但彰化那个学堂教习,却是打他太太脸的,今天想起来仍憋不住要念台湾省骂三字经。鸣呼,有一天你阁下要打我老人家(当然,最好别打),打到腰窝上,多年老友,我就奉送。可是你如果打我的尊脸,我可要咒你长疔疮。尤其是太太小姐,玉脸是最最贵重之处,摸一下都不行,而擅自打之,不仅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侮辱,非没个完不可。

柏杨先生说不可打太太,不是哗众取宠,希望全国太太联谊会给我献一面锦旗,而是男女的体力太不平衡啦。洋大人赛拳,有重量级、中量级、轻量级之分版社1956年出版单行本。,盖英雄好汉,刀下不死无名之鬼,要打就得找同分量的对手打。我老人家如果一朝发出神威,把巷口卖西瓜老板的那个八岁小子打得奄奄一息,你能歌颂我大无畏乎哉?专门找软柿子捏的朋友,只不过下三滥罢啦。——我可不是说何茂取先生是下三滥,而只是说打太太是下三滥。

张花女士闹到县政府,对不对是另一个问题,何茂取先生显然认为她伤害了他的尊严。不过,一个丈夫似乎不能靠拳头来保卫他的尊严,而必须还靠点别的,一旦堕落到非用暴力不可,他的尊严也就没有啦,而且越打越没有。

重量级选手应找重量级选手打,轻量级选手应找轻量级选手打,男人应找男人打,县长应找议长打,输了也不丢人,赢啦才够光荣。如果重量级找巷口那个卖西瓜的老汉打,轻量级找三个月的婴儿打,臭男人找太太小姐打,县长找囚犯打,便是打赢啦,又如何哉?何茂取先生不要说把他太太从楼上打到楼下,就是从楼下打到楼上,他祖坟也不会欢声雷动。上帝当初造人,把女人的力气造得奇弱,实在小家子气,但这种体力上的差异,上帝却用臭男人的爱心去填补,也用人类所独有的“教养”去填补。不能像狗先生一样,管你是不是狗太太狗小姐,只要你衔了一根骨头,它就汪汪汪汪地猛抢。呜呼,男人强壮的胳膊是用来保护太太的焉,不是用来打太太的焉,人之异于禽兽者,其分际在此——人不打太太,禽兽打太太。

前些时有位发了洋财的朋友请我老人家到观光饭店开眼界,只见台上美女林立,正在表演叠罗汉。一位千娇百媚站在台子中央,左手一个人,右手一个人会生产力不足而造成的重大社会差别和社会不平等,直到共,左膝一个人,右膝一个人,左肩一个人,右肩一个人,头上一个人,玉口咬着一根铜棒,棒上又是一个人。这还不算,她还像被孙悟空先生念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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