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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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沙-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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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上响起一片哭声。吴金贵把那条死鱼抗起回家了,好事的几个人把吴嗣礼抬回了他的家。

几天以后,终有风言风语传出。有的说是吴金贵拉着王学忠,不让他下水救人。有的说王学忠因为手有残疾,救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不是张猪儿自己把手给人家整成残废,自己这次是不会被淹死的。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有的也说王学忠根本就没有存心救人,张猪儿用那样的手段整他,哪有人不记仇的,他会真心实意下水去救他么。也有人说人家只有一只手能动,你把一只手捆绑上也下水去试试……

然而,张猪儿的死,却给他的父亲张国全,留下了致命的打击。


第一部第五卷 第六章

 



张国全完全陷入了极度的沮丧和悲痛之中。 一闭上眼睛,张猪儿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唯一的儿子死了,年过半百的张国全感觉天塌下来了。

年轻的时候,见别人推牌九赢钱,自己忍不住上去试一把,谁知赢了个满堂红,这下激起了他赌博的兴趣,谁知第二次却输了个一塌糊涂。为了想把输的钱赢回来,又有了第三次。曾经参与过赌博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赌博成瘾了,只要看见别人打牌,自己不去摸牌,就手痒、心痒、全身心都抑制不住的骚动。

张国全陷进去了无力自拔,总想把输的钱赢回来。谁知越输越多,自己也越陷越深,直到家破人亡。

解放了,反而因祸得福。因为他把自家原有的田地财产全输光了,因此成了贫农,成了最最革命的无产者。

而勤俭持家的石金山,一夜之间成了大坏蛋。

那时他年轻气盛。石金山曾经羞辱过他,趾高气扬的张国全当然要报这个仇,谁想轻而易举石金山就被枪毙了,自己还因此加入了组织,更轻而易举的当了干部。

他也由此悟出一个道理,整别人整得越凶,自己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那一年大跃进,生产越搞越孬,伙食团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上级有人说,是阶级敌人在搞阴谋破坏。心想能抓一个阶级敌人,也许会在上级面前改变自己的形象。才在王学忠砍甘蔗的事情上做的文章,谁想害人终害己……想着这一切,张国全悲从中来泪水横流。



……儿啊,都是为父害了你哟,想着那对自己言听计从,从来没有用言语,顶撞过自己的儿子,抑制不住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淌,心里难以言表的悲伤,不知不觉来到埋葬儿子的墓地,嚎啕大哭:“儿啊,都是我害了你哟……如果不是把别人的手整残废……你就不会被淹死了哟……老天爷呀……都是我的罪过哟……”

张猪儿的母亲郑书珍,是解放后媒人说合与张国全成的亲,这么多年看着他想方设法整人,也曾劝过他。后来儿子张猪儿也,跟他父亲一样,自己也时常劝他们,做点好事积点德。坏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张国全说:“无产阶级的革命后代,就要有点革命精神,对阶级敌人就要稳、准、狠……”

她恨张国全毁了自己的儿子,人家王学忠已经下水救人了,如果不是那一只残疾的手,张猪儿也不会被淹死。都是自己作的孽,自作自受,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张国全的嚎叫痛哭,更增加了她痛失儿子哀伤,她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去管他。



“儿呀……我的儿呀……我的幺儿哟……你啷格就走了哟……你走了我啷格办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儿呀……我的儿哟……”

张猪儿的坟地里,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都能听见张国全嚎啕的痛哭声,那撕肝裂肺的苦痛,在那哭声中流露出来,闻者也伤心落泪。好心的人把他劝着搀扶回家去。没多久,他的嘶哑的哭声又在坟地响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像铁锤敲打在王学忠的心,王学忠很是后悔,后悔没有在吴嗣礼下水时也跳下水去。如果能在那时同时下水,尽管自己一只手有残疾,在水中提醒吴嗣礼别被张猪儿抱住,同时相帮着吴嗣礼,也许就把张猪儿救上来了。

吴金贵抓住自己的那一刻,自己也犹豫了……如果不是自己犹豫……也许……王学忠犹豫时,那带咸味的粪水留下的恶心的滋味,那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一幕,闪现在脑海里……说实话,他恨他们父子俩整人心狠手辣,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见别人淹死而自己袖手旁观。

在吴金贵抓住自己时,自己怎么就犹豫了呢……

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坏人。吴嗣礼在他王学忠的心目中,也是一个十足的坏蛋。那年吴嗣礼企图强奸石天仪,王学忠亲眼目睹,如果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那时就不可能放过他。没想到吴嗣礼会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水救人,而且还因此丢掉了性命……现在听见张国全的号哭。王学忠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到哪里去?”傅金容问他道。王学忠说:“张猪儿的老汉哭的伤心,去看看。”傅金蓉说:“他们没有把你整得够,你还要去看他。我说这是报应,该求背时。”

王学忠说:“张猪儿死得遭孽。”傅金容说:“他死得遭孽,难道他整你就整得不遭孽了么,他打你往死里打,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人在整。”

王学忠说:“他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啥子,乡里乡亲的,不应当有恁么大的仇冤。他老汉哭得那么伤心,我们去看看吧。”傅金容说:“他老汉也不是好人,你去看啥子嘛你去看?当干部光晓得整人,你还没有被他整够么。”

王学忠说:“也许我早点下水,张猪儿就不会淹死了。我还是去看看心里好受些。”傅金容说:“你这个人就是心肠软,这是叫花子怜悯相公,真是服你了。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夜,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乡村的路不好走,王学忠边走边给傅金容照路。墓地里早有几个人在劝张国全回家。见有人来相互都用电筒照射招呼。

张国全听见王学忠说话的声音,挣扎着来到面前说:“王学忠呀,难得你还走起来看哟。这些年我们真是……不晓得啷格对你说哟。”王学忠说:“张伯伯,回去吧……”

张国全说:“谢谢你还喊我一声伯伯,我这老脸不晓得往哪里放喔。我们那么对待你,你还下水去救张猪儿,我这辈子只有欠你的了,下辈子变牛变马再来还你的情。”傅金容说:“张伯伯,别这么说,我们承受不起,只要以后你别再那么对待王学忠就行了。”



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生命,就那么脆弱。有多少人的喜怒哀乐,都和他的亲人缔结在一起。世上有多少父母,把孩子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儿女的平安。

张猪儿死了,这沉重的打击摧毁了张国全生存的意念,一个放弃了生存意念的人,各种生命机能在蜕化,在极度的思念和极度痛苦中,张国全去世了。

许多人都会在自己的仇人死后,把自己的恩怨情仇抛弃。也有的人牢牢地记着,并伺机在他们的后人,和后人的后人中实施报复。张国全也许是后一种人,但最终却淹没在他自己营造的苦果中。

如果王学忠的手没有残疾,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些原本不该有的仇怨,也许张国全和张猪儿的人生,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第一部第五卷 第七章

 


农村里的人难有清闲的日子,即使重病在身,也要支撑起身子干活儿。徐语菊的大女儿四岁,小女儿两岁,上班时她就把女儿关在家里,除非病得起不来床,为了抓革命促生产,一般情况是不准请假的,无故旷工要扣口粮,这是一个粮食较为紧张的年代,农村的家庭大多都是糠菜半年粮。

云行国坚持三线建设,贪图的是那里的饭敞开蒸子吃,还不要钱和粮票。家里就可以节约一个人的口粮。每月还有能顶农村干半年的工资。人们对结核病毒给人体带来的伤害,缺乏足够的认识。认为不吐血了就关系不大了,不知道这种病不及时治断根,日子久了结核杆菌会产生抗药性,病拖久了更难以治愈。

徐语菊忙里忙外,没有空闲的时候。病犯了就到医院去看一次,拿一点药。医生劝她住院,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家里的两个孩子确也离不开她。一下子拿几百元钱出来交住院费,经济上也有一些困难。她想这种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如等云行国从三线建设回来再说。那时有人照顾孩子了,再去住医院治疗也不迟。



云行国不知道徐语菊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那段时间学开汽车,正是他拿驾驶执照的关键时期。如果知道了徐语菊的病情,他会不顾一切地赶回去,为徐语菊治病的。他把徐语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还要重要。

前次徐语菊没有痊愈便从医院出来,云行国对结核病菌;给身体的危害缺乏认识。忽视了结核病重在休养;和坚持长期连续服药;才能彻底根治。

徐语菊也瞒着自己的病情。前次住院,云行国往返八十多里奔波,她知道她再住院;他还会那么做。徐语菊不忍心让他再这么辛苦,听人说三线建设快完工了,心想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当云行国从三线建设回来,安排去工厂上班端上铁饭碗时。徐语菊的病情;严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结核杆菌损伤了呼吸功能,身体虚弱,行走无力,心闷气短心跳心慌。如没有以上症状时,你很难看出她的病情有那么严重。

徐语菊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重,她对云行国说:“我这病难医治好了,我死以后,你再娶时,要找一个喜欢孩子的人,一定要好生看待我的两个孩子。”

云行国闻言泪水长流,跌足道:“你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呀。你不要胡思乱想的,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至此,他寸步不离病房,日夜守候在病床前。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徐语菊不吐血了,有时也能下床走动了。一天,徐语菊对云行国说:“你看。这铺盖上怎么有字呀?”云行国上前看,铺盖还是原来的铺盖,哪里有字?他对徐语菊说:“哪里有字?”徐语菊用手比划给他看,边划边说:“你看,这样的。”

云行国以为她眼睛看花了,也就没有和她争辩。当晚,值班医生对云行国说:“今晚你要特别注意,谨防她睡过去了,就醒不过来了。”徐语菊说:“没得这么老火。”



云行国虽没感觉徐语菊有什么异常,但见医生说得这么严重,一夜都细心的照料着徐语菊。天蒙蒙亮了,见徐语菊一夜无事,不知不觉扶在病床的边沿睡着了。蓦地听见徐语芸的声音:“妹妹……妹妹……语菊……语菊……”云行国抬起头来,见问讯赶来的医生正在翻看徐语菊的眼睛。

医生看完眼睛摇了摇头,拉起被子把徐语菊的脸盖上。云行国焦急地连声问道:“她怎么啦?她怎么啦?……”医生回答说:“她死了。”云行国的脑海一片空白,眼前金星直冒,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云行国悠悠醒来,见自己躺在病床上,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板凳上正用手帕擦眼睛。云行国挣扎着想坐起来,那女人听见响动转过头来。云行国眼睛一亮,惊喜地说:“啊……徐语菊你的病好了?”

云行国翻身从床上一跃而起,抱着她疯狂地亲吻,那女人挣扎着急声说:“我不是徐语菊,我是姐姐徐语芸。”云行国停下来呆呆地问道:“徐语芸?”徐语芸说:“你好生看一下,我眉毛间有那一棵小黑痣吗?”

云行国亲吻徐语芸的一幕,刚巧被云行有碰上,此时进来说:“云行国你搞啥子名堂?”云行国不答理他哥哥,则连声追问徐语芸。“徐语菊在哪里?徐语菊在哪里?……”徐语芸黯然说道:“她死了,在太平间里。”

云行国孩子似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突地爬下床,光着脚往外跑,边跑边大声问道:“太平间在哪里?太平间在哪里?……”



太平间在医院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的光线暗暗的,云行国端一根板凳坐在那里守护着徐语菊的遗体。他被悲痛折磨得近于疯狂,不准任何人碰徐语菊的遗体,连着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觉。每天打水给她洗手洗脸,自言自语的与她说话……见云行国陷入这种疯疯癫癫的状况里无法解脱。

陈文君心急如焚,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把徐语菊的遗体处理了,长时间这样下去,造成的伤害会更大。一家人想了一个办法,在徐语芸的眉毛间,用黑油漆点了一颗小黑痣,哄骗云行国说徐语菊没有死。由于几天几夜的折磨,云行国也有一些精神恍惚,在众人的精心呵护下回了家。

云行国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醒来后痛哭了一场,在两个女儿“爸爸……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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