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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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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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瑞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韩大龙说,你是水,我是石头。水流过就走了,石头还在原地呆着呢!

  赵国瑞说,我来了,没打算走。

  韩大龙说,你大学白上了。井队来的大学生多了,下基层是镀金,都飞啦!你也别把自己说的跟地下共产党员样,坚定不屈,坚贞不移的!

  赵国瑞明白韩大龙的意思了。他还是固执地说,我找楚队长去!

  韩大龙说,多听劝,吃饱饭。

  赵国瑞扔下韩大龙就走了,他径直向队长办公室走去。如果赵国瑞是个会察言观色,会“听”话的人,就不会发生下面的不愉快了。那时候,赵国瑞不懂这些,他以为每个领导,都像严浩一样,话可以由着他性子说。

  楚队长正和几个工友打牌,输了喝酒。其中有田卫兵。赵国瑞进来,他表情严肃,他说,楚队长,我有事儿找你谈。

  那几个工友扔了手里的牌,要起身。

  楚队长说,他大爷的,打呀,该谁出了?

  田卫兵说,楚队长,你没看见赵大学生的脸,跟中央委员似的。

  楚队长没理会,说,刚才谁输了没喝酒?

  田卫兵说,他们俩。

  楚队长攥着水缸子,从塑料壶里哗啦哗啦倒出一缸子酒,说,喝!他大爷的,耍赖皮呀!

  那位一口气喝下,楚队长又呼噜呼噜倒出一满缸子来,递给另一个。

  赵国瑞说,楚队长,你先停停好吗?我有重要事儿跟你谈。

  楚队长说,现在是午休时间,等上班吧。

  赵国瑞说,明天就要开钻了,不能等!

  楚队长火了,说,赵国瑞,你是有事儿呢?还是找事儿!

  赵国瑞说,如果没事儿,我不会找事儿的!

  那两个喝了酒的,扔下牌,知趣地走了。

  田卫兵说赵国瑞,说,别没事儿找事儿,闲了,沙漠里转转呀,地方大着呢,景色美着呢!

  楚队长对田卫兵呵斥,说,出去!没眼色呀!

  田卫兵没趣儿地牌一扔,出去了。

  楚队长说,赵国瑞,我听说你跟严副指挥长关系不一般?

  赵国瑞说,我想跟你谈正事儿。

  楚队长说,你女朋友是部里齐副总地质师的女儿。

  赵国瑞说,楚队长!

  楚队长说,我也想跟你谈正事儿!我姓楚的,1943年参加革命, 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五十七师,组建中国石油师,我就干上了石油。西部石油局的刘局长,比我前脚进部队,人家仗着有文化呀!其实屁呀,不就是个高小嘛,蹭蹭就上去了,成团首长啦!他大爷的!

  楚队长扒开衣裳,拉起裤腿,给赵国瑞指点着,继续说,看,这都是枪眼、炮弹皮,这个,是日本鬼子刺刀捅的。身上有五处!拼死拼活,才混个连长!1956年,我们第一批进克拉玛依,除了黄羊,鬼影子都不见!

  赵国瑞说,你说的这些,在基地时,就听说了。你是老革命,老石油,曾带领一帮弟兄创出了王牌钻井队。我很敬重你。

  楚队长说,屁!

  赵国瑞说,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说,鼠洞不符合规范要求。

  楚队长说,你就说这?

  赵国瑞说,就这个。

  楚队长说,他大爷的,我以为你有什么重要情报呢!规格、要求,是呀,它有个允许误差呀。我干钻井20多年了,就是这么干的,无伤大局。再说这口井,上级要求的时间紧呀!

  赵国瑞说,楚队长,塔里木开发是用一套全新的管理方法和技术模式。

  楚队长说,那你什么意思?

  赵国瑞说,从理论上……

  楚队长火了,一拍桌子,大吼说,你干就干,不干走人!我这里庙小,盛不下你!别以为你身后有严副指挥长,又有齐副总地质师,我就怕你啦?!赵国瑞,我告诉你,石油是干出来的,是男子汉在大沙漠,大戈壁上闯荡出来的!谁能干谁爷们儿,谁英雄!少娘娘腔给我耍嘴皮!

  鲁山梅、韩大龙和田卫兵出现在营帐门口。鲁山梅表情复杂,韩大龙是担忧,而田卫兵是一副幸灾乐祸像。

  楚队长气呼呼地出去了,把赵国瑞一人扔在办公室里。

  夜色下的大漠,被月光笼罩,显出灰蒙蒙的,一切都有形无状,如梦似幻,连高高竖起的井架,都那么不真实。赵国瑞走出营房,在井架下一阵伫立,又走向沙漠,走上了沙梁。

  赵国瑞心里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沉重。

  他满怀豪情从北京到塔里木,见到严浩,状况顿然复杂起来,而深入大漠,到井队,楚队长给他的,是迎头一闷棍。

  赵国瑞懵了,晕了。

  赵国瑞的出现,让鲁山梅心里失去了平静。从小的友情,青梅竹马的爱情,怎么能说割舍就割舍的掉!她从营房出来,隔老远看到沙梁上有人。看清楚了那是赵国瑞。正在这时,田卫兵从营房里走出来。

  田卫兵也朝那个方向看,说,*了吧,以为上了个*大学,当个甲方监理,就牛皮哄哄的,哼!

  鲁山梅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田卫兵说,你心里还装着他呀!人家涨价啦,把你甩了,你知趣吧!

  鲁山梅向赵国瑞的方向走去。

  田卫兵急了,说,你干啥去?你站下!

  鲁山梅只管走。

  赵国瑞坐在夜色下的沙梁上,一个人走过来。是韩大龙。韩大龙挨他坐下,说,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深沉了。

  赵国瑞说,你没看我这儿正痛苦呢。

  韩大龙说,那就更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识字忧患始,知识让人痛苦,不,是苦恼吧。唉,还是当个普通工人好哇,领导咋说咱咋干,天塌下来,有领导顶着呢。干活儿,吃饭,睡觉,喝酒,啥事儿用得着咱操心?操个球心呀!

  赵国瑞说,你呀,就是个不求上进,还为自己找借口。

  韩大龙说,好哇,你上进,进了大学又进沙漠,转一圈回来了,跟我不一个球样子!

  说话间,鲁山梅和田卫兵来了。

  鲁山梅说,你们兴致高哇,大半夜的,月亮之下,大漠之上,抒发豪迈情怀呢!

  韩大龙说,是国瑞,不是我。

  田卫兵说,国瑞,咱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能听我两句吗?

  赵国瑞说,我没堵着你的嘴。

  田卫兵说,别以为上了两年大学,就牛皮哄哄的。天还是那么高,地还是那么宽,你还是你,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

  韩大龙说,我也是这么说的。

  鲁山梅说,你们就不能说点着边际的话?国瑞说的有啥错?大龙,你说!

  韩大龙说,我没说他错呀!

  鲁山梅说,楚队长本来就是老倔死头!蛮横,霸道!经验主义!就觉着他打了20多年井,老子天下第一!

  田卫兵说,梅子,你向着谁说话哪!

  鲁山梅说,我向谁啦?国瑞本来就说的对。进探区的时候,誓师大会石油部领导怎么说的,开发塔里木,要讲科学,要严字当头,高标准,严要求……

  田卫兵气哼哼地走了。韩大龙喊都喊不住他。

  赵国瑞想好了,说,大龙,明天咱们一起,把那个鼠洞返工。

  鲁山梅说,好!

  韩大龙说,国瑞,你别把我拉着水深火热。你捅了天,身背后有齐副总地质师,有严副指挥长撑着。我可是孤儿。

  鲁山梅说,就你这熊样,连我都看不起你。国瑞,咱们干。不过,话你还是要对楚队长说说。

  第二天一早,赵国瑞就对楚队长提出鼠洞返工的话,楚队长坚决不同意。吼叫着说,耽误了工期,你能负责吗?!

  赵国瑞再不说什么,扛起十字镐,到井架前,抡着就干了起来。鲁山梅也拎了工具过来。韩大龙看着,要去,再看楚队长黑沉着的脸,就缩回到营房里去了。

  不过,楚队长到底是楚队长,既然监理指出了鼠洞不合规范要求,又主动采取补救行动,他就不能不在意了。他也拎起了立在营房门口旁的工具。这时候,韩大龙又探出身来看他。

  楚队长火儿了,说,看热闹呀!你胳膊腿断啦?

  韩大龙就忙拿起工具,还跑到了楚队长和工友的前头。干得也卖力。

  一个新的鼠洞,严格地按照规格要求重新建好,但是这样一来,也真影响了开钻,势必也影响工期。楚队长对赵国瑞心里还是不满。

  要开钻了。楚队长在井台上问下面的赵国瑞,说,赵监理,你看看咱井场还有什么问题呀?

  赵国瑞先没明白,也没琢磨他的意思,认真地说,我仔细全面检查过了,没啥问题。

  楚队长说,这么说,你批准开钻啦?

  赵国瑞这才听出楚队长的话音不对来,尽管鲁山梅和韩大龙都在一旁给他使眼色,但赵国瑞该说的还是说。他说,如果楚队长还是感觉没有信心,没有把握,不妨让大家把各自的岗位,再仔细检查一遍。

  楚队长说,你!告诉你,我手底下来过大学生,不是你一个!

  赵国瑞说,我知道。

  两人一个在平台上,一个在下,楚队长怒视着赵国瑞。赵国瑞也并不示弱,只是神色平静一些,回敬着他。

  韩大龙目光上下地游移着,为赵国瑞捏把汗。

  田卫兵从汽车那边走过来,晃悠晃悠的,还吹口哨,要看下面发生的热闹。却看到鲁山梅上了平台,到楚队长前。就听见她说,楚队长,这天本来就热,沙漠里本来就干燥,你们还给自己加火呀!

  楚队长的怒色下来了,田卫兵的怒色就上去了。他说,梅子,我要到镇上去,给你捎啥?

  鲁山梅说,把你自己捎回来就行了!

  就听见韩大龙在那边喊,说,楚队长,你过来看看!

  楚队长下平台,扔下赵国瑞走了。

  韩大龙拿着一幅标语,问楚队长朝那儿挂。楚队长说,没地方挂,挂你脸上!

  韩大龙几个人井架上挂标语,标语是: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 不见油气 不出沙漠。

  在大漠里意外遇到鲁山梅,并且要和她长久地相处下去,赵国瑞心里很不是味道。有一句话真准,命运捉弄人,造化捉弄人。尤其几天来,鲁山梅一次一次地帮助他,维护他,本来分手,赵国瑞心里对鲁山梅就有很多的歉疚,太多的对不起,这更让他不安。

  赵国瑞真感到不被楚队长理解的痛苦。他一个人在落日下的沙丘上走了很远很远,他想,也许韩大龙真说对了,知识改变了他,也给他带来了痛苦。又想,事情不仅仅这么简单。他就那么想着,走着,越想越乱,想不出头绪,也感觉不到自己了,就听见有人喊。回头,是鲁山梅。她站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赵国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井架和营区。

  鲁山梅说,你傻啦,大漠里也敢一人瞎走乱闯呀!

  回到跟前。赵国瑞说,梅子,你心里恨我吧。

  鲁山梅说,你这是啥话呀?

  赵国瑞说,我对不起你。

  鲁山梅看着他,一时没有响应。

  赵国瑞说,也许,咱们俩的分手,不,是我辜负了你,是个大错误。

  鲁山梅说,咋?齐雯晖对你不好?你们俩……

  赵国瑞说,不不,我和雯晖很好。

  鲁山梅说,那你还丧心败气的。

  赵国瑞说,我伤害了你,欠你太多太多。

  鲁山梅笑了,笑得表面好像很自然,其实内心很惨烈。她说,大学真没白上,说话跟歌词一样。其实,是我对不住你。

  赵国瑞说,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没有,绝对没有!

  鲁山梅说,大一那年,我真的太想念你了。我觉着,不尽快见到你,我就要死在大漠里了。我请了假,内心火烧火燎地赶到北京。

  赵国瑞说,我对你冷淡,对你态度恶劣。陪你上街都不耐烦。

  鲁山梅说,不,我是说,我那副穿戴和打扮。我想北京人赶时髦,你又是个大学生,我作为女朋友,要给你长脸面。没想到,给你丢人了。我真愚蠢,真好笑。

  赵国瑞说,不不,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鲁山梅说,国瑞,你别自责,我不怪你。最初,你是因为心里装着梁队长,不让梁队长的儿子成为孤儿,才这么做的。后来,跟齐雯晖的关系,那是情况到了那地步,只能一步步往前走,由不得你。那阵儿,我不理解,在石油上,尤其在这沙漠里,干这五六年了,我能理解你了。梁队长是为石油牺牲的,是英雄,石油英雄的后代不能是孤儿。国瑞,你做得对。

  赵国瑞看着鲁山梅,就那么看,看,又把头低下去。

  鲁山梅不解,说,我说的不对?你是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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