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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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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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毫无还手之力。”



姬钥知道她是在说爹娘的遭遇,“我也想,但祖父——”士族少有握剑的,那是寒门所为。



“偷偷的,别让人知道不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孤客,牛安山,梓峰,甚至那些杀手,功夫在身,实在让她羡慕。



姬钥有点不起劲,眼前事更重要,练武拜师今后再说。



采蘩知道他的低落因自己而起,也不说穿。她心眼很小,之前那两个大掌事对自己的刁难,他也得帮忙承担一些后果。要让她一个人憋屈?她没那么好人。



吃饭时间过得很快,等管事来报舅老爷已经在正堂等候,采蘩惊觉自己仍是一点头绪也无。想来想去,虽然没当过伙计,但当过丫头,其实很多主子比买东西的客人要难应付得多。因此这待客之道和侍主之道相似,无非是奸,滑,忍,慎,诚,五字分别相互伴随进行。她已用过前面四个,最后一个以为会用来应对冯斡,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众人再回正堂中坐定,采蘩仍立于设定的纸铺中,忽然一些变化吸引了她的目光。铺子为出题所用,并不是真铺子。纸张是童颜居里库存的,种类也没有她之前说得那么多,尤其是对尤新时,那几种最名贵的纸都只是一般藤纸。但这时,长桌上多了一种真正名贵的纸。



硬而厚,纸面纹路独特沉静,犹如蚕茧密丝包裹一般,是王羲之书写兰亭序这幅闻名于世的作品时所用的——蚕茧纸。



她立刻看向颜辉,何故放真纸?



颜辉却不看她,对童老爷童夫人说道,“那我就让人进来了?”



童老爷微愕,“什么名堂?你不当客人吗?”



颜辉嘿笑摇头,“我当不像。像尤新?豁出老脸对一个姑娘骂骂咧咧?像都海?挺正经的人却一上来就逼迫女伙计当小妾?既然是考采蘩待客的能力,就该似摸似样得来,不夸张不故意刻薄。”



一旁的尤新脸红了,垂下头。都海也不太自在,目光向堂上看去,却又立刻瞥开。



姬钥童言无忌,随时能插嘴,“没错,舅公说得对。”



“小子,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偏帮你。”颜辉眯眼,看穿阿谀奉承的真相,继而再对童老爷说,“姐夫,所以我专门找了一个人,这第三个客人由她来当最合适。这就来吧,我等着瞧采蘩这回的机智呢。”



管事下去,不一会儿领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上来。



那孩子一看就知道家贫,棉袄棉裤上到处补丁块,鞋子上都补到了。但衣服虽旧,却干净整洁,过年红已经洗褪成淡霞色,没有半点污渍。而孩子的两只小辫扎得麻溜溜的,小脸有饥寒苦色,可也清爽相。她显然有点怕生,走路同手同脚,站定以后看着一屋子华衣美服不知所措。



“女娃娃,你不是要蚕茧纸?快求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她说不定能给你。”颜辉指给小女孩看。



采蘩突然发现,那张娃娃脸原来不是主人真得爱笑,而是五官凑起来就好像随时会哈哈大笑一样。老人家叫这天生的——



笑佛脸。



第78章一道必输的题——乎?



小女娃年纪很小,步子很大,因为是一路撒开腿飞跑过来的。她到采蘩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采蘩没跳,姬钥跳了,还用力扯着颜辉的衣服,低声道,“舅公,这小女娃哪儿找来的?弄得跟真的一样。”



颜辉拍开姬钥的手,“看就是了,你又不是姑娘家,那么多话。”



姬钥没辙,只能死死盯住场中。



采蘩冷眼看着这女娃,一动不动,连一个字都没有。



女娃跪了好一会儿,见没动静,才悄悄抬头,却被头顶上方冰冷的目光吓得一缩脖,禁不住咚咚磕起头来。一个个,斤两十足。



直到堂中几乎每个人都已经觉着不忍心,或目光挪开,或眉头深锁,采蘩才开口道,“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小姑娘又跪又磕,好似要救命一样,居然只是为了蚕茧纸?”哼笑一声,“蚕茧纸虽名贵,我这儿倒是有,还是北周纸官署所出,最好的那种。纸张价格按十枚来算,大幅二两,中幅一两,小幅三十文一枚,就是三百文。”



颜辉陡然坐直了。她居然认得这纸的出处?



女娃呆傻了眼,讷讷道,“筝儿没有钱,可是笑脸叔叔说姐姐可以帮筝儿。”



题出来了,众人一目了然。这是一道最难题,客刁客坏,好歹有钱,能掏钱出来的机会一半一半。但这娃娃,任采蘩本事大到天,也拿不了一文钱出来。也就是说。这道题是必输题。



姬钥生气了,气以前疼爱他的舅公无理取闹,气这里所有人故意对付采蘩,乌云笼罩他稚嫩的脸,沉声发闷怒,“这题不算!她身上没钱也算是客人吗?不公平,从头到尾你们都对姐姐不公平。姐姐不是居心叵测贪图钱财富贵的人。反而还救了我的性命。我和雅雅不但没了爹娘,连姐姐也要被你们赶走,欺负我们三个都是孤儿吗?”采蘩本来就是要走的,因为他耍尽了无赖,想不到今日要受一场场没完没了的委屈。



长辈们的神情多少有些窘态,但得强自撑着。



颜辉仍要笑开的模样,却问采蘩。“这是不是客人。由你来说吧。如果你说不是,就当我戏闹了一场,让姐夫再找人出题。如果你说是,那就继续,我允你可修改其中一条规则,但花钱买纸的结果不能变。”



采蘩望了笑佛脸片刻,再望向童老爷童夫人,“两位。他这些话你们同意否?”



童老爷见夫人点头,便道,“一切就按你舅公的话来办。”



“那我就说——”采蘩缓缓吸口气,“这个小姑娘是客人。”



颜辉真笑了,还拍手,“冲你这句话,丫头,我服你。”



“服什么服!”姬钥孩子心性占了上风,对采蘩吼,“你故意要不通过!我不服!我……我……”想说她逃犯的真相还捏在他手里呢,但终究只能瞪眼睛。



“急什么?”采蘩对姬钥说话不掩情绪,很不耐烦,很有点凶煞,道,“通不过考验,也不过是管不了你娘的嫁妆而已,谁要赶我走了?我自己要是不想走,没人能让我走。我看你那些书平时都白读了,再说已经过完年,你也成十三岁,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还动不动任性耍赖。”



姬钥鼓红了面颊,导致被打的地方更加青紫,在大家以为他要窜起来的时候,却突然收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小老头的老气模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其他人怎么想,颜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惊讶。钥儿从小就天资聪颖,加上父母管教方式较为尊重,以引导为主,这孩子要是傲气起来,十分不得了的脾性,严厉的芷娘都得哄着。想不到在采蘩面前,竟然服软,那么大的火熄了个快。无论如何,他可不算白来。



采蘩垂眼再看瑟缩在地的小小身影,“你叫筝儿是吗?告诉我你要蚕茧纸做什么用?”是她太看轻纸了吗?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为了它下跪磕头。



孩子对大人的喜怒分辨极为敏感,筝儿显然感觉到采蘩语气中的松软,便能看着她的眼说话,“我爹得了重病,大夫说看不到春暖花开了。我娘天天哭,洗衣服也马虎。她以前洗衣服可干净了,可这袖子上有一块脏没洗掉。”将袖口翻出来,确有一块污渍,“我怕娘难过,所以折进去不让她发现。邻居家的山子说我爹要死了,就像我家的小花一样。小花是我家的狗,我娘不给它喂吃的,它饿了跑到外面找吃的,不知让什么咬伤,回来后就动不了了。我刨了山子家大黑藏骨头的坑,喂它它也不吃,最后睡着了。我很难过,哭得很大声想吵醒它。娘就说小花死了。”



采蘩讨厌小孩子,因为他们精力不得了,说话唠叨又词不达意,大人怎么教,仍是我行我素,这让她很烦,烦到头疼。但今天,她心很静,还有让她不想承认的,微酸。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爹死。小花很乖,但它不像爹那样疼我。爹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常给我买好吃的,漂亮的花绳,还有教我写字。爹写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昨晚我听爹跟娘说,要是能在蚕茧纸上画画,他立刻就可以下床研墨。原来有了蚕茧纸,爹的病就好了。我就跑到纸铺子问,还好蚕茧纸有好多张。可是,筝儿没钱,娘也没钱,爹的药都停了好几日,铺子里的人不肯卖给我。”



苦水里浸着的孩子,跟她一样。采蘩动容。



“可以赊账。”她开口时,心平气和。



“赊账是什么?”女娃不懂。



“就是我先把纸给你,你过几天再把钱给我。”不是不要钱。



女娃娃歪着头嘟着嘴,好似在动脑筋去明白,然后眼睛睁大,“可以赊账吗?真得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过两日有钱付清。”音色一再轻柔。



“能付清的。今早上七婶到我家来,跟我娘说她干活的大户人家小姐要找个像我这么大的小丫头。因为不是本地的,娘舍不得我,所以说要想想,请七婶两日后再来。七婶说了,只要同意卖我,就马上能给二十两银子,可以给爹买药,妹妹也能吃饱,而且将来每月都有月钱拿,还能寄回家里。”小小的娃,目光越来越坚毅,“姐姐,我会求娘答应的,保证两日后一定来付纸钱。”



杏枝听得眼泪汪汪,“我以为自己够可怜的,想不到这孩子比我还可怜。至少我爹娘还在,每个月都能见上一两日。我要是小姐,就把纸送给她了。”



“绝对不能送。送了,小姐就通不过这题。”桃枝眼睛红红,但细想又怀疑上了,“说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娃娃客是真的还是扮的?要是扮的,那得小心骗子。”



杏枝难得顶她一句,“跟你一起干活这么久,才知道你心肠坏。”



桃枝气结,“这铺子是假的,刚才两个客人也是假的,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假的?难道小姐通不过,你也没关系?你才心肠不好。”



两人悄悄里拌上了嘴,就在这时,听到采蘩的声音。



“那就写欠条吧。你大名是什么?要买大中小哪一种纸?”



小女娃稚气回答,“秦皇汉武的秦,秦筝。大幅。大幅的,我爹可能会好得更快一些。”



颜辉乌漆抹黑的眼珠子转了两转,也跟姬钥说悄悄话,“你确定你娘喜欢这样的姑娘当你姐姐?你娘那颗心跟菩萨差不多了,而她那颗完全就是石头地啊。”



姬钥跟他仍赌气,不肯理会。



“你俩像。”童老爷加入私语阵营,“我跟你大姐对你掏心掏肺,你呢,没心没肺。”



童夫人只一眼,立刻让这内部离心离德的阵营瓦解了。



纸是现成的,笔墨由管事送来,采蘩写了一行字,递给筝儿,“你识字吗?”



筝儿大声念道,“秦筝今向童颜居主人——”



“赊。”这孩子的爹应该是落魄读书人吧。



“赊蚕茧纸十枚,两日后必还白银二两。”只有一字不识,不过现在识了。“姐姐的字真好看。”



采蘩微微一笑,笔照递过去,“你在年月日之前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女娃用笔也很端正,写完还吹气,果然是习过字的。



采蘩叫了管事来,“你数十枚卷蚕,派个人帮筝儿送回家。”



筝儿又跪,拜大礼,“姐姐好心肠,筝儿拜谢。”眼睛张望,再找到颜辉,“笑脸叔叔,也谢谢你。”拜个几乎匍匐。



管事叫两个小厮抱了纸,和兴高采烈的筝儿下去了。



采蘩又站到堂中。



香,烬。



都海跨前,“老爷夫人,结果已显,采蘩姑娘两个不通。”



采蘩已冷,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朝颜辉道,“你刚允我可改一条规则。现在,我将半柱香改为两日。”



都海哼一声,“你不会把那个女娃娃的话当真吧?可笑之极。不过是一场考验罢了,舅老爷找了个机灵丫头来扮可怜,你却送她蚕茧纸。一个送二两,十个送二十两,由你管帐,家里还不坐吃山空。”



不通定了。



第79章谁等,谁傻。谁傻呢?



“既然如此,老爷,恐怕采蘩——”童夫人想说没通过。



“大姐,第三题是我出的,是否该由我说话?”颜辉打断童夫人的话。



童夫人挑眉,“难得见你要出风头。”



颜辉学她挑眉,又正经起来,问采蘩,“你改了半柱香为两日,莫非有把握小女娃会来付钱?”



都海讥嘲,“所以说采蘩姑娘没通过。明知这是假扮的,故弄玄虚说什么改规则。”



“谁说这是假的?”颜辉扔出一句,“都海,你也别硬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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